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如此高義
話音未落,偌大的廳堂里響起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原本縮在一旁的小雀姑娘慢慢直起身,走了出來。
她眉宇疏朗,目光粲然若盼,舉手投足之間,風清月朗,淡然從容,神情慵懶卻帶着一絲犀利,哪裏還有半分剛才那個聒噪愛哭的小姑娘的影子。
肖琮有些怔忪,轉眼看着水重若平靜無波的臉,心裏暗道,看來她早就知道剛才那個岳銀光是假的。
岳銀光走到水重若面前,微微一笑,言道:“果然不愧為當朝權相,布衣出身,七品運道,不到三個月一躍而成一品顯貴,百官之首,銀光真是自嘆不如”。
圍着水重若繞了一圈,岳銀光微微地嘆了口氣,說道:“方才聽到大人的問話,銀光就知道事情要糟”。
抬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少年,繼續說道:“他叫阮毅,是銀光的貼身護衛,跟隨我已有數年,對銀光的言談舉止和音容相貌都甚是熟悉,可惜是個榆木疙瘩,被相爺一眼就看穿了”。
很多時候,外在的東西的確容易被模仿或複製,岳銀光統領半個齊國的水路河運,旗下產業龐大,涉及錢莊賭坊,珠寶船行,必然是一個手段了得,經商有道的人,自然絕非一個小小護衛可比的。
果然,一試之下,真假立現。
橫刀闊馬,身姿瀟洒,岳銀光姑娘優雅地轉過身,坐了下來,單手支顎,歪着頭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大人這般張揚地來我望川閣有何貴幹?”
水重若看了肖琮一眼,微笑道:“自然有事”。
嘆了口氣,水重若面色一整,說道:“舵爺應該知道,這次安州水患,道路受阻,除了水路,短時間內物資難以大批量運抵。再加上國庫銀錢緊缺,朝廷也鞭長莫及,所以……”。
“所以什麼呢?相爺”,岳銀光脆聲打斷了她的話,“在下不過江湖草莽,既不是安州的父母官,也不是巨富之家,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水重若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看着她說道:“岳當家,咱們明人不說暗話,當初漕幫的創立,說白了就是因為跑船的兄弟吃不飽飯。如今日子好過了,可不能忘本”。
岳銀光臉上的笑容一凝,似笑非笑地看着水重若。
水重若面色平靜地繼續說道:“漕幫的大多數兄弟都是老百姓出身,家中都有妻兒老小,舵爺是他們的頭兒,怎麼說也得為他們着想吧?沒得讓人心寒不是?”
看着岳銀光黑得快要滴水的臉,水重若心裏暗自倍兒爽,臉上卻未露出分毫,反而更平添幾分慎重,語氣誠懇地說道:“慕某在此多謝舵爺的高義”,說完還鄭重其事地彎腰行了一禮。
岳銀光被唬得一跳,趕緊站起來,連連擺手,嘴裏喊道:“大人這是說的什麼話?銀光可擔當不起,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大人可別折了銀光的壽數”。
肖琮聞言,嘴角一抽,這岳銀光滿嘴胡說八道,舉止粗俗不羈,怎麼會成為遠近聞名,統帥十萬漕幫的舵爺?這事兒怎麼想都太蹊蹺了。
水重若走上前一步,正色地說道:“舵爺不必過謙,慕某這一拜,舵爺當得起”。
說完,從懷裏拿出一封信遞了過去,岳銀光接過一看,臉色發緊,嘴唇微微抿起,清冷的眸子如利劍般地死死看着她。
水重若渾似不在意地繼續說道:“這次安州水澇,範圍之廣,受災之重,早已超過朝廷的預料。即便是舵爺四處籌糧,多方調撥,也極為艱難”。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慕某雖委託萬言樓暗中調查,此舉並非針對舵爺,而是想比別人更多知道一些內幕而已。卻沒曾想到,舵爺竟然也如此深明大義”。
岳銀光聞言,面色微霽,轉過身看向窗外,也不答話。
水重若嘆了一口氣,說道:“安州周邊地區的受災情況雖說要好些,但總歸是元氣大傷,舵爺雖絞盡腦汁,多方設法,糧價也是居高不下。為了大家能夠吃上飯,不得不以每市斤90個銅板收購糧食,再通過水路運抵安州”。
肖琮聞言,心裏一震,難怪相爺要說岳銀光高義,他記得當初王掌柜說自己是以每市斤100個銅板從漕幫處購糧。
而岳銀光的收購價就是90個銅板每市斤,差價只有10個銅板而已。
更遑論她四處奔波籌糧的辛勞,然後再千里迢迢運送糧食到安州。
再算上還要支付給漕幫兄弟們的工錢,實際上岳銀光是虧本了,而且還是大虧。
聽到這裏,岳銀光方才冷笑一聲,言道:“只不過可惜,在下聽說安州城內的米鋪已經喊價200個銅板了,人心啊,真是貪婪”。
寂靜的大廳,幾人都默不作聲,岳銀光費儘力氣運來的糧食,卻成了奸商投機倒把的工具,像王掌柜那樣的人太少了,杯水車薪。
如果不多放糧幾家米鋪,那就等於守着糧食還會被餓死一樣,最終可憐的還是老百姓。
其實,岳銀光也不是沒有想辦法,最開始就找上了手中有“售引”的官家米商們,不過他們更是獅子開大口,一邊想不斷壓低糧食的進價,另一邊又想不斷哄抬米價,更甚者想要賣到500個銅板。
一氣之下,岳銀光只能通過私下買賣糧食來緩解老百姓們的糧荒,同時要求民間米商們做出承諾,絕不藉機大肆漲價。
不過,卻只有王掌柜一家能夠做到,其餘的都是200個銅板起賣,不過這已經比賣給官商們要好上許多。
就是因為這樣,岳銀光這才隱忍不發,心裏只盼望着這場災難趕快過去,不然自己勢單力薄,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屆時還不知道會餓死多少老百姓。
正思忖間,水重若輕咳一聲,言道:“舵爺不必過於擔憂,慕某此次前來,就是想解決眼下這困境,比如說借力打力……”。
岳銀光聞言,頓時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