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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訓總算要結束了,學校要組織學生進行彙報表演比賽。
這是學生們入校以來,泰雲學校組織的第一次比賽。
這天,要結束訓練的時候,方心寧有意要鼓動鼓動大家。
“同學們,這幾天最大的收穫是什麼?”方心寧問。
人群里高高低低地冒出幾聲:“累!”“想睡覺!”
“我終於知道什麼叫殘酷!”一個男生的回答極不和諧地冒出來,聲音不大,但是還是讓方心寧聽到了。
方心寧說:“殘酷嘛,我覺得有點兒言過其實。如果連這點訓練都認為是殘酷的話,那我們這個隊伍不也太經不起折騰了!當兵打仗,要想戰無不勝,就必須有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同樣,做為一名學生,要想出色,也要有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請大家記住一句話,天上不會掉餡餅,永遠都不會;如果有一天,天上掉下什麼來,那隻能是——”
一個同學突然接過話把兒說:“鳥糞。”他的回答把大家都惹笑了,有的同學笑得直不起腰來。
方心寧也笑了:“他的回答雖然難聽點兒,但意思還是對的。既然我們付出了,就應該有收穫,我們想要的,是餡餅,而絕不是鳥糞。明天就要進行比賽了,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這次是雷鳴般的回應。經過軍訓,起碼這說話的氣勢是有了。
方心寧和學生一塊計劃明天應該怎樣進行,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得異常熱鬧。
忽然,方心寧聽到有人在喊他,循聲一看,原來是趙亮。正好訓練也結束了,方心寧帶他到校外的快樂餐廳吃了點東西。
趙亮是來縣城向有關部門反應情況的。他經過泰雲學校門口,便進來找方心寧說會兒話。聽說事兒還沒完,方心寧便留他住在自己的宿舍里,而另一方面,方心寧掛着班裏的事,就給他留下了一把鑰匙。
果然,這才一會兒工夫不在學校,班裏就又出事了。司文金急匆匆地來向他報告,在吃晚飯的時候,沈雪等三個女生不知去哪兒了。
啊?軍訓就要結束了,她們倒結夥當逃兵?
好在馮丹出走的事件發生后,方心寧以小組、宿舍為單位讓同學們相互關注,發現有逃課曠課、遲到早退、不出早操、不去就餐等違紀現象立即報告組長、舍長、班長、老師。因此,這一回三個女生不去吃晚飯的事兒,方心寧能夠很快就知道,心裏並不慌張。他和幾個同學在校園、操場、宿舍里找了一圈,可半個多小時過去了,仍然沒有找到她們。
方心寧忙到校門口問,幾個門衛信誓旦旦地保證,保衛科已經加強了管理,絕對不可有學生私自出校。
難道她們扎了翅膀從牆上飛了出去?他甚至細心查看牆頭上有沒有攀爬過的痕迹。
他看見英語老師牛真齡遠遠地站在那裏,好像是在說:“哈哈,又出事了吧?”
難道自己真就不是做一名好老師的材料?
這時,他忽然覺察到,校園一角,接送教官的大客車旁,有幾個人影一閃。
方心寧急步走過去,大喊道:“出來吧!”
果然,沈雪和另外兩個女生怯生生地轉了出來。
看到她們此時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方心寧壓了壓火氣,心裏不免有些感嘆:你們三個成心要涮老師呀。他真後悔當時沒有拿馮丹開刀,對其他同學進行紀律教育。
在他一再追問下,沈雪才洗她們知道林教官明天就要走了,今天特地在車旁等候,要為他送別。她們讓家長代買了幾份包裝精美的禮物,準備送給林教官。
這些女孩子,感情也忒細膩了,相處幾天工夫,就與教官難捨難分。她們三個眼裏都含着淚珠,讓人不知道是應批評還是該安慰她們。
方心寧說:“林教官他們已經回去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現在你們馬上去餐廳吃飯。”“可車還在這兒。”沈雪質疑道。方心寧說:“送他們走了,車不就回來了嗎?”“可是──”顯然,另一個女生依然表示懷疑。“沒有什麼可是,現在聽我的口令,立正,稍息,立正!目標,餐廳,跑步──走!”
方心寧表情很嚴肅,她們也不敢再說什麼。三個女孩帶着失望的情緒去了。方心寧聽着還有說話有聲音,便繞過去查看,原來,那裏還有幾個女孩抱着花等候。他想到牛真齡剛才出現在這裏,懷疑這裏面有他的學生,便說:“老師找你們好久了,原來你們是藏在這兒呀。”一個女生就求饒了,說:“老師,請你別跟我們牛老師說好么,求求你。”方心寧正色道:“那就趕緊去食堂吃飯去。”幾個女生哄得跑了。
她們的身影剛剛消失,就見所有的教官排着整齊的隊伍,從大門口方向走來。
方心寧不由失聲笑了出來。他以老師的名義,撒了個善意的謊言。其實方心寧是知道的,那天晚上學校宴請教官們,以感謝他們這些天來的辛苦勞動。他剛才欺騙了沈雪她們,等她們吃過了飯,還要找她們談話——他不想讓她們如此易動感情。僅僅是為了送別教官,她們就不惜違犯紀律,這是很不應該的。
有人總結說,很多學生,難以管教甚至成績差,往往跑不出多事,多情,多禮,多動,多心。這個“多”字就是遠遠超出了正常值,這就需要老師通過各種方法來加以“校正”。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把握一個度。
對於這個年齡段的學生來講,童真是讓人喜歡的一種狀態,只有在這種狀態下,他們才更可愛,更具可塑性。可上初中的女孩子,感情總是淺淺的,哪怕樹上落下一枚細葉,也會在她們內心湧起波瀾。她們年齡還小,需要在成長中積累更多的生活經驗。誰都喜歡女孩們的單純,但做老師的卻不忍心讓這些孩子無理智地單純下去。也許每一位老師都會這樣,有時可能對學生的擔心本身就是多餘的,是過於敏感的,甚至說起來是有點兒神經質的,但他們寧肯讓別人笑去,也不希望自己的學生受到半點傷害。
紀紅飛也正滿院子尋找,剛好看見方心寧在那裏自鳴得意地笑。
紀紅飛說:“你還有工夫笑哩,人呢,找到了?”
方心寧看到她,馬上收斂起笑容:“啊?什麼人?你……找人?”他當然不願讓別人知道沈雪她們的事,自己的班裏老是出這樣的問題,多傷面子呀。
紀紅飛說:“還保密?我早聽司文金說了。”
“哦,這個司文金,謊報軍情,不行,我得對他軍法從事。”
這話弄得紀紅飛不知跟他怎麼解釋。
牛真齡也走過來,猛然發現他們倆,還嚇了一跳。
紀紅飛說:“牛老師,你也丟人了呀?”
牛真齡反問:“丟人?”紀紅飛忙說:“是不是學生沒去就餐?”牛真齡說:“哦不……沒人跟我說說話,怪悶得慌,找個人聊聊。”
方心寧跟紀紅飛相視而笑。
回到教室,方心寧馬上把司文金叫出教室來,問他:“你怎麼把班裏的事也跟外人說?”司文金被問了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說:“什麼事?”方心寧說:“就是沈雪她們那事。”司文金說:“我沒跟外人說呀,就跟紀老師說了。她也算外人嗎?”方心寧說:“她?又不教我們班……”司文金說:“她可關心咱們班的同學了,跟對待她們班的同學是一樣的。”方心寧:“那也不行,家醜不可外揚,記住了沒?”司文金下了保證,以後再也不隨便說班裏的事了,包括對紀老師。
方心寧最生氣的是自己第二次被同一塊石頭絆倒,這簡直是恥辱。他也慶幸在馮丹的事發生之後,自己馬上採用分組的方法管理班級。這一回,他也得出了個經驗:只要班裏出現了問題,必須馬上制訂解決和預防措施,一分鐘也不能耽誤。
他想起《論語·季氏》裏的一句話:“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連念了三遍之後,他覺得心平氣和了。是啊,自己還遠遠沒有做周全,與“君子”還有不小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