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天是紅河岸（十八）
“看來你已經做出選擇了。”喬木撇撇嘴,明明目的已經達到，但預想中的開心與成就感卻一點沒有。明明他就是想看着馬帝瓦塞眾叛親離，然後乖乖來到他身邊,不得不依靠他的支持為他效命。可是當這一切真正發生時，他卻生出不合時宜的同情以及……憤怒來。明明都是他的安排不是嗎？明明都很符合他的預想不是嗎？明明都以及一切如意不是嗎？可是……為什麼心裏會那麼難受？會想質問娜娣雅——【你不是說愛他嗎,為什麼還要為了兒子和地位放棄他？】；會擔心黑太子知道他被放棄出賣時傷心憤怒？
像是急於證明什麼一樣，喬木對面前還在低聲啜泣的女人說：“不要哭了，你以後會發現你的選擇有多明智。黑太子這種人根本不值得你付出,他不重視你,不然不會像驅蒼蠅一樣將你和其他女人全部趕走，你在他心中根本一文不值。”
“你為他冒險，他卻根本不稀罕！他走時帶上了米坦尼王，帶上了財寶兵器,卻沒想到你兒子。王宮被攻陷后，王室成員可是首當其衝要被殺的，他任由你們在王宮裏自生自滅，可見他心裏根本沒有你們。你視他為全部，他卻有無數個你這樣的女人。”
“他只是一個混蛋罷了。”喬木最後總結道。
大約半分鐘后，女人收起了眼淚，除了愈發紅腫的雙眼誰都看不出她曾經哭泣過。她不再唉唉哭泣，她知道喬木說的都是事實，而正因為是事實才更讓人絕望。她的丈夫對她不屑一顧，那麼她就只能多為他的孩子考慮一下了。
女人是軟弱的，而母親是強大的。
“我要我的兒子成為下一任米坦尼王。”她似乎重新找到了生活的目標，整個人煥發出光彩來。她是巴比倫的公主，從小在硝煙瀰漫的宮廷中長大，論心機和手腕，自不是一般女子可比。“我可以主動向西台王投誠，米坦尼可以歸於西台的版圖內，我的兒子也放棄王族身份加入西台貴族，但米坦尼必須作為給我兒子的封地。”
“你倒是聰明。”喬木不由佩服起這個女人來，這份眼光這份果決，真是世間少有。巴比倫的王子不怎麼樣，可公主卻是一個賽一個的有出息。不可否認，喬木本來是想拿到地圖后就毀約的，但現在他被這個女人勾起了興緻。
“米坦尼本就要亡國了，按你這麼一弄等於一切照舊，還為自己找了個靠山。”
“殿下，西台攻佔米坦尼不過是為了財富和奴隸。米坦尼的普通民眾只要自己生活地好，根本就不在意誰當國王。他們成為西台人民后自然會為西台工作，只不過工作地點不變罷了。”
喬木看着兩分鐘前還惶恐哭泣的女人款款而談，內心湧起數說不出的糾結。不過糾結歸糾結，喬木不會因此耽誤正事，他最終還是答應了對方的要求。也算是雙贏吧，這個新生的米坦尼會成為他競爭西台王座的有力臂膀。至於封地的傳承？那可是幾十年以後的事情了，這麼多年會生出多少變數又有誰知道？也許那位封主在留下子嗣前就遭遇不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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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娜娣雅夫人，喬木起身向西台王的營帳走去。既然答應了對方的條件，喬木就會在可能的範圍內做到最好。
他進去時正好聽見凱魯的聲音，“派刺客混進城去，只要殺掉國王跟皇太子，米坦尼就等於是滅亡了，喪失領導者的士兵也會投降於我們。城裏目前已經出現餓死的人，沒必要再增加無謂的死亡人數。”
戰場上的英明與矯健，宮廷中的藏拙和隱忍，再加上對人民適時表現出的仁慈，他的哥哥已經擁有成為王者的必備資質了。喬木內心湧起一陣自豪，這個優秀的領導者是他的哥哥，而且他還是他的愛人。不過，喬木深知在通往權力的道路上是容不得一絲手軟的，如果將來凱魯擋在他的前面，他一定不會猶豫。
“你打算怎麼讓刺客混進城？”西台王問。
“這……我沒想到黑太子會只帶精銳離開，原先打算的偽裝侍從不能用了。我們可以試試用糧食引誘……”
“父王，關於這一點我有個提議。”喬木掀開帘子，開門見山道。
“哦？賽那沙，你有什麼好主意？”西台王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
“父王。”喬木上前行了一禮，順便偷偷給凱魯一個勾搭的眼神，“黑太子治軍甚嚴，他手下的士兵視他為天神，只聽從他一人的命令。凡是他下的命令一定可以令行禁止。黑太子不是會受誘惑的人，現在城門一定是由他的親兵控制，想要從他們那裏突破幾乎沒有可能。”
“這些我也清楚，我已經有長期作戰的心理準備了，反正他們總會屈服的。”
“不，父王。西台不能長期作戰。”喬木毫不留情地打碎自己父王的美好設想，“西台經過和埃及的一戰損失慘重，我們的士兵和糧食不足以支持長期戰，所以我們必須速戰速決！”
見西台王臉色陰沉想要發火，喬木立刻順毛，“不過米坦尼人一定比我們更缺少糧食，餓着肚子的沙漠狐是逃不出獵人的掌心的。”
“陛下，城內已經出現餓死的人，燃燒屍體的煙一直都沒停過。在糧食緊缺的時候，黑太子一定將全城的糧食收刮到自己手裏，先供給自己的精兵。當地士兵也許還能分到一些不多的量，不過普通平民可就只能等死了。”喬木隱瞞了自己搬空王城內糧食和財寶的事情，那些可是他的政治資本，妥妥的小金庫的節奏。
“當地士兵都是土生土長的，他們家人都住在城裏，他們不會看着妻兒挨餓。食物越來越少而怨恨越來越多，當城裏的糧食消耗光了時，不用我們動手，黑太子自然會出來。”
“不過既然不打算和長期作戰，那就要利用那些土著士兵的怨恨了。動用重兵將糧食運到城外，宣揚西台的仁政。陛下您心疼那些快要餓死的無辜百姓，特意施糧。黑太子必然不會開門，但快要餓死的百姓和普通士兵一定會心生怨恨。到時候不用動一兵一卒，他們自己人就打起來了。陛下如果到時候再告訴他們，投降的人可以既往不咎，不會淪為奴隸，米坦尼將歸入西台領土，他們都可以獲得西台平民的資格。再來一句獻上黑太子首級的人有重賞，恐怕不出一天，王城就不攻自破了。”
當然喬木隱瞞了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他沒有將王城裏的密探全部撤離。那些留下的密探現在就可以成為流言最好的傳播者，只要他們賣力點添油加醋，煽風點火，什麼城不可破？
“好！”西台王眼中精光閃過，這個年老的王者再次煥發出強勢的銳氣，“這件事就交給你做了，不要讓我失望。”
“定不負陛下厚望。”喬木嘴角勾起一抹嘲諷涼薄的笑意，轉瞬即逝。但凱魯確信，他沒有看錯。
讓士兵把軍糧運到王城近旁，剛好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一個微妙的距離。喬木讓士兵把運糧車上的遮擋布拉開，然後在地上挖坑，生火做飯起來。圈養的牲口宰殺了一半，不一會兒，到處都是烤肉的香味，夾着食物香氣的東南風吹進城池。飽受飢餓折磨的人民眼中泛起了綠光，枯瘦的身體搖搖晃晃掙扎着起身，向著香氣的源頭蹣跚而行。
見時機差不多了，喬木又讓士兵大聲呼喊，讓城內的人用米坦尼王和黑太子的首級來換取食物。
這下，城內沸騰了！餓極了的人是沒有理智的，他們瘋狂地攻擊守城的士兵，搶奪糧食，不少本地的士兵也加入了他們。暴動的隊伍越來越大，暴亂者的情緒越來越激動，雖然他們大多瘦骨嶙峋，沒多大戰鬥力，可是所謂蟻多咬死象，更何況他們還不是螞蟻，黑太子的親兵也不是大象。
眼見事不可為，黑太子深深嘆了口氣，“開城門。”
“是，殿下。”親衛也知道情勢危急，西台步步緊逼，他們別無選擇。
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喬木命令士兵後退列隊。
可喬木註定是要失望的了，從城門裏出現的不是他期待已久的對手，而是餓到不擇手段的米坦尼民眾。飢餓的人群被食物吸引，瘋狂搶奪，喬木不敢促其鋒芒，命士兵丟下食物後撤。
與混亂的城門相對的，一條直達城郊的暗道里黑太子帶着他剩下的親衛和財富迅速奔跑着。賽那沙不是笨蛋，黑太子很清楚他只有在對方分|身乏力時抓緊行動，機會只有一次。
“殿下，這裏沒有黑太子的行蹤，需要全城搜索嗎？”卡修問。
“這會兒，那傢伙早就跑沒影了。”喬木撇嘴，“精銳都留下，搜尋交給那些想撿便宜的雜病好了。”
“是。”
“對了，你很不錯。”喬木俏皮地眨眨眼，轉身離開。
高大的金髮青年微低着頭，俊美的臉上泛起如晨霧一般的薄紅，連白皙的耳尖都染上了緋色。
“賽那沙殿下……”青年輕聲呢喃，低沉的聲線念出主人的名字，就像在歌頌一個久遠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