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旺財客棧
蘇亦傾家的旺財客棧是王城一間很普通的客棧，位於城西一條很不起眼的街巷。這幾年客棧的生意越來越冷清，夥計們不僅不想辦法招攬食客，還紛紛抓緊“空閑”，迫不及待地偷懶……
客棧後院，一個又矮又瘦、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手腳並用地比劃着，一頭豬正被他用麻繩結結實實地綁在一塊木頭上。
豬的四肢亂動，看上去非常滑稽。男人手腳並用的樣子更滑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所以，千萬不要瞧不起“豬廚”……豬，可是好東西。上至權貴王公貴族，下至我們布衣百姓。誰，都吃過！豬，其實有九十種吃法。豬……”
男人自以為他說得很精彩，一旁的南宮飛軒早就不耐煩地打起了呵欠，而蘇亦傾窄長的美眸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遠方，根本看都不看這個男人，完全心不在焉……
……
就在這個清晨，南宮飛軒親眼目睹冥熙王爺的軍隊浩浩蕩蕩地經過這條街巷。那巨大的戰旗上血紅色的“熙”字，那一個個訓練有素的將士，那虔誠的膜拜和熱烈的歡呼聲……最重要的是為首王爺血紅色的背影，讓南宮飛軒確定他就是五天前那個“武功超強”的紅衣男子！
當時，紅衣男子就那麼輕輕地一搖摺扇，南宮飛軒就在那片血紅色的煉獄中迷失了，他似乎瞬間被一道暗紅色的“血光”推進了無邊無際的血海！
血海里，這個冷酷的紅衣男子高高在上，伸出戴滿刻着咒符的板指、銅鏈的手指着他，冷冷地說：“我不想殺他。走。”
於是，南宮飛軒僥倖沒有死。但他被這片血海吞噬着，神奇的怪“刀”怎麼也發揮不出來。他的手掌根本不聽使喚，甚至完全無法自控！
直到耳邊不斷響起一聲聲輕柔的呼喚：“英雄，醒醒啊，醒醒啊……”
南宮飛軒逐漸清醒的腦海里，蘇亦傾輕柔的喚聲不斷重複着、縈繞着——是她的聲音喚醒他混亂的神智，在她的呼喚里，那紅衣男子威嚴的身影才逐漸變淡、變得模糊……
南宮飛軒逐漸清晰的眼前，蘇亦傾穿着一襲廉價的紗裙。她虔誠地祈禱着，雙手合十高高舉過頭頂，窄窄長長的美眸里充滿着擔憂：“聖神庇佑，讓他醒過來吧，讓他活着……”
這個情景深深烙在玩世不恭、大大咧咧的南宮飛軒心裏，他湧起一陣極其強烈的感動——這是繼他三歲被凄慘痛哭的貴婦人遺棄、九歲被施予鵝肉的小女孩毆打、十歲被從天而降的《怪老頭小刀》砸暈、十一歲被身為重臣的父親找回……烙刻在他內心最深處的第五個情景！
當蘇亦傾毫無怨言地照料他、無微不至地為他端茶倒水、委屈地傾訴從群山腳把他弄回王城有多艱難……連他自己都感到很奇怪——短短四天多，他對蘇亦傾的好感竟然越來越深，甚至即將超過與他青梅竹馬的顏倩萱！
似乎冥冥之中有什麼力量在控制、牽引，他的內心似乎不由自主！
南宮飛軒不由得鬱悶地搖了搖頭，一向直爽的他猶豫地看了蘇亦傾一眼……
……
蘇亦傾正嫵媚地看着遠方——王城正中央那個金碧輝煌的地方，若有所思。
似乎是冥冥之中的註定，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嚮往！她活了十六年，那個地方似乎召喚了她十六年……
可是，她厭惡“召喚”這個詞，總喜歡用“主宰”把它替換——自從萬般疼愛她的父親娶了一個蛇蠍心腸的毒婦，她已經整整十二年沒有主宰過自己了！
似乎因為父親不能再生育，似乎因為父親的軟弱和她的幼小……繼母把怒氣通通發泄在她身上，整整八年，她飽受欺凌，不知流過多少眼淚！
四年前，這世上唯一疼愛她的父親鬱鬱而終了，繼母毫不客氣地霸佔了她家所有的財產！
父親老實本分經營的蘇家客棧被這個毒婦改名為旺財客棧，經營得一塌糊塗！這個毒婦還做出了一個安排——蘇家客棧做糕點的秘方由她帶來的兒子蘇小二繼承，蘇亦傾只能夠不停地打雜和干粗活！
蘇亦傾又想起那個凄冷的夜晚了。那個夜晚，十二歲的她守着剛下葬的父親，在漫天飛雪裏狠狠地發誓——“聖神爺爺，我蘇亦傾哪怕死在那個我最嚮往最嚮往的地方，也要毫不猶豫地擺脫現在這種不由自主的生活！”
這四年，旺財客棧的生意越來越冷清。蘇小二和那個毒婦做的糕點極其難吃，根本就不是蘇亦傾父親做出來的那種美味！
“嗯，那些秘方是我父親留下來的啊……”每當想到這裏，蘇亦傾既幸災樂禍又百思不得其解！
“嗯，鬼冥王宮三年一度選侍和侍者大選，十四歲以上的女子皆可以參加……選侍需要高貴的身份，侍者……侍者呢只需要通過挑選，不限身份……”這四年，蘇亦傾每天都偷偷計算着日子、攢着錢，她的內心最深處對主宰自己甚至別人命運的嚮往越來越強烈！
今年的祭神日，聖神極其庇佑蘇亦傾，讓她無意中認識了這個南宮飛軒，而且還無意中知道了他的身份！
這五天，她費了這麼大力氣把這個南宮飛軒照顧好，就是為了利用他把那封自薦直接交到劉耀祖——這個管理鬼冥王宮所有太監、侍者的總管公公手上！
當她默默垂下窄長的美眸，美艷的臉上故意展現出很明顯的愁容時，南宮飛軒表示他“恰巧”熟識那個劉公公，願意幫助她轉送這封“信”！
“哼，一切竟然如此順利，聖神確實聽見我的祈求了……”她想。
“買劉耀祖公公這道‘護身符’，比賄賂那些低賤的小太監有用多了……”她得意地想。
“但是我在利用他——這個除了父親之外對我最好的人。或許……我的心早就已經麻木了吧。或許，我和他之間只存在互相救與被救的關係吧！”她心情複雜地想着，忍不住偷偷地看了南宮飛軒一眼……
……
這時，南宮飛軒和蘇亦傾四目相接，兩個人都觸電似的怔了一下！
同時，他們都感到被那個“豬廚”拍了拍肩膀——“豬廚”鬱悶地說：“你們為什麼心不在焉？！我講得不精彩嗎？！南宮什麼軒，你如果不是亦傾妹妹弄回來的，根本就沒有任何資格聽到我的‘秘方’呢。”
“呵呵呵！”南宮飛軒漫不經心地看着他，“少爺我根本就不需要知道這些沒用、無聊的……”
“別這樣。”蘇亦傾打斷南宮飛軒，充滿無奈地看着“豬廚”，“梅義大哥，亦傾想知道一些糕點的做法，不是……”
“可是我不會做糕點！”梅義鬱悶地打斷蘇亦傾，“糕點的做法，你必須問你的弟弟蘇小二去，我只會屠豬！”
“大哥，你幫我這個忙好不好？”蘇亦傾走過去晃着梅義的胳膊，懇求着他。
梅義最喜歡別人叫他“大哥”：“算了算了，大哥是最有義氣的！唉，我知道你們姐弟兩個人感情不好……亦傾妹妹啊，大哥找機會去問問那個蘇小二吧！”
“好吧……只能如此呢。”蘇亦傾無奈地點點頭。
這時，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慌慌張張地從遠處跑過來：“大哥，大哥！娘要殺了我，要、要……”
“誰要殺了你？！”梅義和南宮飛軒都不由自主地喊了出來。
“娘啊，不不不，不是娘，是紫蓮……”這個少年慌慌張張地解釋，“我好不容易約到紫蓮去小樹林，我娘突然說什麼‘笑春風’客棧的生意特別好，揪着我的耳朵就逼我去那個客棧打探，可是我真的非常不容易才約到紫蓮，我可不能去啊……”
“‘笑春風’，南夷商人趙春開了不到一年的小客棧？”蘇亦傾冷漠地看着這個少年，“你娘都叫你去打探了，你不該去嗎？”
“我去不去，輪得到你管嗎！”少年急匆匆地對蘇亦傾做了一個鬼臉，又吐了吐舌頭。
“嗯，蘇小二你是想……”梅義遲疑着看了他一眼。
蘇小二急忙說：“大哥，我記得你對我說過很多次，你是最有義氣的，有什麼急事儘管找你幫忙！”
“呵呵，這個忙我可幫不上啊！”梅義不耐煩地打斷他，連連擺手，“誰不知道那個‘笑春風’客棧在城東，很……”
“很近的，繞過三條巷就到了，求求大哥了！”沒等梅義說出那個“遠”字，蘇小二已經滿臉堆笑地打斷了他。
梅義不耐煩地看着他，連連搖頭！
南宮飛軒反感這種沒有義氣還敢自稱“大哥”的傢伙：“蘇小二做你的兄弟還真是倒霉哦。”
“你……”梅義尷尬地瞪着南宮飛軒。他想了想，突然改變語氣：“也對，很近呢。俗話說，救人一急，那是積善積德啊！南宮飛軒，你既然同情小二，為什麼不替大哥幫他這個‘忙’啊？！”
南宮飛軒皺着眉頭看着梅義：“呵呵！誰承認你是大哥？”
梅義挑釁地瞪着南宮飛軒：“呵呵！你不幫大哥，幫幫小二可以吧？”
“大哥……”蘇小二充滿期盼地看着南宮飛軒。
南宮飛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