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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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月華髮怔,吳玉華就在一邊哭着‘怎麼辦呀,我好害怕……’那聲音,說不出的凄惶。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這個道理吳月華是懂的,罪臣之女的下場她也是見過的,妹妹雖說性子掐尖要強,那也只是在後宅,真要家族垮了,她再強又能有什麼辦法?
定然是害怕的。
可吳月華也怕啊,她的恩寵本來就是虛的,是沒有底氣的,她知道她的恩寵是因為外祖父林閣老,可是,說到底,她姓吳,吳家沒了,她就沒了根基,更有外人議論的理由:罪臣之女,怎可堪為太子側妃?
就是太子爺看在外祖父的臉面上,不對她怎麼樣,她也完了呀。
吳月華一時間也被自己嚇到了,妹妹說的聽起來確實有道理,若不是太子妃要對吳家下手,為什麼又要阻撓妹妹的姻緣?又要攔着母親來說話?
吳月華膽戰心驚,一時,臉都白了。
吳玉華看的真切,知道她是信進去了,心中竊喜,又哭道:“姐姐姐姐,一定要救救吳家啊,如今我們家就只有姐姐比人強,能說話,不然,我偷聽大伯父的話也不敢跟姐姐說,如今吳家上下,也就指着姐姐了!”
吳月華深吸一口氣,站起來:“我這就去求太子爺,你們出宮后,你跟母親說,務必去求求外祖父,現在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時候,未必就沒有轉機。”
“嗯。”吳玉華抽抽噎噎的點頭:“還是姐姐當機立斷!我都聽姐姐的,我們出去我立刻跟母親說,只是……只是,如今太子爺專寵太子妃娘娘,姐姐去求太子爺,能有用嗎?聽說……自從太子妃娘娘進宮后,太子爺還沒來過姐姐屋裏……”
這一刀戳進了吳月華的心底,她何嘗不知道如今流言漫天,都在說她已經失寵,她不由煩躁的說:“你還好意思說!前兒不是你挑動得宋氏在外頭胡說,還叫娘娘的母親聽見,進宮來說了一番,娘娘也不至於那麼生氣!”
吳玉華哭道:“姐姐這話,妹妹怎麼敢當,就算平日裏妹妹與姐姐常有不和,可那也不過是些小事,拌個嘴,搶點兒東西罷了,那也不過是因着妹妹不懂事,又是在自己家裏,和外頭怎麼一樣,妹妹就是再不懂事,也不會幫着外頭人來對姐姐啊,姐姐將心比心,就是再不喜歡妹妹,姐姐也不會與外頭的人一起來對付妹妹,是不是?”
大約是覺得這樣用姐妹情是打動不了吳月華的,吳玉華索性扯出厲害關係來,接着哭道:“前兒不過是表姨聽到別人有意挑撥,知道表姨是我們家的親戚,是以故意說給她聽,表姨那個性子,又是個急性子,幾個姐妹聚在一起說話,便隨口抱怨了幾句,偏巧叫人聽到,才這樣的。如何會是誠心的呢?不說你怎麼著也是我姐姐,就是不算上姐妹這一層,咱們吳家,如今不是都靠着姐姐嗎?就拿前兒來說,是姐姐好了,才有我的體面,如今姐姐不好了,我能落到什麼好?就是為著我自個兒,我也要巴不得姐姐好才是呀。”
越是這種不太委婉的話聽起來越是比較有可信性,吳月華也覺得有道理,也沒再追究,想到蕭弘澄,她其實也的確有點怕的。
吳月華並不知道蕭弘澄的盤算和部署是怎麼樣的,只知道,太子妃進宮后,或許自己這個寵妃的招牌已經沒有用了,太子爺近一個月沒露過面,只賞過一回東西,她現在去求太子爺,又是擺明了是太子妃的意思,有用嗎……
吳月華叫吳玉華一說,心裏越發沒底了,頹然坐下:“就是沒用,也要去試試啊,總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
她捂住臉,說不下去了。
吳玉華見火候到了,才怯生生的說:“妹妹想了個法子,不知道能不能用。”
“什麼?”吳月華忙問。
自小輸給吳玉華的經歷,叫她對吳玉華的法子很期待,甚至也莫名的有信心。
吳玉華站起來,謹慎的往外頭看了看,又關上窗子,才悄悄兒的說:“姐姐可記得我有個記名的乾娘,叫王道婆,她家裏的干姐姐嫁在帝都,也得了乾娘的衣缽,手段是極精妙的,最能做了草人,埋在那人睡覺那房的牆根底下,要不了多久,自然就急病沒了,是十拿九穩的事,姐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除了她,咱們家不就好了?”
吳月華嚇的臉色煞白,伸手就去捂她的嘴:“你瘋了,找死呢,這是抄家砍頭的罪,你嫌吳家死的慢呢,原本最要緊不過是丟官罷職,獲罪罷了,這一來,就是死罪!你你你……”
雖然從小兒長大,知道這個妹妹要強,可心狠手辣到這個地步兒,張口就要弄死人,吳月華也真沒想到。
吳月華不是沒見過死人,在這宮裏兩年,別說低等宮女太監,就是端妃慶嬪之死,她也是清楚的,當時,就連她自己,也是差點兒沒了命,可那是別人殺上門來了,你死我活的鬥爭,不下手自己就得死。哪像這會子,突然就要咒死人。
“不行不行,妹妹你別胡說,這種事哪裏沾得,查出來,別說吳家,就是外祖父也沒有幸理,干係太大了,咱們還不到走投無路,不是她死就是我亡的地步兒。”吳月華只是搖頭。
吳玉華道:“怎麼不是?她不死,就要弄死吳家,吳家沒了,姐姐又能安然不成?就是活着,半死不活的在這宮裏頭,誰看得起呢?世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姐姐使了勢,在這宮裏,難道就能活下去了?若是那樣,還不如一搏!再說了,你只管尋個沒人的時機,偷偷的埋在那邊牆根底下,就是起出來,誰又敢說是姐姐做的?哪裏就查出來了。”
吳月華依然只是搖頭,絕不鬆口,若是些小手段,小玩意,她覺得偶爾使一使並不要緊,縱然失敗了,露陷了,也不過是吃點小苦頭,並不會傷筋動骨,都在可承受的範圍之內,可這樣的事,那是掉腦袋的大事,她絕對不敢亂碰。
再說了,太子妃就算要動吳家,太子爺不見得就真的答應了,就算答應了,還有外祖父斡旋,不一定就是滅頂之災,吳家在江南給太子爺出過力,太子爺是仁義寬厚的,說不準只是降了吳家的級,或罷了吳家的官而已。
沒有嚴重的要事,也不至於抄家砍頭的。這一點,吳月華還是懂的。
就算吳家不如以前了,自己還有外祖父在,又有側妃的位分,這是皇上賜的,就是太子妃也不敢輕易動她,大不了老老實實的伺候太子妃,聽太子爺的吩咐罷了。
吳月華想起外祖父再三囑咐的話,只管聽太子爺的吩咐,照着太子爺的意思伺候,太子爺不會虧待你的。
外祖父這一生,能從一個世族旁支,至入閣為相,怎麼也要比吳玉華明白前朝的事吧。
吳月華拿定了主意,就對吳玉華說:“就算現在難些,想來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兒,越發不能弄巧成拙,再說了,真要行這樣大的事,還要家裏伯父們和爹爹商量過,咱們貿然辦了,越發壞了怎麼辦?萬萬不可,還是我去求太子爺去要緊,想來,有外祖父的臉面在,也出不了多大的事。”
有妹妹那個抄家砍頭的計劃在跟前,吳月華面對吳家可能被罷官這種事似乎也能接受了,吳玉華倒是有點訝異,這個姐姐最沒定性的,最易信人,只需說點兒似是而非的道理來,她就會覺得,好像這樣的確有理啊!
這一回,居然這樣堅定起來?
其實她是在後宅的鬥爭中贏慣了,卻忘了在現在這件事,雖然也是宮斗,卻不是純是后宅的你今日受寵愛,我明日得東西這種爭鬥,吳月華從小兒雖然沒有得到林氏關於前朝的教導,但到帝都來之後直到如今,已經四年,外祖父的教導,宮中與二皇子一系驚心動魄的爭鬥,她都直接參与,所以她雖然相信了吳玉華那語焉不詳的吳家可能有麻煩,但她至少明白,僅僅因為太子妃的不喜歡她,是不可能把吳家連根拔起的。
而如果到了真要抄家砍頭的地步,殺了太子妃,也無濟於事。
妹妹的這個計劃,反而會真的把吳家拖到絕路上去,不過,吳月華把這個計劃理解為病急亂投醫:“你這樣真的不行,太冒險了,也沒有這樣的必要,還是照先前說的那樣要緊。”
以吳玉華對她的深刻了解,知道自己這個計劃,大約在她眼裏確實行不通,單靠說服是沒有用的了,吳玉華便道:“好,我聽姐姐的。這樣的大事,姐姐定然是比我明白的。”
吳月華鬆口氣,吳玉華又過去打開妝奩照照鏡子:“我這樣走出去,別人只怕要疑心罷。”
吳月華不疑有他,便道:“倒也是,你趕緊籠籠頭髮,把臉擦一擦。”
吳玉華對着鏡子擦臉,見吳月華轉身去開了窗,對着鏡子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來。
片刻后,吳玉華走出玉和園,一臉緊張的對引她出宮的宮女說:“這位姐姐,我有要緊事要見太子妃娘娘面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