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策論今古下
王邵臉頰頓時一陣發熱,他的確不知琴諫說的是哪門子事,對於古代歷史甚至當今的歷史,他都不是那麼的熟悉,僅僅是對某些歷史事件和大概的歷史知道一點,偶然能想出關鍵的片段罷了,他是有着豐富的、超越當代的論點,但僅此而已,要說起在浩瀚的歷史長河中捕捉某一點、某一個細節,他連王雍也不如,被他老子這麼一說,可真的不好意思了。
“回去好好看看先秦齊史再說。。。。。。。。”王旦雖然對於這個不好讀書的兒子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但久經宦海的他仍然從中看到這個兒子的前程,儘管他對家人的仕途抱着迴避的態度,但還是提醒了一句,畢竟兒子有了一次從天上掉下來的機會,他雖然不能相助,但兒子要是能靠自己的本事去爭取,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王邵在愕然間領悟到父親的好意,有感於父親雖然平日裏對他非常嚴厲,但關鍵時刻對他還是關愛備至的,感慨之下對自己常常暗中和老父較勁,真是不應該啊!當下道:“謝父大人教誨,劉娘娘給了兩題,唐論還好說,‘夫子論與天下’就是趙相公的半部論語治天下,令孩兒着實為難,不知從何說起,還望大人不吝教誨。”
“忠獻公才德,的確高深!”王旦不經意間蹙了蹙眉頭,似乎有些不樂意地道:“國之興亡干婦人何事,看來李公果然目光老辣!”
王邵暗自品味父親話語中透露的那抹濃郁的不滿,他已經敢於肯定以李沆為首的士大夫集團對擊鞀賣藝出身的劉娥抵觸情緒很大,老爹身為正統出身的士人,自然也不能免俗。這也難怪,在士人眼中一個跟隨她所謂的不清不白的‘表哥’龔美一同來到神京的蜀中女子,要是被封為妃子,那可真是淪為天下人的笑柄了。但是,他心底深處又閃過一抹疑惑,為什麼老爹不屑劉娥卻又分明在不明確地支持他回應策論,似乎有些自相矛盾。
“有些事也不能一概而論,看劉娘娘深通今古得失,若有武氏之才而無武氏之惡,他日亦不失官家的賢內助!”王邵深深地吸了口氣,大膽地進了一句話,希望能夠說動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父親。不管怎麼說這是他的一次不錯的際遇。
王旦冷眼瞥了下王邵,暗想他這個兒子雖然看是不思進取,但對於政略策論還是有一手的,當今天子對於那位半老徐娘依舊是戀戀不捨,甚至不惜降階託付執政說項封賜劉娥,看來這個女人遲早會登上枝頭的,無論自己怎麼看劉娥,兒子必然會無可奈何地捲入是是非非中去。心思晃動之間,對王邵的見地有了某種程度上的認可,緩緩地道:“你是怎看唐論的?”
王邵一時間無法跟上王旦老練而跳躍的思維,倉促間不及多想,只好按着自己對唐代的觀點道:“唐看是衰余安史之亂,亂於宦官干政,亡於藩鎮割據,但孩兒卻不認為此乃根本所在,應在於玄武門變亂,前唐敗亡禍根就是在唐太宗皇帝殺兄拭弟。”
前幾句不過是老生常談,但最後一句卻是令王旦頗有一點驚訝地看着王邵,意味深長地問道:“說下去。。。。。。。。”
“安史之亂起於玄宗皇帝寵幸楊妃、內有李林甫、楊國忠擅權,外有安祿山傭兵自重,國事怎能不亂,至於代宗委兵柄於閹寺,自然形成前唐百年內有閹寺專權、皇帝生殺亦為此輩操縱,外有藩鎮不從朝廷節制,截留朝廷賦稅,以至於積重難返,最終被李全忠所代。心酸數百年事,五季紛爭不休不過是延續而已,孩兒愚見前唐亂政卻始於唐太宗皇帝,若非血濺玄武門或許唐不會過三百載,但絕不會釀成奪嫡、女主、閹寺、藩鎮之局面,亦不會出現五季之後文昌武衰的局面。”
王旦對於王邵這番離經叛道的言論有些愕然,玄宗唐衰之論是士林中的定論,王邵的觀點是衰唐之禍在太宗就已經種下了,細細想想卻也並非全無道理,帝德敗壞亦是由唐太宗而起,但他還是有點不能接受王邵的觀點,但文昌武衰明顯在說當朝,非常不符合他的觀點,五季之亂教訓深刻,他從從政的一開始就對武人充滿深深地戒心,認為文官士大夫一定要壓制武人抬頭之風,太祖時代武將仍然能用事的時代必須壓制,在此觀點上他和太宗皇帝倒是一致。
“禍起玄武門,說說看。”
“大人博學百家、前唐禁軍調遣制度即便皇帝聖旨還需中書副署、另外就是宰相調兵制度,試想前唐太宗憑什麼清晨能控制玄武門?太祖又怎麼在太子、齊王和秦王矛盾激發之際清晨泛舟池上,擁有調兵遣將權力的宰相裴寂也陪在身邊,難道這不很奇怪嗎?唐太祖在太宗上書太子會穢宮闈之際竟然把宰相約到宮中划船,再說裴寂何時入宮、為何在清晨出現宮中,難道其中沒有耐人尋味的地方嗎?所以孩兒認為前唐亂事始於玄武門、落於起居注。”
王旦目光複雜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如果說王邵前面的話還能讓他稍稍接受,後面的這句真是令他鬚髮肅然,但王邵畢竟這麼小的年齡有這番見地已是非凡,對與不對就另當別論了,反正朝廷不以言事加罪人,就事論事無傷大雅,當下道:“你小小年齡怎能深悉天下興亡,不能答、切莫勉強。”
王邵立即明白父親的好意,他明白父親儘管對他的議論並不全然,但還是對自己的觀點有一些猶豫的認可,或許這是好的開始,他心中一陣激動,又說道:“劉娘娘出的第二問,孩兒實不敢答,還望父大人賜教。”
王旦捻須輕輕頷首,他對於王邵兩次提出事關趙普德才感到滿意,這個兒子無論怎樣不喜讀書、不思進取,但在人事上還是頗為老道的,知道什麼事情能說、什麼事情說的深沒關係,什麼事情不能說、什麼事情應該說的淺一點。
王邵等待王旦說話的時候有些緊張,他對於老爹的敬畏心理從小就已經養成,眼看王旦蹙眉模樣,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惶惶然,不知道老爹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