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鬥技,斗妓?
這句話着實過於犀利,牛蒡一時間接不上嘴來,便藉著把茶杯放回桌上的勢子頓了頓,再開口時臉上帶上了自憐的神色:“可不正是。我們這些整日做着笑臉迎人的活計的人,在那些大爺們眼裏不就是件東西么?還香姑娘罵我不是個東西,你自己在別人眼裏又能好得到哪裏去?”
還香一窒,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掩住臉上的落寞的神色,放下茶杯時又是一臉的強硬,道:“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本姑娘半點不信你是閑得沒事來找我聊家常的。牛蒡,有事說事。不說事要吵架本姑娘便陪你再大戰三百回合!”
牛蒡輕搖團扇:“爽快!好,咱們便說事。”
還香挑眉看着牛蒡,滿臉都是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的神色。
很顯然還香還是低估了牛蒡臉皮的厚實程度,能混到牛蒡這個段位,臉皮的厚實程度已經足可以用厚不可測來形容。她對還香的臉色視若不見,就連剛才吵得天昏地暗這件都當作沒有發生過,一張塗滿了粉的臉親熱的靠近還香,低聲神神秘秘的道:“還香姑娘可還記得什麼日子就要到了?”
還香毫不掩飾自己對牛蒡的厭惡,瓜子皮衝著牛蒡的方向直噴:“什麼日子?你的小日子?姑娘我又不是你的恩客,哪會記得這些。”
牛蒡也不生氣,或者說別人根本看不出來她到底有沒有生氣,仍是笑得一團和氣:“呵呵,還香姑娘還是那麼愛說笑。難道姑娘忘了,這個月十五便是一年一度的本花街所有樓子的姑娘齊聚一堂鬥技的日子。”
還香往嘴裏送瓜子的動作一頓,停了半晌才將它放進嘴裏:“你不說我倒真忘了。”
牛蒡只當她當真是忘了,道:“就怕你忘了,這本正是上門來提醒姑娘么?你真當我閑得無聊,專門來找百花樓的姑娘吵架打發時間?”
還香撇了撇嘴,本想嘲諷兩句。但伸手不打笑面人,牛蒡現在好言好語的在一旁不找事,她也就忍了,只道:“記起來又怎麼樣?年年還不都是老樣子,各樓把自己樓里長得出挑的,或是有一技之長的送上台上去讓那些爺們掌眼。完了該拿賞的拿賞,該陪客的陪客,大不了打賞的錢多些,渡夜資比平時多個兩、三倍而已。更有那特別走運的,說不定就能被誰看中贖出樓去,再收了房當姨娘。呸!姨娘也就叫着好聽,說白了還不是個賤妾。依我說,與其被贖出去給人當妾糟踐,還不如在樓里當姑娘自由自在。那些男人以為他們花錢在玩我們,誰說我們又不是拿着他們的錢在玩他們!”
唐鷹聽得目瞪口呆,仔細想了想覺得還香說得好像也確實是這個道理。男人們花錢上妓院玩女人,自以為自己高高在上,把女人當個玩意兒糟踐。反過來女人照樣也可以玩男人,還能邊玩邊掙錢!相當於拿了你的錢順便還玩了你。最終到底是誰玩誰,誰糟踐了誰,誰說得清?只有心態一轉變,結果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頓時不由得對還香刮目相看,這姑娘要不是生在隋末,而是放到現代的話,那就是一個冷艷的毒舌女王,是個男人都不敢輕易招惹她。
“這話說得是有道理,奴也看不起那些高高興興被抬回去當姨娘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牛蒡笑道:“姑娘們要生活就得掙錢,要想活得更好,就需要掙更多的錢,老了才不至於沒有銀錢傍身。這花街鬥技即便是沒有勝出,就算能藉著這場鬥技出出風頭露露臉,接下來的半年裏憑着這個風頭吸引客人來也是吃喝不愁,收銀子收得平時多得多的不是?”
還香道:“我向來不喜出這種風光。”
牛蒡眼裏掠過不以為然的嘲諷,卻拿團扇蓋住臉上的表情,道:“我知道還香姑娘不在意這些個虛的,但你不在意不代表別人不在意。姑娘們都是要吃飯要掙銀子的,能露露臉,打賞的銀子從三錢變成五錢,渡夜資從一兩變成二兩,我想誰都樂意,對吧?”
還香不說話,她身邊的其它姑娘卻不約而同的都露出躍躍欲試的神色。
牛蒡繼續又道:“包括你我,天生命不好流落到樓里的姑娘都是下等人。可下等人也有下等人的心氣,咱們拿手的舞技、曲藝可願意在比試的時候輸給別人?還香姑娘你怎麼想我不知道,我卻是不肯服氣的。而且依我所見,你這百花樓里的姑娘只怕在比試這些她們擅長的東西時也願輕易服輸。不信你抬頭看看她們的眼。”
不用抬頭還香也知道牛蒡說得一點都不假,是個人都有好勝之心,別的東西樓里的姑娘比不了,但這些東西的比試上誰都不願意輸人一等。更不提如果能藉著這個風頭露露臉,接下來的半年裏不僅好處多多,日子過得也要舒心得多。
還香便道:“這事兒我做不了主。你得去問問問蘇二娘。”
“哦喲~”牛蒡笑道:“一事不煩二主,誰不知道還香姑娘就是百花樓里的二把手,你做主和蘇二姑娘做主是一個道理。”
還香不吃她這個馬屁,皺眉道:“你道底是什麼意思?說明白點,別盡跟老娘繞來繞去的。”
牛蒡眼神一閃,輕搖的小團扇都掩不住她眼裏的野心,嘴裏輕聲道:“好!那我就直說了,我這次來的意思,就是想讓百花樓和沁芳樓聯手,咱們合力搶個風頭!”
還香沒有馬上接招,而是問道:“怎麼個聯手法?難道你沁香樓里還缺不夠出挑的姑娘?”
牛蒡道:“明人不說暗話。你樓里的姑娘是什麼水平,我樓里的姑娘又是什麼水平,你我心知肚明。平日裏大家都扯得臉皮不肯認輸都說自己了不得,其實說實話,你的百花樓也好,我的沁芳樓也罷,放到這花街上大大小小一百餘家青樓里一比較,頂多算個二流水平。真正一流的,是怡然居、紅袖閣,還有那真正應該算作是頂級的國色亭!”
頓了頓,牛蒡又道:“國色亭我確實不敢跟它叫板。但如果咱們兩家能夠聯手,怡然居和紅袖閣我倒是敢跟它們斗一斗!”
還香斂着眉,揮退了一群眼裏散發著火熱躍躍欲試的姑娘,只把唐鷹留下來添茶。
唐鷹沒搞懂她為什麼會把自己留下來,以他那低成弱智的情商還巴不得能留下來聽熱鬧——別懷疑,重生成唐鷹以後,他就是有那麼雞婆多事愛湊熱鬧!
待只剩下了三人,還香問道:“別說些虛頭巴腦的話,你我都清楚,能排那一線的樓子背後都有人撐着。你我只是江水裏的浮萍,只能無依無根的隨波漂流,也沒有個依仗或是靠山。你就不怕真弄出什麼風頭來得罪了人以後讓我們吃不了兜着走?”
“不怕。”牛蒡笑眯眯的道:“一群女人在那裏使勁渾身解數吸引男人們的眼光,正是那些大老爺們愛看的東西。再說了,像我們這樣的人,都是女人,又是這種身份,這種地位,頂多只是藉著大爺們想出來的名堂熱鬧一下,還能引起什麼事端,招來什麼風雨?就算是真的鬧得有點過了,也是一群女人在鬥氣,那些大老爺們根本不放在眼裏。笑話!女人能做出什麼大事來?放心,頂多得罪那幾大樓的女人,不會有別的問題。又不是爭風吃醋,沒有哪家的靠山會因為女人之間的事來強出頭。”
“是么?女人就這麼不堪,什麼事都做不成?”還香眼神一厲,那一抹厲色牛蒡來不及看到,唐鷹這個情商低成負數的人完全沒有注意到就又她很好的掩飾住了。
牛蒡仍在勸說還香聯手,道:“試想,這麼多樓平時為了招攬客人撈銀子而各使手段,見得光的見不得光方式多得是,互相之間得罪的姑娘還少了?反正早就得罪了,再得罪狠點也不打緊。吵架嘛,奴從來不怕,還香姑娘還怕了不成?”
“怕?”還香收拾了不經意之意泄露出來的情緒,又成了百花樓的一號剌頭姑娘,不屑的道:“論吵架的戰力,這花街上本姑娘可是數一數二的!誰要不服的話,讓她國色亭的姑娘排隊來跟我戰,看我怕不怕!”
“那是,那是!奴見了你也得乖乖繞道走。”
唐鷹差點沒忍住笑,這是形容渾身是剌的仙人掌,還是惡臭撲鼻的大糞?
還香也被這句不知道是贊還是損的話弄笑了,邊笑邊罵道:“都被你這老貨說胡塗了。成!你說,要怎麼聯手?”
牛蒡大喜,終於把百花樓最扎手的還香說動了,這事幾乎已經算成功。當下便道:“還香姑娘你聽我細細說來……”
這不是話本里常有的花魁大賽情節么?總覺得很熱鬧,很有趣,很有意思,想不到自己居然親眼可以見到真實版的了,好興奮!唐鷹忙尖起耳朵仔細聽。
剛開始唐鷹確實聽得又激動又興奮,花魁大賽嘢!跟現代的選美大賽相比,哪個更有意思?到時候會有數不清的美女可以看,數不清的優美小曲可以聽,數不清的優美舞姿可以觀賞,還有更多的現代已經看不到的古代仕女才藝出現,不興奮難耐才是怪了。
但很快的,唐鷹就聽得青了臉。
他以為百花樓和沁芳樓只是簡單的聯手而已,比如挑出雙方容貌最美的姑娘,唱腔最好的姑娘,舞姿最婀娜的姑娘共同參賽而已。而實際上還香和牛蒡商量的東西更像是一場叫做諜中諜的暗戰,她們商量的東西全是類似那種唱哪種曲子更能香艷誘惑,舞蹈的時候用那種動作更像是不經意的露出一截大白腿或是大半個酥胸;又或者用什麼辦法能把評選者灌醉,好讓他為已方投票;再不然就是用什麼辦法才能不露痕迹的往敵對樓的姑娘的飲品里下巴豆汁,讓她絕不能在正確的時間出現在正確的場合……
總之,現在唐鷹聽得一背冷汗,完全想不到女人之間的戰鬥能猥瑣到這樣沒下限的地步。
再聽下去時唐鷹覺得假如女人全是還香和牛蒡這種人的話,那麼他已經對女人這種物種無愛了……這麼猥瑣的事他絕對不要摻和進去。
而事實上,當花街鬥技那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唐鷹不僅沒能把自己摘出去,還以一種更猥瑣的方式摻合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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