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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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到了快中午的時候,老太太屋裏的紫蘭親自來了。
她穿着簇新的藕合色綾襖,外罩青緞子背心,下面是水綠色手綉挑線裙子,一張俏麗的鴨蛋臉兒,逢人便是笑,看起來倒是個沒甚脾氣的,見着了二房這邊掃地的小丫鬟十五,和和氣氣地問了:“六小姐在屋裏嗎?”
十五早上晾被褥時,被三房的一等丫鬟,也就是那桃根嚇着了,她本是從粗使丫鬟提上來的,沒見過啥大世面,只識得出這是老太太跟前的紅人,未料到對方待人這麼隨和,一時受寵若驚,說話都有些攪舌頭了:“我家小姐……在……在……”
“紫蘭姐姐,你怎麼過來了?”
紫蘭頭輕輕往右一側,就看見槿霞和一個十三四歲、身穿絳紅色棉比甲丫鬟一起過來了。
她見着槿霞朝她這邊蹦蹦跳跳地跑,臉上的笑意不由得更加濃了,嘴上卻斥道:“都做了二等丫鬟了,還這般冒冒失失,也就六小姐脾氣好,願意擔待着你。”兩人本都是在老太太那頭當差的,比一般人熟識,槿霞沒來二房之前,因着嘴巴甜,做事勤快,頗得紫蘭照拂,這會兒見着了,更顯幾分親熱。
槿霞和玉珠從屋裏出來,一瞅見院子裏頭有一個人影極像紫蘭,就喊出了聲,到了她跟前,不及喘氣,就扭着她的袖子,不依道:“這不是幾日不見紫蘭姐姐,想得慌了嗎?往日裏我在我家小姐面前,可是最懂規矩的……”
紫蘭自然知道槿霞的性子,看她在自己面前這般討巧賣乖,也忍不住去臊她臉:“就你這樣,還最懂規矩……沒臉沒羞的丫頭,仔細被人聽見了,笑話你!”
原只是笑鬧的話,槿霞卻想到了早上自己跟桃根叫罵的事兒,六小姐那兩記手心是說給桃根聽的,並不曾真正罰她,此時聽得紫蘭的話,她臉上不由一紅,不好意思起來,只硬生生轉了話頭,又問道:“紫蘭姐姐,你這會子過來做什麼?”
紫蘭道:“老太太說幾日不見六小姐,怪想她人的,這不,讓我過來請六小姐一道吃中飯來了。”說完,用眼睛瞥了瞥邊上裝作和十五說話,其實眼珠子一直咕嚕咕嚕轉着,在聽她們對話的玉珠。
“六小姐也提了老太太好幾次……”槿霞心領神會,一拍腦門,叫道:“呦,瞧我這記性!紫蘭姐姐,咱別站在這風口說話了,時辰還早,先去屋裏吃口茶,青菱剛才還在念叨你呢……”
邊說著,邊拽着人往裏頭小間走。
玉珠正想跟上去,十五卻扯住了她的臂膀,道:“玉珠,你別說話說一半就走啊,二太太真要給我們每人補做一身新衣裳?”
“反正胡媽媽是這麼告訴我的。”玉珠想掙開她,“你別拉我啊,六小姐那裏有事要喊我的。”
十五知道要得一件新衣裳,哪裏還肯放她走,只拉着她說個不停。
玉珠跺了跺腳,悔得腸子都青了。
槿霞把紫蘭拉進了杏娘屋子隔壁小間,往後看去,十五正和玉珠說話,玉珠一臉不耐煩,又發作不得,暗笑一回,才壓低了聲音問紫蘭:“到底什麼事啊?不早不晚的,又沒到傳飯的點,怎麼眼巴巴把你弄這兒來了?”
傳個飯而已,以前又不是沒有過,哪次不是遣了小丫鬟過來說一聲就了事了,這次居然把紫蘭給折騰來了。
“老太太讓我過來的!”紫蘭一離了院子,臉色就有些不大好了,“四小姐也不知怎麼了,一會會功夫前,帶了叢綉……哦,現在是桃根了……帶了那個桃根,和三太太一起鬧到大太太那裏去了,說什麼遣人來借東西,六小姐跟前的丫鬟秋鴻把人給打了……”
槿霞被嚇了一大跳,嚷嚷道:“秋鴻什麼時候打桃根了?我怎麼不知道!”
“噓,小點聲……”紫蘭也急了,“桃根樣子挺慘的,半邊臉都腫起來了,眼睛也是紅了。三太太那張嘴你也曉得,就是只三分真,也能被她說得十二分有理。四小姐在老太太面前可着勁地哭,三太太再當著的面說了一通,要大太太做主把秋鴻給攆了……二太太憑她說什麼也不信秋鴻會幹這事,不肯應。大太太沒法子,回了老太太,吳嬤嬤一看事情不對頭,趕緊打發我過來了。”
槿霞想到才兒桃根端着燉好的燕窩,“哧溜”一下走開的活絡樣兒,哪裏“臉腫起來”、“眼睛紅”了,不由得咬牙切齒道:“這桃根太可恨了!每隔一日就到六小姐這裏來打秋風,今天又想來搶老太太給的那百年老參,青菱不給,居然想出了這種法子來損人!不成,我得告訴青菱和六小姐去……”
“哎哎哎,你別急啊!”紫蘭跟秋鴻不熟,見槿霞這般維護她,知道裏頭跟四小姐和三太太說得有出入,也安了一半心下來,“我估摸着,吳嬤嬤遣我出來,定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心裏頭還是偏幫着你們這邊的……你這樣衝進去,嚇壞了六小姐可不得了……”嚇壞了六小姐,她一緊張,說話一結巴,秋鴻就真的完了。
槿霞也想到了這一點,冷靜下來,道:“那紫蘭姐姐你說怎麼辦?我都聽你的。”
“我能有啥辦法?”紫蘭想了想,道,“先把青菱叫出來,她說話有分寸,六小姐聽了她的勸,說不定待會兒能……”說不定能有點用,頂點事兒。
槿霞嘆氣:“也只能這樣了。”雖然六小姐現在看起來機靈了不少,畢竟是在自己院子裏,待會兒一屋子人,誰曉得她會怎麼樣。
杏娘捧着書,念了一會兒,青菱出去了一趟,進來的時候,領了老太太跟前的紫蘭過來。紫蘭跟她請了安,兩個人就不說話了,留下槿霞一個,在邊上欲言又止。
杏娘放下書本,問道:“怎麼回事?”
青菱這個人有些少年老成,平日裏頂嚴肅,她笑着的時候還好,不笑的時候,用杏娘的話來形容,臉一板,倒真有點棺材板的范兒。
這會兒,她用平鋪直敘的方法,把三太太和四小姐領着桃根去大太太那裏鬧的事情,一股腦兒全講了出來,配合著她那張冷臉,效果出奇得好。明明是一件挺嚴重的事,聽到杏娘耳朵里,倒有幾分雲淡風輕的味道了。
青菱說完,幾個人的眼珠子齊刷刷地看着杏娘。秋鴻更是緊張得直哆嗦,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把火怎麼會燒到她身上來。
杏娘笑了笑,轉而對一旁的紫蘭說:“紫蘭姐姐,你先等一會兒,我換件衣裳,就同你一塊過去。”
紫蘭迭聲道“不敢不敢”,見她不慌不亂,只道是青菱起@****了作用,也沒去多想。
老太太屋子裏,三太太正和四小姐鬧得慌,你一句“秋鴻這丫頭太沒規矩”,我一句“祖母得為定書做主”,老太太是慣常吃齋念佛的人,雖說年紀大了,喜歡兒孫滿堂,看着小輩們逗趣,到底精力不如前了。況且,四小姐這樣的小輩,三太太扯着這點子雞毛蒜皮的小事,實在是沒法讓她覺得這是一家人和樂融融地“逗趣”。
三太太反覆來反覆去就那麼幾句話,大抵就是二太太和六小姐不會□人,慣着奴才胡來,四小姐哭個不停,眼淚沒見着幾滴,動靜倒是不小,全是乾嚎。她聽了一會兒,就煩了,眉頭一皺,還不等她發話,那頭三太太以為是自己說的話有了作用,更加賣力得搗騰起俞定書的丫鬟被杏娘的丫鬟“欺負”的陳芝麻爛穀子事情來。
老太太耳朵里嗡嗡嗡直叫喚,臉都青了。
趕巧在這時,紫蘭領着杏娘出現了。
老太太眼前一亮,直接打斷三太太的長篇大論,道:“六丫頭來啦……”
杏娘規規矩矩朝老太太行了禮,又向在場諸位長輩道過好,老太太忙讓她坐了。
四小姐俞定書瞅瞅這個,瞅瞅那個,袖子一提,遮了整個臉,嚎啕大哭起來:“六妹妹,你怎麼能讓秋鴻做出這種事……”
杏娘被她突然作聲嚇得一凜,回過神來,記起青菱來時叮囑的,當做不曉得的樣子,問道:“四姐姐,我糊塗了,秋鴻從早起到現在,並未離開我身邊,她做什麼了?”
俞定書以袖遮面,聽見這鎮定的聲音先是一驚,再將手放低了,從縫裏偷瞧杏娘,原以為會見到一個被嚇得哆哆嗦嗦抖個不停地傻子,沒想到,對方瞪圓了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一臉無辜。
她只以為是剛才那記料下得不夠猛,沒把人震懾住。她編了這麼好的理由,騙過了她娘親,可不能在這個臭結巴這裏出了差錯!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又拔高了聲音,叫道:“六妹妹,你還不承認嗎?秋鴻她……”
老太太“嘭”地一掌擊在桌子上,把俞定書還未說完的話直接給擋了回去,瞟了她一眼:“咋咋呼呼,成何體統?”
俞定書立刻老實了。
老太太掃了在場的人一圈,大太太臉上依舊是不悲不喜的菩薩樣兒,二太太抿着嘴唇不發一語,三太太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兒,想說話又怕挨罵。她指着杏娘道:“六丫頭,你說,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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