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116章――
大盛朝的皇宮,紅牆朱璧,琉璃華瓦,飛檐卷翹,一派富貴祥和的華麗盛狀。
庄德福親自引路在側,喬嫣然牽着駱雙雙,走在平滑整齊的青石磚地,正值初夏,花木扶疏,皇宮內苑景緻,自然美不勝收。
駱雙雙孩童心性,忍不住小聲道:“娘,這裏可真漂亮。”
喬嫣然只輕柔一笑,再細細叮囑道:“雙雙,到了太后姑祖母跟前,可不許和在家裏一樣淘氣,一定要乖乖聽話。”
駱雙雙眨着明亮的眼眸,稚音清澈:“娘,我記下了。”
庄德福沉默寡言,瞧着駱雙雙明燦如珠的小臉,心中忍不住可惜又可嘆,這本該是皇上的女兒呀。
唉,造化弄人啊。
多年之前,謝芳華曾與喬嫣然有過一面之緣,因那不太美好的一面之緣,雖十多年過去,她直到現在,依舊還是個貴人,宮中每三年都有佳人入宮,她芳華已逝,早沒有了恩寵。
好在,她也因多年之前的一次責罰,搭上了榮妃娘娘的枝,日子過得也不算難熬。
後宮之中的最高枝,無人可攀,皆因中宮從來無主,位同副后的皇貴妃也空置多年。
再往下的貴妃之位,也只有從前的陳家之女居位數年,后因牽連四王爺謀叛一案,皇上念及她服侍多年,不奪她位份,只將她幽禁在毓慶宮。
后,淑貴妃自裁,皇上聞訊之後,眼皮子動都沒動。
從此,後宮連貴妃都沒有了。
昭妃娘娘有子有女,卻從未掌理過後宮事宜,榮妃娘娘無子無女,卻雲淡風輕掌理後宮十多年,後宮維持着奇異的互為制肘之態。
謝芳華從未想過,時隔多年,她還會再次見到喬嫣然,更沒想過,十幾年過去,喬嫣然還是如此年輕貌美,和從前的模樣,似乎沒有任何差別。
喬嫣然也沒料到,轉個彎時,竟會碰到後宮散步的嬪妃,領頭的是很早之前的榮貴人,如今的榮妃。
只微一怔愣,喬嫣然便拉着駱雙雙屈膝,請安問候,臣婦面見帝妃,自該如此。
榮妃衣衫華麗,端雅大方,親自上前扶起喬嫣然,嗓音動人道:“駱夫人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看到引路的是庄德福,心念電轉間,已再十分和氣道:“太后召見夫人,夫人快些前去,別讓太后等急了。”
喬嫣然客氣致謝道:“臣婦多謝榮妃娘娘。”
待庄德福引人走遠,謝芳華開口,恭敬且謙和:“娘娘,您掌理後宮諸事多年,方才待她也太客氣了些。”
自喬嫣然另嫁他人,皇宮之中除了太后,再沒有人敢隨意提起喬嫣然的名字,簡直是誰提,誰就觸了皇上的霉頭。
喬嫣然出嫁的那一日,皇上一夜未眠,有嘴碎的太監宮女偷偷私語,更有幾位妃嬪私下暢言,那個狐狸精終於嫁人。
皇上聽得彙報,只輕飄飄四個字:全部杖斃。
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至此,闔宮禁言。
久而久之,偶爾提起喬嫣然,也只敢用她來代替,老一輩的后妃都心知肚明,近些年新入宮的嬪妃,只知皇上疏懶與後宮,勤政與朝堂,似乎壓根就不懂風花雪月的兒女情長。
她們哪裏知道,在很多年之前,他們的皇上也曾溫柔體貼,也曾風雅萬千,也曾真情深種,只是,佔據了皇上滿心懷的女子,毫不留戀地離開了他,不惜以死相逼。
寧可生離,也不願心愛的女子死別,所以放她遠走高飛。
從此,帝王的一生,只剩江山萬里,寂寞如雪。
從明寅初年即入宮,做了整整十七年後妃的榮妃,理一理華麗的衣袖,淡淡搖頭間,華麗的珠翠碎碎作響,道:“客氣是應該的,她雖不在宮中,其實卻從未遠離。”
望着碧空澄天,白雲悠悠,臉上綻放出一抹楚楚動人的笑意,嗓音柔和:“你信不信,本宮若對她稍許不客氣,皇上便再也不會對本宮客氣。”
謝芳華又驚又疑,道:“可她已是外臣之婦……”
榮妃腳下依舊步伐娟娟,華麗的裙擺在地面迤邐拖動,絢爛生輝,輕語笑道:“外臣之婦,那又如何?”
望着不遠處鳳儀宮的飛檐屋角,聲音幾許滄桑與悲涼:“那座宮殿空了這麼多年,你以為是為著什麼緣故……本宮在皇宮這麼多年,早見得慣了,被皇上貶斥過的嬪妃,十之有九和她有關……我們為了爭得皇上一絲絲憐愛,費勁心思,花盡手段,又得到了什麼……就算她遠嫁他鄉,可皇上始終只念着她,記着她,在皇上心裏,我們什麼都不是,你說,可笑不可笑……”
目光清淡地望向謝芳華:“若有機會,你還願意參加春選,進來這後宮么?”
忽然幽幽一笑:“本宮倒忘了,為了光宗耀祖,興旺門楣,縱然我們不願,又能如何,呵,本宮真是越活越糊塗了……”
再輕輕一嘆:“本宮剛剛說過的話,你全部忘掉……”
宮牆深深,庭院寂寂。
一仰頭,只看得到皇宮之上一片的天空,再遠再美的地方,有生之年,卻再也望不到,也去不了。
一入宮門深似海,再也看不到亮光。
康和宮中,太后倚在窗邊軟榻,望着融融景色。
喬玉婷已五十多歲,縱然保養得當,也難敵時光匆匆如流水,頭髮絲雪白了一大半,已是端莊華貴的老婦人。
喬嫣然拉着駱雙雙跪地磕頭。
太后微微一笑,藹聲道:“都起來。”而後對喬嫣然道:“嫣然,你坐下。”
伸手拉向小雙雙,笑道:“小丫頭,你過來,讓姑祖母好好瞧瞧。”
駱雙雙眼珠子一轉,娘說,在姑祖母跟前,不能淘氣,要乖乖的,那姑祖母讓她過去,要好好瞧瞧她,那還有啥說的,小步子一邁,駱雙雙已倚到姑祖母腿邊,甜甜地笑喚:“姑祖母。”
外祖母應該也和姑祖母差不離,不都是祖母嘛。
太后見小丫頭不認生,心裏一高興,本想將駱雙雙抱上軟榻,奈何人老使不上勁,不由笑嘆道:“嫣然,姑姑可真是老啦,連個小娃娃都抱不動了。”
喬嫣然再不能像從前一樣,撒嬌賣乖說姑姑你不老。
駱雙雙十分善解人意,小腿往榻沿一搭,已迅速翻爬而上,在喬嫣然瞪眼的目光中,撲到太后懷中,笑嘻嘻道:“姑祖母,雙雙不用抱,自己就能上來。”
太后孫子孫女已有好些個,除了自小被養在膝下的盛兆景,其餘一個比一個規矩,從來沒有哪個這樣膽大包天,心下不怒卻甚喜,抱着柔柔軟軟的駱雙雙晃了晃,展眉一笑:“喲,這還是個小潑猴精呢。”
喬嫣然沖靈猴似的駱雙雙橫眉,嚴肅卻不凌厲:“雙雙,娘跟你說過的話,你又忘了?”
駱雙雙眼神甚是無辜,稚音清晰道:“娘,您讓雙雙乖乖聽話嘛,姑祖母抱不動雙雙,雙雙自己把自己送給姑祖母抱,這樣還不夠乖么?”
喬嫣然噎了一噎。
太后呵呵一笑,對喬嫣然道:“嫣然,你喝茶,哀家呀,先和你這小丫頭說會兒話。”
喬嫣然輕聲應道:“是,姑姑。”
太后望着駱雙雙粉雕玉琢的小臉,慈和地笑問:“雙雙,你今年幾歲啦。”
駱雙雙俏生生地甜甜一笑,甚是熟練地答道:“雙雙已經四歲啦,二月二的生辰。”
太后神色有須臾的黯然,輕輕一嘆間,又和聲問道:“雙雙會背書么?”
駱雙雙眸如點漆,靈動無比:“會。”
太后柔和一笑:“那給姑祖母背幾句來聽聽。”
駱雙雙張口便道:“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三尺劍,六鈞弓,嶺北對江東。人間清暑殿,天上廣寒宮。兩岸曉煙楊柳綠,一園春雨杏花紅……”
背了好一會,太后也沒喊停,駱雙雙自己停下,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細聲歡問道:“姑祖母,還要繼續背么,雙雙有點口渴,想喝水……”
童音嫩嫩朗朗,太后聽得有點走神,回神后,忙道:“雙雙背得很好……”扭臉吩咐旁邊的宮女,道:“去準備一盞蜂蜜水過來。”
駱雙雙笑靨如花,不忘補充道:“我要很甜很甜的蜂蜜水。”
太后捏了捏駱雙雙的臉,笑道:“好,多放些糖,再多拿些點心過來。”
宮女應了聲“是”,垂首告退。
太后握着駱雙雙柔嫩的小手,繼續道:“雙雙,背的書都是誰教的?”
駱雙雙給喬嫣然臉上貼金:“全是娘教我的。”
太后笑了笑,贊道:“你也是個聰明孩子……在京城裏住得慣不慣?”
駱雙雙揪揪小眉頭,低聲道:“我好久沒見小蝶姐姐了……”
太后微疑:“小蝶姐姐?”
喬嫣然開口,解釋道:“姑姑,她是陳文敬之子陳容臨的二女兒,常和雙雙在一塊玩。”
太后輕輕“噢”了一聲。
宮女已將蜂蜜水捧來,溫熱適宜,駱雙雙捧着小杯子,咕嚕咕嚕喝了個乾淨。
太后拿帕子替她拭了拭嘴,慈和道:“雙雙喜歡玩什麼,姑祖母讓人陪你一起玩。”
駱雙雙眨了眨眼睫,翹翹而立:“躲貓貓可以么?”
太后微微一笑,輕嘆道:“好,到外頭玩去罷。”
一眾宮女陪着駱雙雙到外頭玩,庄德福親自跟在一側,華麗的宮殿內,只余太后與喬嫣然,太后招招手,道:“嫣然,你過來姑姑這邊,和姑姑好好說會話。”
時光彷彿倒流,太后依舊真心疼愛侄女,喬嫣然也誠心關懷姑母,她們原本該由親密的姑侄關係,發展成為婆媳關係。
可到了最後,她們依舊是姑母和侄女。
陽光明麗,似許多年前的許多個白天,二人在窗下曬着溫暖的陽光,在寂寂深宮中,彼此閑話。
雖入初夏,天氣並不十分燥熱,加之微風和煦,氣候宜人。
駱雙雙眼睛矇著柔軟的綉帕,張着小小的手臂,興高采烈地聞聲捉貓貓,她個頭雖小,卻步伐緊湊,走跑也十分穩當,左撲又抱,玩得不亦樂乎。
姑祖母家裏的貓貓實在太好捉啦,不一會就捉到一個,哪像在家裏和爹娘玩,常常捉不到爹,也抱不到娘,只有她撅嘴生氣的時候,爹才會把大腿主動讓她抱。
是以,捉貓上癮的駱雙雙,一直樂滋滋地捉貓玩。
然後,駱雙雙捉抱住了一隻大貓,捏了捏貓大腿,硬邦邦的,不是陪她玩的小宮女姐姐們,好像她爹爹的大腿板啊。
駱雙雙心中一喜,該不會是爹爹來了吧,忙伸手拉扯下蒙眼的綉帕。
逆光之中,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身上明晃晃的,像一尊發著金光的雕塑,待看清那人的臉,駱雙雙有點失望,不是他爹爹。
周遭的人盡皆無聲跪地。
駱雙雙左右瞅了瞅,很不解,為啥姑祖母家裏的人都這麼喜歡跪,她在江南的家中之時,駱承志與喬嫣然從未讓她跪地,便是陳文肅每每見了孫女,也只樂呵呵抱着玩,回到京城之後,也鮮少有磕頭的經歷,這來姑祖母家才一小會兒,她都磕了兩個頭……
正迷惑之間,散發著金子光芒的人影已經蹲落,與駱雙雙四目相對。
駱雙雙從未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不像爹一樣的疼愛,也不像娘一樣的溫柔,更不像外祖父母一樣的慈祥,似乎有許多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攙和雜揉在一起。
在駱雙雙的世界裏,只有高興與不高興,她還不知道,一個人的心情,可以混摻多種情緒,複雜到自己都失言。
盛懷澤凝視着駱雙雙,駱雙雙瞪着盛懷澤。
一大一小,你看着我,我瞪着你。
劉全祿的小心臟,開始撲通撲通狂跳,卻不敢妄言出聲。
隨父皇一同前來的二皇子盛兆景,今年已經十三歲,一身漂亮的蜜色肌膚,有與其父如出一轍的劍眉星目,很奇怪地看着這個陌生的小女孩,她就算再精緻漂亮,那也是個小女孩哎,父皇,你對着她失神發獃,是不是有點不合時宜。
駱雙雙瞪得眼睛有點困,旁邊也沒人給她提醒,這金光燦燦的人是誰,於是決定自食其力,嘟着粉潤潤的小嘴問道:“你是誰呀?”
盛懷澤微微一笑,輕聲道:“我是你表舅舅。”
又是表舅舅?
駱雙雙想到那個來接她們回京的“表舅舅”,被三舅舅指認是冒牌貨,並與之狠狠打了一架,而後駱雙雙還被三舅舅舌燦蓮花洗腦了一番,那就是親舅舅才是真親戚,表舅舅通通靠邊站。
不過,駱雙雙現在感興趣的是,這個“表舅舅”,是不是也是冒牌貨,爹不在身邊,駱雙雙決定去問娘,依舊嘟着小嘴:“你等一等,我去問問我娘,你是不是真的表舅舅,要是真的,我就和你玩,要是假的,我才不理你。”
然後,撒開腿風似地跑走了。
劉全祿看得目瞪口呆,緩過神后,輕喚一聲:“皇上,這……”
盛懷澤緩緩站起身來,原地未動。
不一會兒,駱雙雙又一陣風似地沖回,拉上盛懷澤的手,仰着小臉,笑眯眯道:“表舅舅,姑祖母讓我帶你進去,快跟我走,快點。”
劉全祿大汗,這是皇上的家,小丫頭,你還真不把自個當外人。
盛懷澤彎腰,將駱雙雙拎抱在懷中。
回京的這麼些天,駱雙雙早被一堆舅舅哥哥們抱了個遍,是以並不抵觸被突然抱起,還很熟練地圈摟住這個表舅舅的脖子,稚音甜甜道:“表舅舅,你的發冠真漂亮!”
盛懷澤腳下挪着步伐,柔聲笑道:“你喜歡?那表舅舅送你一個玩。”
盛兆景略崩潰,他父皇什麼時候這麼和藹可親了,還有,那是皇冠,能說送人就送人么,還是送着玩的……
卻聽那小丫頭還不領情,軟糯着聲音道:“我不要,我摸兩下玩玩就好……”
說著,當真伸手摸上了盛懷澤束髮的金冠。
盛兆景想抹汗,太歲頭上亂動土,女娃娃,你的膽可真肥!
膽肥的駱雙雙更大膽地問道:“表舅舅,你頭上有好幾根白頭髮,要不要拔掉?”
盛懷澤疑聲問道:“為什麼要拔掉?”
駱雙雙認認真真道:“我娘很討厭我爹長白頭髮,我爹常讓我偷偷給他拔白頭髮,爹說沒有白頭髮,就不會變老,我拔過很多次的,一點都不疼,大舅舅、二舅舅都讓我拔過的,表舅舅要拔么?”
盛懷澤只輕輕地笑,不置可否。
進入康和宮大殿,盛兆景終於見到傳說中,父皇最喜歡的心上人,果然與畫像中的一模一樣,依照年齡推斷,快三十歲的年紀,竟還是春柳之姿,如花之貌。
盛兆景下意識地看向盛懷澤。
並非天涯陌路的冷淡,而是相逢一笑,依舊如春風拂面,恰如當年。
看到那熟悉的笑意,一瞬之間,喬嫣然幾欲落淚。
盛懷澤開口,聲音輕輕暖暖的:“嫣然,多年不見,你不認識表哥了么,怎麼也不吱聲?”
喬嫣然平靜了語氣,輕聲喚道:“表哥。”
盛懷澤抱駱雙雙坐下,笑道:“你難得回來一次,今日便留下吃頓便飯罷。”戳了戳懷中駱雙雙的小臉,問:“雙雙都喜歡吃什麼?告訴表舅舅。”
駱雙雙膚似凝雪,笑容清澈:“雙雙不挑食,我啥都愛吃。”
盛懷澤拍拍駱雙雙的小腦瓜,聲音溫暖而平靜:“不挑食好,這樣才能長得快,長得高,也能身子骨健壯。”
駱雙雙長長的眼睫輕眨,得意洋洋道:“我身子骨可好啦,我娘都沒我跑得快,她每次都追不上我。”說著,還衝喬嫣然做了個古靈精怪的鬼臉。
盛懷澤垂着眼眸,靜靜看着駱雙雙,終於還是忍不住想,若她是他的孩子,那該有多好。
短暫的聚首之後,又是長久的別離。
喬嫣然致別道:“姑姑,表哥,你們多保重。”摟了駱雙雙在側,輕聲囑咐道:“雙雙,跟姑祖母和表舅舅再見。”
駱雙雙揮揮小手,小聲道:“姑祖母再見,表舅舅再見。”
與來時一般,庄德福親自送喬嫣然母女離宮。
盛懷澤漫步到康和宮後殿的小花園。
那一天,陽光如縷,灑落一地的溫暖,晴空高澈,如一泓藍汪汪的清泉,喬嫣然坐在紫凌花架下,一針一針綉香囊。
盛懷澤在鞦韆上坐下,拿出隨身多年的香囊,其上彩蝶翩然而飛,海棠綺麗綻放。
那一天,明媚陽光的影子裏,盛懷澤看到喬嫣然環着他的腰,枕在他的肩,在鞦韆上一起飛舞。
盛懷澤腳下動了一動,鞦韆前後搖蕩起來,猶如一葉扁舟行於平靜溪水,如今,卻只有他孑然一人。
遙望天際,有群鳥飛過。
滄海桑田,我心不渝。
嫣然,這輩子,朕成全你。
下輩子,朕再也不會放你離開。
出了皇宮,喬嫣然一眼望到駱承志標槍似拔立的身影,心中一暖,忍不住微笑。
駱雙雙已撒開腳丫子,清風似奔跑向駱承志,歡呼道:“爹!爹!”笑容像潔白的花,肆無忌憚地盛開綻放。
駱承志接抱住駱雙雙,緊緊揣在身上,終於神安心定。
馬車噠噠噠地駛離皇宮,駱雙雙聽到自己老爹的肚子咕嚕咕嚕亂叫,將耳朵趴在老爹的肚子上,奇道:“爹,為什麼你的肚子裏一直有聲音?”
駱承志臉色尷尬道:“爹餓了。”
喬嫣然瞥了沒吃午飯的駱承志一眼,而後對駱雙雙道:“雙雙,你爹想吃肉包子,一會到街上,給你爹買五個去。”
駱雙雙應道:“好!”然後將小手覆在老爹的肚子上,道:“爹,我先給你揉揉。”
喬嫣然汗,傻丫頭,你爹又不是肚子疼……
鬧市街頭,車夫將馬車停在一家包子店鋪前,駱承志的一個親衛將駱雙雙抱出車外,駱雙雙提溜着一隻小荷包,去給老爹買包子吃。
駱承志和喬嫣然就坐在車上看着。
駱雙雙走到包子籠屜前,舉着手裏的小荷包,大聲道:“老闆!我要買包子!”
賣包子的老闆賣了快一輩子的包子,從沒見過哪家漂亮的小姐,自個拎着錢袋來買包子的,瞅了瞅這小丫頭身後兩個身材魁梧的護衛,一看就不是好得罪的,當下也不敢多問,只和氣問道:“小姑娘,你要買幾個包子?”
駱雙雙本來想按娘說的五個來買,想了一想,張嘴改口道:“十個!”
老闆手腳麻利地打包了十個大包子,陪同駱雙雙的護衛伸手接過包子,駱雙雙拉開小荷包的繫繩,拈出兩粒銀豆豆,遞給老闆:“給你包子錢!”
老闆愣愣地接過,心裏相當納悶,誰家把銀子做成球球狀啊,而後回過神來,喊道:“小姑娘,十個包子用不了這麼多銀子!”
駱雙雙正要往馬車裏鑽,聞言,回首道:“我娘說了,五個包子要給你一個銀豆豆,我多要了五個,給你兩個銀豆豆剛剛好。”
老闆啞口無聲:你娘真敗家……
駱雙雙將剛出鍋熱乎乎的大肉包子,捧到老爹面前,笑呵呵獻寶道:“爹,你快吃吧,雙雙把包子給你買回來啦。”
喬嫣然抽着下巴,悠悠笑道:“你閨女親自買的,你可不能浪費她的心意,一個也不許剩下。”
駱承志腦門冒汗:這麼大個的包子,還十個,養豬的吧……
面對閨女殷殷切切的小眼神,駱承志擼袖子開吃,豬就豬吧。
三日後,駱承志帶喬嫣然與駱雙雙啟程離京。
月余后,駱雙雙回到江南的家,去外祖父家溜了一圈,發現她小蝶姐姐的小弟弟,長大了好多,又白凈又可愛,駱雙雙羨慕地不得了,於是撒開腳丫子,穿過兩家之間鑿出的門,問爹要自己的小弟弟。
此時,沒有女兒的打擾,駱承志將所有的丫鬟也都遣走,準備與妻子溫存溫存,這一路回來,駱雙雙天天擠在兩人中間,當肉夾饃里的肉肉。
軟玉溫香的滋味,實在令人懷念。
駱承志攀住自己夫人的肩膀,正要順勢從領口下探,卻被自己夫人拍了一掌,喝道:“不行。”
駱承志攬抱住妻子,可憐兮兮道:“夫人,你就心疼心疼我吧……”
喬嫣然附耳駱承志,低笑道:“承志,你讓我心疼你,難道你就不心疼雙雙的小弟弟啦。”
駱承志眼眸閃爍,遲疑道:“阿嫣,你的意思是……”
喬嫣然展眉笑道:“第二個討債的來啦。”
駱承志眸光熱烈,確認道:“真的?”
喬嫣然微揚下頜:“我早上找爹才看過的,自然假不了。”似笑非笑道:“看來,你的天道酬勤,確實挺管用……”忽而想到一件事,問道:“承志,若我這胎也生的女兒,你怎麼給雙雙解釋,她還沒有小弟弟?”
駱承志輕輕擁着喬嫣然,笑道:“簡單的很,就說她實在太乖啦,調皮的小弟弟不好意思來咱家,所以換了個乖乖的小妹妹。”
喬嫣然分外無語,駱承志沉浸在再次為父的喜悅之中。
屋外,駱雙雙稚嫩明快的嗓音已傳來:“爹,爹,我都這麼聽話啦,我小弟弟呢?”
駱承志撫在喬嫣然的肚子上,淡定地微微一笑。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