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後手
孫遠遙的眼皮輕輕顫動了一陣,而後緩緩的睜開。
剛睜開眼時,眼裏的神色還一片混亂。緊接着又清明起來,一驚之後又放鬆,顯是明白了自己被徐廣德捏得半死不活又被人救了的事。
明白這點,眼光不由得看向了桂海川,滿眼都是不盡感激的神色。
桂海川倒是一笑,擺擺手后道,“徐大人可搞錯了,您要感激的人不是老夫,而是他。老夫羞愧,當時以你那般的狀況我可是救不了你。不要以為老夫危言聳聽,若是沒有他,孫大人只怕沒機會睜眼瞧我。所以你應該感激他才是真。”
說罷,手指向後一指。
孫遠遙眼神裏帶着迷惑,隨着他的手指看過去,便看向了那滑頭滑腦的青樓小廝。
唐鷹也在看他,半縮着頭,一臉的油滑模樣。但心裏畢竟是關心傷者的,眼裏便不由得帶着誠心的關懷。
孫遠遙眼神一定,又立即暴彩連連。他就知道自己識人的眼光不差,這古里古怪小廝果然不那麼簡單。
眼裏的精光斂去,孫遠遙向著唐鷹眨眨眼,滿眼的感激掩去了其它的心思。
唐鷹畢竟轉生后與人相處的經歷實在太少,只瞧出了感激,沒瞧出別的,便縮着頭嘻嘻的笑,也不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換作任何一個善良之人,在那等時候都不可能束手旁觀。
“別感激我。”唐鷹擺手笑道:“還得多謝桂大夫,那些葯啊什麼的,全是桂大夫在出,我不過是用竹管扎了你一下而已。”
“換了老夫來可不會這麼扎,倒是他一紮就把你扎活了。老夫才知道原來只要用得合適,竹枝倒是要比銀針管用的。”桂大夫幽了一默。
孫遠遙張了張嘴,唐鷹立即道:“別,你現在千萬別試着說話,一是竹管在喉,二是氣門受傷,那可不是一兩天就能養好的。”
桂海川也道:“現在什麼也別想,先歇着。”
還香也是機敏,見這情形,揮手叫來幾名下手,小心將孫遠遙移進裏間,先等他在這百花樓歇着,等完全安全了再送回家中休養。
孫遠遙被抬着移向裏間,眼光一直向著唐鷹這邊望過來,眼神火熱得很,像是發現了什麼稀奇事物一般——也許更像鷹隼撲向獵物前的專註。
唐鷹被他這種眼光灼傷,莫名其妙的總覺得頭皮發麻,心底的感覺非常之不妥。
下意識往大寶背後一縮,借大寶並不強壯的身軀擋住孫遠遙灼人的眼光,自我安慰那眼光只是對救命恩人的感激罷了。
孫遠遙被抬進裏間去后,桂海川雖然非常想呆在原地和唐鷹多交流交流,他那顆醫者之心有着太多的疑問想要得到解答。可孫遠遙並不是普通人,眼下又受了傷,自己責無旁貸的要跟去護理。是以只得遺憾萬千的無奈搖着頭,跟着邁步而去。
那一群姑娘倒是全都留了下來,七嘴八舌的跟唐鷹說話——姑娘們少有經歷這樣精彩又驚人的事,正興奮着呢,哪裏肯甘休。
換了平時唐鷹肯定早溜了,可那時候姑娘們的仗義讓他心裏感激着,卻是不願在這時拋下她們,只能小心伺候着,滿足眾姑娘洶湧澎湃的好奇心。
還香冷眼旁觀,見唐鷹臉上雖有無奈和疲憊,倒是半點沒有不耐煩,強笑着和一群姑娘說笑,雖然插諢打岔帶開了正題,倒是誠心逗得一群姑娘直是笑,個個都開心得很。
知曉人世冷暖如她,人情世故更是如她這般老練,如何瞧不出唐鷹對一群姑娘的擁護?
那顆早已經冷久了心此時也微微生出些溫暖,便覺得瞧着那油滑貧嘴的小藥罐子當真可愛得很,愛護他的心裏比往常又多了幾分真情真意。
眼見得一群姑娘還圍着唐鷹喋喋不休,還香拍了拍手掌:“我說,你們是打算把他撕了還是剝了來吞掉?都不去歇着,我倒是要看晚上你們哪來的精神接客。一個個都給我滾回去該什麼就幹什麼去,別光在這裏折磨他。”
姑娘們於是撅嘴,心裏倒是知道還香這個潑辣貨是為了大家好,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各自散開。
還香笑着走過去,一把抓住唐鷹,伸出魔掌在他臉蛋上毫不客氣的用力擰了一把,笑道:“老娘就知道你是個了不得的。”
又捏臉……怎地這般愛吃人的嫩豆腐?
臉被擰得生疼,唐鷹倒也不敢跟這個在百花樓地位僅在蘇容之下的潑辣香姨叫囂,只捂着臉嚷:“香姨,用力輕點行不行,都捏爛了。捏爛了以後可沒得捏。”
還香大樂,伸過臉來笑道:“疼了?來,香姨給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說罷,溫柔的香風帶着吹護直是輕輕吹過來。
唐鷹哪經歷過這等溫柔陣仗?前世父親與兩個哥哥就算再愛他,方式方法都是硬綁綁的。便是以前母親溫小婉,呵護關懷致極,也不會用這等輕佻戲耍的手段來對自己。
小童子雞的臉便紅了,直欲滴出血來。
還香見了更是放聲大笑,她就喜歡調戲這等小屁孩兒。
唐鷹又羞又怒,忿道:“我走了!”
“嗯,嗯,好生歇着,回頭香姨再疼你。來,再讓香姨親一下再走。”
我x,還要升級版的繼續調戲?唐鷹大驚,慌忙捂住臉逃跑,一不小心竟一頭撞在門柱上。
還香在背後叉腰狂笑一氣,叫道:“哇哈哈,這回可不怪我,是你自己撞上去的。”
唐鷹不理她,依舊捂頭疾走。
還香又叫道:“記得還欠着故事沒說。”
唐鷹哪敢惹她,嘴裏慌忙應着,一邊揉着腦袋,一邊足下跑得飛快。大寶瞅了瞅還香,又瞅瞅唐鷹的背影,嘴裏叫着小郎,追着奔過去。
還香心情舒暢的大笑一陣,笑得肚疼了才收住笑。在原地垂頭目光閃動了一陣,覺得此事恐怕會給那個大大咧咧的孩子留下後患,便眼睛一眯之後打算尋幾個樓里最會哄人灌迷糊湯的姑娘去走動走動,一定要讓那青年就算不被樓里的姑娘們哄住也要讓他對這青樓厭煩透頂,再沒多餘的心思留在唐鷹身上。
心思打定,還香這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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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果無大事。
用着不同的方法,目地倒是殊途同歸,百花樓里最厲害的兩個女人親自出馬,一人扮清高,一人扮庸俗,很是少見的聯合起來對付男人。從下午到晚上,各類脂粉手段,紛雜的小算計齊齊出手,兩個女人都料定了那青年心高氣傲,斷斷瞧不上這等迷人心志的女人溫柔鄉。其原理竟是現代都頗為講究的利用逆反心理的手段,你越是要迷他哄他讓他陷入溫柔鄉,他便是越加厭煩,最後離后。
萬般算計推動之下,青年果真對百花樓這個充滿‘庸脂俗粉’的煙花之地心生厭惡,走的時候眼神鄙視,一臉的嫌棄。
卻不知道蘇容與還香看着他的背影,眼裏的鄙視與嫌棄比他濃過百倍。如此女人小手段都接不下來,還充什麼大尾巴狼?真正的面對豪傑英雄時,此等小手段根本無用武之地。是以誰更膚淺無智,立判高下。
這個時候,蘇容一臉的高深莫測,還香則是冷眼淺笑。百合樓的女人沒別的本事,但就是會利用男人,這是她們護身存活的手段。就連輕視輕賤她們之心,也照樣可以合理的利用起來,比如眼前,那青年被打發了都還不知道,只道是自己不喜這等低俗之地,實際卻被人當瘟神一般打發得遠遠的。
所以,千萬不能小瞧女人。她們是沒男人這般厲害,可厲害的女人往往都擅於操縱厲害的男人,玩弄他們於指掌之間。
蘇容還在瞧着那青年的背影,目光越發的深逐。還香擺着個妖嬈的恣態倚在門柱上嗑瓜子,百無聊賴的吐着瓜子皮,道:“呸!什麼玩意兒!這種貨色本姑娘三、五年前就能隨便戲耍。”說罷,往嘴裏扔了一顆瓜子,又道:“蘇二娘,那位孫大人怎麼辦?”
蘇容微微皺眉:“那人心志堅定,沒眼前這個心高氣傲的這麼好打發。眼下他正對小藥罐子上心,咱們又沒權沒勢的沒法子阻他上門……麻煩。這件事,堵不如疏,最後的辦法是等。等到哪天他發現小藥罐子其實就是個上不得檯面的普通小子就解決了。”
還香不耐的翻了翻白眼:“那小傢伙是普通小子么?”
蘇容不答,僻重就輕的道:“雖然說是明珠的,走到哪裏都會發光。但在這百花樓,讓明珠蒙塵不發光……應該不難。”
還得嗑瓜子的動作頓了頓,若有所思的道:“……確實不難。”
蘇容便心中一定,抬眼看了還香一眼,微笑道:“倒是你讓我不懂,你不是一向不沾這些瑣事的么,怎麼這回又肯動手?別人不知道,我倒是清楚得很,一般人請不動你尊大佛。”
還香艷紅的小嘴麻利的往外吐着瓜子皮,眼裏艷波四溢,媚似無骨的蛇那般纏柱而立,笑答:“萬金難買個樂意,我就是樂意這麼干。”
蘇容意味深長的道:“能讓還香姑娘樂意的事情還真不多。”
還香不屑的一抬眉,隨手撒掉手裏的瓜子,抬眼笑得風情萬種:“我就是樂意。難不成蘇二娘還要管上一管?”
“不敢。此次還要多謝你。”蘇容斂眉答道,話里的意味卻不如口氣那般收斂。
“客氣,對我看得順眼的人我就喜歡插手搗亂,不值一提。”矮身似隨意無比的福了福,還香道:“蘇二娘可還有事?無事奴先退了。”打了個呵欠,又道:“困了,晚上還要接客,得先養飽了精神好對付那些下作嫖客。”
起先還自稱我,現在又變成了奴,那嘲諷的意味倒是徹底得很。
蘇容確實能容,面對這樣的青樓剌頭兒她也不見氣,只是笑笑,看着還香穿花拂柳一般的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看到勤奮指數那裏一片白,竟是一朵小紅花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