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半生緣夢千年,恍如初見。
“紅塵中,浮塵多少個夢,到底多少個夢,生死與共,愛匆匆,轉眼又一個秋,再過多少個秋,才到盡頭;
回首半生如夢,何處停留,住在心裏的那個人,藏在淚中,回首半生匆匆,恍如一夢!你像風來了又走,我心滿滿又空;
迷夢中,化作一隻風箏,隨風漂泊像風,在天涯盡頭。”
冬日裏,路邊的雪未融,一輛銀白色的奔馳轎車在美國紐約一條寬敞的街道行駛着,車內的音箱放着林心如的《半生緣》,楚盈抬起放在方向盤上的一隻手,拭了下眼角的淚,隨後繼續聆聽,漸漸的,思緒飄回半年前。
當時女皇在西山放的那把大火,火勢滔天,她衝進去想找一條出路,簡直是痴人說夢,但她又不想停下來等死,只能飛快的奔跑。
前方皆是火紅一片,眼睛被高溫灼的睜不開,她閉着眼睛跑,感覺衣服着了火,她就迅速的在地上一滾,壓下火勢,再次沒命的奔跑,當她漸漸覺得呼吸困難意識模糊,覺得自己再也不能堅持時,突然一股水箭嗖的噴濺了她的全身,渾身濕透的一瞬,意識也陡然清醒。
她還記得那些穿着消防服的滅火隊員,或舉着滅火器,或舉着噴水龍頭,在拼了命的救火,她一時間只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或者是她已經死了,死後靈魂好像看到了21世紀的人。
直到她傻乎乎的站在一旁看了半天,被醫護人員拉上救護車,送到醫院打上點滴后,才清醒過來。
原來她是從一片古樹林裏衝出,聽護士說,不知為何,那裏突然起了山火,連帶着旁邊的古建築物也差點遭殃,不過幸好火勢很快被撲滅了,護士說她由於被發現的及時,燒傷不重,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更加巧合的是,她一身古裝衝出來沒被人懷疑的原因,是因為古建築物里有許多臨時工的女孩子們,打扮成古代女子的模樣,招攬遊客,所以她被理所當然的當成那裏的臨時工了。
在醫院住了幾天,楚盈想了很多,好像有在哪本書上看過,當時空溫差一致,地點一致,天氣一致,事件一致……還有什麼什麼的一致記不得了,結果就是這所謂的“一致”,可以導致時空重疊,在因緣際會下,有及特別少數的人可以穿越時空。
她恐怕就是那極少數的人了吧?莫名的穿到異世,又莫名的穿回來,跟誰說誰信啊!
更讓她驚奇的是,距離她上次穿到西鳳國,在那裏生活了那麼長的時間,在21世紀,竟然只過了一個禮拜,她給父母打電話時,父母還在埋怨為什麼一個多星期不聯繫時,她只覺得天旋地轉。
大哥,安弟,你們真的存在於這個地球上么?皇甫諺,她離開后,他是不是可以解脫,以慶幸擺脫了她這個資質平庸毫無半點仕途之氣的窩囊女人,從而找到了合適的妻主,相伴一生呢?或許是吧。
林燁……她每次想到他心頭便會隱痛,一想到他根本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或者在她的世界他已化為皚皚白骨,黃土壟頭的時候,她就禁不住落淚。
那麼鮮活的一個人,她總覺得到現在身邊還有着他的氣息,有時還未睜眼,一翻身就能擁抱住他,可現實中,他,已經永遠的不在了。
是啊,她太荒唐,辜負了太多太多的人,怕是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也償還不了了。
在醫院住了兩個禮拜后,她回了家,和父母解釋她已經厭倦了北漂,想要出國讀書時,父母自然欣喜若狂,於是就把她送來美國紐約的羅徹斯特大學學習服裝設計,她很坦然的接受了。
已經過了半年了,在這段期間,她無意中在一家華人的餐館門前,聽到了林心如的這首《半生緣》時,便只覺那隱藏許久的哀傷再度復活,從頭頂灌注全身,於是她竟傻乎乎的站在門口聽完一整首歌,像個石像一樣一動也不動,直到老闆出來問她是否有什麼不舒服時她才驀然驚醒。
於是她就深深的迷戀上了這首歌,手機鈴聲是這個,鬧鐘鈴聲也是這個,回到宿舍,只要一開音箱,還是這首歌,所有的人都說她魔怔了。
大夢初醒已千年,凌亂羅衫,陡峭風寒,放眼難覓舊衣冠,疑真疑幻,如夢如煙,且看半生緣。
奔馳車內音樂婉轉哀傷,思緒漸漸回到現實,淚水再度朦朧了雙眼,她伸手擦了擦,猛地看到前方的一輛大巴,本來行駛的四平八穩,突然間一停,它身後的一輛摩托賽車也猛地一停,結果由於她思緒太深,腦子還不怎麼靈光,錯把油門當成了剎車,當她反應過來時,前方就傳來“嘭”的一聲巨響,從前車窗內就看到騎在摩托車上的男子身形瞬間給彈了出去。
她握着方向盤,徹底的給震傻了,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想到得從車裏出去,於是她剛打開車門,就看到了車前方慘不忍睹的一幕。
一輛從殘骸上貌似很嶄新的摩托賽車倒在地上,前輪與後輪已然撞得分離,變成兩截,黑色的機油撒了一地,慘不忍睹,已然正式的在大馬路牙子上解體了。
破車的左邊站着一個身穿藍色緊身束體賽車服的男子,由於帶着頭盔看不見他的容貌,此刻只見他彎着腰,雙手在小腹處徘徊,想要按又不敢按,想揉又不敢揉的模樣,貌似很苦逼。
楚盈想了一下,臉一紅——她在後面追尾,男子被彈了出去,看他還能站,應該沒什麼大事,但……第一個受傷的地方肯定是……真是有種“淡淡”的憂桑啊。
“ARE……YOUOK?”她說著不太流利的英語,心想可別給人撞出個什麼好歹啊,還有這摩托車,貌似剛買來不久,貌似很貴的說。
男子弓着身子,將雙手按在膝蓋處,呻*吟了一聲,看樣子是緩過來勁兒了,就猛地一摘頭盔。
她見到男子容貌的一瞬,只覺得腦內轟然一鳴——他柔軟的碎發在溫暖的陽光下,發出淡淡的栗色的光芒,一雙狹長的鳳眸里滿滿的都是怒意,白玉的雙頰透着惱怒的紅暈,好看的薄唇緊抿,像是在忍着難以啟齒的痛楚。
“林燁!你怎麼會在這裏!”她愣了半天,突然間欣喜若狂,奔了上前,卻被男子輕身閃避。
“你是中國人?好,這就好說了,”男子咬了咬唇,一隻手欲按在小腹處,看了她一眼,雙頰的紅暈深了深,過了一會兒,又憤然的將手甩開,勉強的站直身體,繼續說:
“你怎麼開車的!這可是我新買的凱旋SPEEDTRIPLE!你……OH,MYGOD!今天剛上路……哎呦!”
“那什麼,先別說了,我先送你去醫院!”她見他痛的額前冷汗直淌,不由分說,趕緊將他拉入車內。
“你現在哪裏不舒服?”她為他繫上安全帶,關切的問。
男子雙頰再度一紅,有些不自然的看向車窗外:“沒什麼……”又猛地回頭怒視她:
“說!叫什麼名字!家庭住址,工作單位,身份證號,手機號,微信號,QQ號等等等等統統告訴我!”
“那個,我叫楚盈,在羅徹斯特大學上學……剩下的等到了醫院再告訴你!你放心我是不會跑的!”她趕緊發動汽車。
“跑?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找到!”他怒道。
“是是。”她連聲說道,車子發動,行駛中。
“你老看我做什麼?看路!”
“是是。”
又過了一會兒。
“這奔馳不錯啊,多少錢買的?”他問。
“不知道,我是代駕的。”她答。
“……OHMYGOD!”
“又痛了?”
“……要你管!”
“我叫楚盈。”
“知道了!!!”
“你叫什麼?”
“哼!”
“呦,還保密呢?”
“別跟我說話這麼近乎,咱倆還不熟!”
“是是。”
“好好開車!”
“是是。”
她再不敢說話,只向最近的醫院開去。
男子沉默半晌,慢慢的扭頭看她,唇邊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而她專心開車,沒有發現。
人生若永如初見,換千古,莫相催。
“迷夢中,化為一隻風箏,隨風漂泊向東,在天涯盡頭。”車內音樂悠揚的傳出,車窗外一棵樹上冰雪已然融化,看樣子,春天真的來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