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式
眼見二人一攻一守,難解難分。“七傷拳”對自身有所損傷,故而霧靈子的拳勁始終保持如初,不敢加勁,但拳招卻是千變萬化,速度也是越來越快;何君聖臨陣不亂,招招制的對方不得不變招,故霧靈子“七傷拳”速度變化皆有,卻頗有些被動。轉眼間雙方已拆了五十餘招。
歐陽傑對拳法不甚了解,只見霧靈子拳拳攻對方險處且勁道非凡,不由自主的叫好,肖生良看到前輩使出的“七傷拳”雖沒有自己的“降龍十八掌”那般氣勢凌人,卻招招比他出的兇險,也不禁連聲叫好。然而雲應龍、白楊、葉倩幾個前輩則看的更深一些——霧靈子的內功着實了得,將這七傷拳發揮到如此地步,可謂古往今來絕無僅有,但是眾人也看出霧靈子總是無法壓制何君聖的掌法,最關鍵的是眾人根本不能完全看透這套掌法,出掌似是有章法可循,卻總是變幻莫測因攻而變,眾高手想暗中幫霧靈子卻苦於無法說出掌法的路數。
霧靈子也是心中又驚又急,自他藝成之後,罕逢對手,能讓他出拳超過十拳者已是極少,如今卻被這個比自己年輕許多的後輩逼到五十餘拳還無法造成任何傷害,反而見何君聖氣定神閑,面帶微笑,彷彿在嘲笑自己一般!霧靈子心下懊惱,再加上死去好友乾坤子的仇恨,他摹的鼓起內力,陡然將拳勁提升一倍。這其實也會讓他的內臟受到更深一層的傷害,但威力自不消說,霧靈子是打算以此突襲一擊得手。
豈料何君聖就是在等待這個時刻,他掌力突變,一掃剛才陰柔之勢,掌法忽然開始剛猛,力大勢沉的橫推出一招“洪荒”!霧靈子心中駭然,剛見識到此掌的威力,急忙化攻為守,封住掌勢所攻來的部位。這一下突變令所有人始料不及,霧靈子自己更是抖收內力,將本來要發出去的內力硬生生收回丹田,頓時激得自己五臟六腑皆受了振動,哪還有功夫防守?只得連退數步,只覺口中一甜,一口鮮血湧上來,卻被他生生忍住。何君聖倒也未去追擊,朝空揮出那掌,道,“前輩,你已身受內傷,若再使出‘七傷拳’,怕是‘未傷人,先傷己’了!”
何君聖此言乃是借用“七傷拳”“欲傷人,先傷己”的說話暗諷霧靈子。
“你!”霧靈子一聽他這番話語,又是忍不住動怒,將將忍住的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白楊,雲應龍急忙雙雙跳上前去,疏導他的真氣。
陳不出道,“霧靈子,他故意引你內力不順,不攻自破,莫再受他激將之法!快快靜心養傷!”
霧靈子心中自知,不再答話,開始調養內力。雲應龍不禁眉頭緊皺,低聲道,“想不到這小子如此厲害,原來前面那些只守不攻竟是誘敵!”
“嗯……”白楊也是氣色凝重,“武功厲害,而且深知對手的武功路數,又聰明至斯……若非如此,又如何能殺得了十一大高手!”這下他更加篤信了何君聖李易天二人的殺人是事實。
三人眼中同時透出一股濃烈的殺意。但也同時三人心中都有一種濃濃的相惜之情,可是現實讓他們不得不狠下心來。
藍天鏢局、四場門和泉山派已經沒有了什麼絕頂高手,剩下的七派絕頂高手已有三位敗在何君聖掌下,而何君聖則似乎根本沒什麼損傷,依然那般冷眼相望。
葉倩年紀較長,脾氣亦大,冷哼一聲道,“小輩之徒,靠點小聰明有何本事?待我替掌門師姐報仇!”話音未落,手中已多出一條丈余長的軟鞭,信步踏上前去,見何君聖毫無反應,道,“你還不用劍?”
何君聖聽了此話,渾身一震。他閉目搖頭,緩緩走到“血骨”面前,向葉倩說道,“葉前輩,當年晚輩得此‘血骨’重劍時,曾有一高人告訴晚輩,說這劍‘盈則損身,虧則大成’,說此劍有不祥之氣。現下看來,果然如此,今日何某似是要葬身此崖了。”話中不勝凄涼。
葉倩疑惑的看着他,道,“既是如此,為何還要殺這許多人,盜‘玄之匙’?不祥之氣或許真的存在,但歸根結底不還是自己造孽!”
何君聖反手拔劍,轉身而立,嘆了口氣,語氣中竟是說不出的疲憊,“前輩請吧!”幾位高手站的近處,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神,深深透出的那種疲憊,彷彿困獸被磨去了鬥志,又彷彿受了極盡的委屈而無法伸張。蒼風一陣,斜陽歸下,這一刻,竟讓他們看的痴了!幾乎每個人心中都升起了同一種想法——莫非這件事中真有什麼重大的玄機?但這想法只是一閃而過,死去的人們還屍骨未寒,又怎能這般輕易放過兇手?
葉倩收拾心情,道,“無論如何,無辜殺人,盜取國寶,你的罪名足以領死,接招!”此時她與他尚距一丈有餘,卻一鞭揮出,這鞭中帶着一股柔勁,曲曲折折卻急若閃電,蜿蜒如蛇。何君聖卻不知為何,握劍而立,竟是瞧也不瞧這鞭,“噼啊”的一聲,打在他的肩頭,立時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眾人都是訝異,葉倩收鞭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受死了嗎?”
“非也,”何君聖忍住疼痛,緩緩說道,“直到今日,直到再次面對這劍,我才明白,這世間的一切追求,到頭來其實不過一場戲罷了,神劍也罷,絕世武功也罷,江湖也罷,國家也罷,若是不存妄念,又怎會有如此多的煩惱?被冤枉也罷,錯殺也罷,該擁有的不會失去,該失去的總也要不回來……”
雲應龍和白楊面面相覷,不知為何他會突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歐陽傑和肖生良兩個年輕一輩更是莫名其妙,霧靈子兀自調理內息,陳不出負手而立,面無表情。葉倩也是頗為疑惑。
只聽何君聖繼續說道,“剛才對陣兩位後輩,只用拳掌,我還想領教下各路武學高招,故而對霧靈子前輩有所冒犯。現下拿起這劍才明白了一些道理,在下懇請諸位給我一個月,讓我去查明真相,為自己洗刷冤屈,待真相大白之日,何某定當自戮謝罪!”
葉倩一愣,一時說不出話來。陳不出冷笑一聲道,“我們苦苦找了你四個月,難道憑你幾句話就再將你放了嗎?”
“是啊!我們可是找的你好苦!”
“休想!豈能再讓你這混蛋逍遙法外!”
眾人紛紛破口大罵。
何君聖“哈哈”大笑,面上又恢復了冷漠之色,朗聲道,“我想各位也不會放我一馬,不過相試。那十一人阻我去奪那‘玄之匙’,自然被我殺個乾乾淨淨,你們現在這樣婆婆媽媽,恐怕報不了此仇,幾位還是一起上吧。”
這幾句話說的大家心頭振動,怒氣上升,也不管他語氣中的意思,葉倩率先怒道,“好小子,接招!”
“哼,膽敢小看我們!此刻也顧不得江湖道義了,白兄,我們上!”雲應龍不等白楊回答便飛身上前。白楊卻有些猶豫,在這些人中,只有他與何君聖算是有點交情,他始終覺得何君聖剛才是在自暴自棄,一心尋死,但自己的兒子死在他手又是他親口承認的。矛盾的心情充斥着這位花甲老人,所以他沒有去參加群攻。
陳不出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心有疑惑,當下也不多話,加入戰局。
雲應龍用長刀,葉倩用鞭,陳不出用了個奇怪的兵器——一個八邊形的半個身子大小的八卦圖,中心是個握手(這是怪門門主的獨家兵器,他們自稱磬環)——三人成犄角之勢圍攻何君聖。
葉倩的“靈蛇三十六鞭”用內力御鞭,如蛇般在在陣外伺機待發,不時從遠處一記突襲;雲應龍和陳不出近身纏鬥,雲應龍一套“綿雲刀法”變化不多,卻連綿不絕,刀光始終不斷,上中下三路俱是刀影;陳不出這怪門名不虛傳,兵器怪,武功更是怪,那把磬環時而如刀般當頭劈下,時而又如劍般直刺心腹,時而又如重鎚生猛砸去,甚至有時使做盾牌,防住凌厲劍氣!
三位當世絕頂高手遠近齊攻,攻守相合,眾人看的眼花繚亂,叫好聲不斷,氣勢立時高漲!然而何君聖面無懼色,重劍“血骨”緊緊的護住周身,內力沿着血紅色的劍鋒溢出,彷彿一根流着鮮血的骨頭,極是駭人。不僅這劍神奇,何君聖的劍招亦是神乎其技,一柄重劍在他手中竟似無物,劍隨心動,使出的劍招既有重劍的勢大力沉,又有招式上的虛實變化。他每一招重劍都似乎脫手,但是每每行到一半立時變招,將輕靈發揮的淋漓盡致。而縱橫的劍氣、重劍的威勢又迫的雲陳二人不得近身。四人你來我往,戰作一團。
旁人叫的起勁,歐陽傑挺劍想要加入戰局,白楊攔住了他道,“不可,現在你三位前輩攻防一體,你武功修為不足,若加入戰局,只會成為何君聖的突破點,反而破壞了他們的節奏!”
歐陽傑恍然大悟,慚愧之餘心下卻是不爽,於是故意說道,“那白老前輩的武功修為莫非也是不足嗎?”言下之意是在責怪白楊沒有去幫忙,有些質疑他的意思。
白楊冷冷一笑,蔑然道,“你們這些小輩懂得什麼?且不說別的,老夫的‘流雲劍法’適合單打獨鬥,若是前去反而會使其他三人縮手縮腳!”
歐陽傑黑着臉別過身去,白楊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繼續去看向戰局。
雲應龍和陳不出二人一生罕逢敵手,如今聯手卻只能越來越狼狽招架,心中已生怯意。唯有葉倩時時在外圍連施快鞭,卻始終奈何何君聖不得,她心裏着急,心下一橫,乾脆收鞭縱身加入戰局。
原來雲霄門“靈蛇三十六鞭”攻強守弱,都是遠距離突襲,很少有人敢近身搏鬥。但此時她算計何君聖已無暇多去進攻,乾脆近身相搏。這一下果然奏效,鞭子雖是少了遠處的靈動和幻化,但多了幾分糾纏和霸氣,令何君聖頓感壓力。三人逐漸佔據優勢,開始猛攻,眾人又是一陣陣喝彩!
何君聖其實一直未使出自己的絕技,是怕傷到他們,他心中知道自己所受冤屈,卻苦於說不清道不明,而且身上背着的確實是他們的仇怨,是以只對他們用守招。然而現在三人攻勢越來越猛,他不得不橫下心來,重劍“霍霍”三劍,劍招之勁極大且三劍似是一體,同時迫的三人後退一步,眾人一驚,卻見何君聖不做停留,橫劍胸前,朗聲道,“在下要使出‘無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