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逝 03

唐胤這一睡就不知道稀里糊塗的睡了多久，再睜眼是赫然發現自己仍然睡在湖底，陽光依然從上方的水面透上來，一縷一縷的，有點像天空中的北極光，看上去華美而不真實。

就那麼保持不動在水裏呆了一會，驚奇的發現自己居然沒有無法呼吸的氣悶感覺。唐胤茫然想了一陣想不通，便想往水面浮去。

這個念頭在腦里才動，唐胤就發現自己完全不必划水就輕盈的向水面浮去。來到冰面下時唐胤沒找到那個自己跳進來的冰窟窿，整個湖面好像因為天氣的轉寒又凍上了。

由於不氣悶不覺得窒息，唐胤心裏倒不着急，想着辦法怎麼才能從冰面下出去。念頭一動現，又陡然發現自己不知怎麼地竟從冰面下穿出來了，妥當的站在冰面之上。

古怪！唐胤覺得有點不妥，但冷情冷性的習慣性不會去多想，邁開步子向著小茶館的方向走。

一邊走一邊四下里打量，大約是因為發生了事故，冰凍的湖面上已經沒有人再上面嬉戲，不遠處還加立了一個很新的木牌，上面用醒目的紅漆塗著字：湖面危險，禁止溜冰！禁止在冰面玩耍，停留！

幹嘛不早點立這樣一個牌子？唐胤心裏想着，繼續往外走。

他一身的厚重冬衣浸透了水，又冷又重，隨着步伐不停的往下滴水，不僅很難邁步不說，還很不舒服。

要是穿着乾衣服就好了。唐胤忍不住想。

念頭掠過腦間，衣服突然就很神奇的變乾燥了。唐胤迷惑不解的伸手撫摸自己身突然變乾的衣裳，搞不懂這違背物理原則的事是因為什麼。

就這樣一邊犯着糊塗一邊漫不經心的往外走，來到湖邊時，有兩個像是情侶模樣的男女小青年在那裏說話，女的道：“聽說一星期前這裏發生事故？有人踩碎了冰面掉水裏了。”

一星期以前？唐胤怔了怔，不是剛才么，怎麼成了一星期以前了？

心裏正覺得怪異，聽那男孩子回答道：“是啊。三個小孩划冰時踩破了冰面，全都掉到水裏去了。”

女孩有些緊張的道：“啊？！真的？！孩子怎麼樣？被救了沒？”

“得救了。三個都沒事，最後那個救得晚，染上了肺炎，不過聽說沒有大礙。”

女孩呼的鬆了口氣，拍拍自己的胸脯：“謝天謝地，沒人出事就好。”

男孩搖着頭：“也不是。當時是有一個女孩子跳進水裏救人，可她只救了兩個就不行了，是她的朋友跳到水裏去救了她和最後那個孩子。而她的朋友，最終沒能上來……”

唐胤突然呆住，沒能上來那個，是指自己？可現在自己不是好好的站在湖邊么？

耳邊聽得那男孩低聲道：“都說世態炎涼，我倒不這麼看。那個跳下去救人的女孩子就很勇敢無畏，而且還很偉大，最後去救她的男孩子更是英雄。我聽別人說，他根本就不會水。只可惜他沒能上來……這樣的人，我真想去交個朋友，能認識他將是我的榮幸。”

女孩子半天沒有說話，許久才低聲應道：“是啊。我也想認識他。”

兩人沉默了一陣，女孩子小心翼翼的打破沉默問道：“你說他沒有上來，這意思是不是指……”

“別胡說！”男孩有些急，斥道：“他還沒死呢！只是躺在醫院裏昏迷不醒。不過聽別人說情況很糟糕，電視台正在跟蹤報導這件事。得救了的孩子的父母，還有其它的熱心人，這幾天都守在醫院外面為他祈福，希望他能好起來。”

“啊？”女孩跳起來，叫道：“哪家醫院，我們也去！”

男孩微笑起來，越發覺得自己這女朋友很可愛，便應道：“好，走吧。去為他祈福比在這裏有意義多了。”

兩人便相攜要離開，臨走時女孩突然問道：“要是我跳到水裏救人，不行了的時候你會不會來救我？”

男孩呵呵的笑：“傻瓜，發生這種事哪輪得到你，我會比你先跳下去救人。你躲在我的背後就行。”

女孩啐了一口，有些歡喜，又有些害羞，想也沒想的很認真的道：“如果你不行了，我會像那個男孩那樣跳下去救你。”

“知道啦，咱的女人最愛我。”男孩沒臉沒皮的涎笑。

“誰是你的女人？不要臉！”女孩嬌羞不已，猛的推了男孩一把，自己咯咯笑着跑遠。男孩沒有提防她這一推，身體趔趄着唐胤這邊倒過來。唐胤聽着兩人對話，早已經呆若木雞，也不知道躲。男孩的身體就直接撞在唐胤身上。

沒有想像中的撞擊感，那男孩的身體直接穿過唐胤的身體倒在雪地上。隨後他爬起來，順手抓了一把雪搓成雪球，向遠處奔逃的女孩扔過去。女孩尖叫了一聲，抱着頭奔得更疾，兩人就這麼越跑越遠。

而唐胤已經呆了、傻了，怔怔的垂頭看着自己的身體，又舉起手對着陽光看，看它在陽光下變得有些半透明，依稀能透過它看到冬日的暖陽。

無意識的□了一聲，唐胤心裏掠過一種了悟：哦，那男孩說得不對，我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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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想像過死後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現在唐胤知道了，它其實跟活着的時候差不多，依然能聽、能看、能聞、能感覺，只是活着的人無法查覺到你的存在。

唐胤性情本就冷漠薄涼，也不覺得自己死了有什麼遺憾，就像這世上多他一個或是少他一個完全無關緊要那般。那對情侶離開以後唐胤茫然在湖邊站在一會兒，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死了以後又應該做什麼。

他就這麼無意識的在湖邊繞着圈亂晃，看老頭兒老太太練拳，為人父母的男子女子帶着孩子在湖邊散步曬術陽，或者是帶着寵物在湖邊溜，腦里空白成一片。世界還是原來那個模樣，有他沒他好像根本沒有什麼不同。

大約漫無目的走了一下午，最後才走進小茶館。

小茶館裏人比往常多，大家都捧着茶懷看電視裏的新聞報導。電視機裏面嬌麗的女主播正肅容道：“我現在正站在市中心醫院為大家追蹤報道一星期前的落水孩子事件。大家現在能看到，在我背後，星星點點的燭光都是為了一名英雄而點燃。這名二十二歲在英雄的名字大家已經耳熟能詳，現在就讓我們用這燭光一起為他祈福，希望他能醒過來。噢！大家快看，英雄的@黃色小說/class12/1.html母親出來了，她是這家醫院的護士長！”

畫面一片亂晃，顯然是攝影師在跟隨着女主播的腳步在奔跑。畫面在定下來的時候，定格在溫小婉憔悴無助的臉上。

女主播把話筒伸到溫小婉面前，用最溫和而小心翼翼的口氣問：“溫女士，您有什麼要對觀眾說的嗎？”

溫小婉楞楞的瞪着攝像機，一隻手無意識的去扒一縷散落下來的頭髮，張嘴、閉嘴，又張開嘴，然後再次緩緩的閉上，半個字還沒說出口，眼淚就地么毫無預警的流下來。

看到母親流露出的最真實的傷心絕望，唐胤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那種揪心的疼痛。才一星期的時間，母親豐腴的臉就瘦成那樣了，得多傷心才會這樣？

明明已經死了不用呼吸，唐胤現在卻覺得窒息，耳邊聽到女主播失去了冷靜，正急促慌亂的道：“傑哥，把攝像機拿開，別對着她拍了！該死的！沒看到她在哭嗎？請給她留幾分尊嚴！溫女士，溫女士，別傷心，好人有好報，您兒子一定醒過來！大家都守着他呢！一定能醒，一定能醒！我奶奶說過，善惡到頭都有報，我一直都信。您兒子必定有好報！”說到後頭，她自己的聲音都嗚咽着帶着哭腔。

其它的唐胤都聽不清了，只怔怔的看着畫面上溫小婉的臉。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閉着眼睛無聲流淚，像很冷那般一直不停的抖，像是隨時都會倒下去。

唐胤握緊了拳頭，低聲喃喃的道：“媽……”

原來，自己並不是無牽無掛，這心裏，竟是放不下自己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