夢魘-疼痛
這片什麼也看不見的漆黑里,商紫顏清楚地聽見自己凄慘的嚎叫聲和絕望的哭泣聲——這些似是來自地獄的聲音,為何會從自己的嘴裏發出?
這畫面感如此真實,疼痛感更是如此真實的噩夢還在繼續,商紫顏感覺內心的疼痛已經完全被身體的劇痛取代,她痛得蜷縮着……
“錢太醫怎麼還不來啊!”
她說:“疼……”
“紫殤姐姐一定要堅持住……那個錢太醫不敢不來!紫殤姐姐也是地位尊貴的人,肯定又是后宮裏那個狠毒的蛇蠍女人搗鬼。嗚嗚嗚……”
她說:“疼……”
“這些該死的陰謀,我們如今這種處境,這可該怎麼辦啊!紫殤姐姐你是絕對不可以有事的,妹妹不要紫殤姐姐有事……”
她說:“疼……”
這太真實的噩夢裏,商紫顏看見一絲慘淡的光緩緩照射在破舊骯髒的木窗上——這束光從破舊的窗、打着幾個補丁的枕頭、她扭曲的臉、濕漉漉的被褥、突兀的大肚子、枯瘦蒼白的手,緩緩移動到她驚恐蜷縮着的床榻邊那掛滿蜘蛛網的梳妝枱。
商紫顏的梳妝枱上非常端正地擺放着一幅她的畫像。
那幅畫像里,商紫顏竟然身穿淡紫色的古裝,容顏明艷可愛的“她”溫順、謙卑地似笑非笑,白皙的手捏着一朵盛開的紫色小花。
越來越強烈的劇痛里,商紫顏又清楚地說出連她自己都聽不懂的話。
她說:“疼……我不行了,快救救我的孩子……”
她說:“疼……救孩子……請先救救我的孩子……”
“紫殤姐姐,妹妹的孩子是你忍受誤會和折磨救的,妹妹決不讓你們母子替死!對,呵呵,為什麼不進宮走一趟呢……到妹妹報答姐姐的時候了。”
她清楚地聽見自己慘叫:“不……妹妹不要去--”
……
這幅畫面突然靜止了,商紫顏的疼痛亦戛然而止。一切又回到了寂靜中,她看見長長的隊伍擁簇着宮車,極盡規模。宮車上安放着豪華精緻的銀棺,出了鬼冥王城,越過聖山,向赤國的皇陵慢慢走去,越走越遠……
此時,濃霧中夾雜了一縷縷血紅色,商紫顏明艷漂亮的臉上已然充滿了絕望、惶恐和茫然,那雙靈動的眼睛裏也含滿了淚水。
耳邊那“熟悉”的男聲時斷時續,時而冷漠,時而溫柔。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走在一條長長的迴廊里,她透過濃霧看見來來往往、匆匆忙忙的人們。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那樣虛偽,那樣假。
接着,濃霧完全變成了一片濃稠的血紅色,血霧裏,商紫顏還是穿着一襲紫色的紗衣,她的臉慘白、蒼桑,臉上充斥了更多無奈的表情。她的心在痛苦地抽着,或許因為這可怕、真實的噩夢做得次數太多、時間太久。
她再次聽見那低沉、冷漠、“熟悉”的男聲。
他問:“紫殤,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答:“噬血成性、戰無不勝……奴婢只懇求您收手吧。”
他問:“為了誰?”
她答:“為了聖山,為了百姓。”
他問:“你背叛過我么?你會背叛我么?你敢背叛我么?”
……
“熙王爺如此愛你,你卻一直反對他、阻止他,你不愛他?呵呵,你愛的人是……不——大膽賤奴——你敢背叛本后嗎?”
商紫顏說:“大將軍在的時候,奴婢尚且不敢,何況現在?奴婢只是想勸勸冥后、勸勸熙王爺,現在回頭或許還來得及。因為大王子,才是天命所歸的冥帝。”
“放肆!你也敢和本后這麼說話?我們的大將軍,赤國的軒王爺?呵呵,他為了你那不要臉的妹妹背叛了這麼多年也不曾背叛的誓言,他該死!那天在聖山,你們用那塊破石頭,到底還看見什麼了?”
“其實,把他殺死了,您真的不難過么?嗯,我們還看見了命運。唉,那是……”商紫顏悲哀地述說著那個“故事”,陷入很痛苦的回憶。淚水順着她慘白的臉流下來,襯得她的病容更加憔悴。
“胡言亂語!”
“這是真的。”
“呵呵,你認為,憑那塊沒用的石頭編造一些荒唐的東西,本后就會相信嗎?你算什麼東西,敢教訓本后收手!你有一次次那樣好的運氣,卻始終沒有本事哪怕往上爬高一點點,現在還甘於這種低賤不堪的身份,可是本后比你強很多。這十年,得罪本后的人都是什麼下場,你一直很清楚。對了……那位冥尊妃在油鍋里打滾的樣子還高貴嗎?你不再害怕了嗎!?告訴你吧,無依無靠的本后靠自己孤獨的力量能夠在這些權利掙扎中生存這麼多年,就是因為,本后什麼都做得出來。不管對手是誰,本后永遠不會輸!”
“冥后您說‘永遠不會輸’,就已經錯了。呵呵,在這個地方根本沒有所謂權利鬥爭的輸贏,只有聖神的安排。所有人的命運,皆是恆定的。十年,像夢一樣。奴婢已經快要醒了,所以……奴婢只有痛苦,沒有害怕。”
商紫顏不說話了,她的形象也越來越模糊。而那片血霧,也已經變成血海了!
“放肆,本后讓你站住!來人,鼠嬤嬤是什麼身份,也敢一次次阻撓二王子殿下登基!給本后處置了她,以鎮天威!殺——死——她——”
……
火光中,商紫顏的噩夢驟然驚醒,而那片血海卻還在翻騰……越來越猛烈。
血海里,奢華的鬼冥王宮漸漸變得冷清;血海里,各種各樣的人們越來越模糊;血海里,一個長得明艷可愛的女孩子揮舞着銳利的寶劍,寶劍閃着寒光,女孩子的大眼睛裏充滿了仇恨;血海里,千軍萬馬洶湧進鬼冥王城,將金碧輝煌的王宮,層層包圍……
洶湧的血海吞沒了一切,一具具白森森的骸骨從血海里浮現出來,跳着腳、僵硬地逼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