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與君皓首尋隱去(大結局)
章節名:第三十八回與君皓首尋隱去(大結局)
三日後,飛凰帝便聲稱身體欠佳,退居幕後,將天下徹底交給平和帝慕容修文手中,北牧和傲蒼的元大臣商榷爭論數日,平和帝終於下旨,七日後舉行一統大典,新帝登基,中原四海為一家,四大國合為一體,國號為大和,帝號榮基。
自此,天家國姓徹底改為慕容,開始了原傲蒼國年輕的帝王平和帝,今一統新皇榮基帝慕容修文統治下的新紀元。
榮基帝一即位,便下達了一系列治理國策的新旨意:一是原四大國的藩王諸侯仍享有世襲爵位,而是重新考核安置官吏,不論其原籍歸屬,一律按功績和才能重新排列,三是,繼續飛凰帝所下達的女官任用資格,不僅如此,更下達了一系列拓寬女官進爵的門路,四,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減免賦稅三年,因戰事而受損的地方,國庫撥款救濟,以維持民生,五,戒奢從簡,新都依舊設為鐸州,建為四海的中心,原四大國的都城改為東、西、南、北商貿中心……
等這一切繁瑣事宜確定下來,已悄然無聲地過了臘月進了初春,彼時,天下初定,各方也開始陸續開始了新的生活。
天下初定,新皇和文武百官忙得焦頭爛額,卻唯有本該一起共享天下的女帝在忙裏偷閑,日日待在皇宮中足不出戶,似乎對外界的一切並不擔心,但照玉瀟然的話來說,擔心什麼呢?慕容修文的能力,她比誰都清楚。
青謹就在這兩個月裏盡心儘力地調養玉瀟然的身體,回頭崖一事,玉瀟然怒極攻心,導致靜脈逆轉,真氣迴流,才在瞬間逆行而衝破了身體的束縛撞開了霜因,但卻因此靜脈受損,內力大失,但有青謹在,一切都不是問題,如今,她的面色已恢復如初了,甚至面色比以往更加紅潤有光澤。
只是因為,她牢牢記住璇璣在臨走前留下的話,讓她快快樂樂的過完一生,所以,所幸她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理,安安心心在皇宮中過着養尊處優的日子。
這日,玉瀟然正百無聊賴地窩在院中的軟榻上小憩,赫連湛在不遠處認真地跟着青謹辨認着草藥,屋檐上便傳來一陣嘖嘖地唏噓聲,只聽一聲戲謔譏諷的聲音響在耳際:“嘖嘖,數月不見,瀟然,你這臉上的肥肉,都將眼睛的領土也佔領了!”
玉瀟然掐了把自己的臉,果真比以前豐澤了許多,便頭也不抬,笑了笑,反唇相譏:“數月不見,聽您這喘息聲,您老人家的身體顯然是大不如前了啊!”
玉瀟然話音剛落,赫連湛便丟下青謹歡呼一聲:“阿秋姐姐!”
“哎!”來人正是已經逍遙數月而不見的秦秋,她一襲綠色衣衫在身,勾勒出來的卻並不是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反而是有些微微隆起的腹部,臉上是掩不住的風采微笑,這人卻在準備自屋檐上飛下的時候,因為身體的不便而顯得有些笨拙,於是乎,這人在出現的剎那間樹立起的光輝母性的形象瞬間崩塌,她小臉緊皺成一團顫顫巍巍自屋檐上爬下來,“該死的,帶這麼大個肉團,到哪都不利索,小鬼,等你出來了,你娘我必定要好好教訓你!”
玉瀟然不禁犯了個白眼,笑了笑:“恭喜你,榮升為母親!”
“阿秋姐姐,你這肚子鼓鼓的,是因為有個小妹妹嗎?”赫連湛興緻高昂地迎了過去,雙目放光地盯着秦秋的肚子期待着。
秦秋笑眯眯準備彎下身去,豈料難堵太大隻得作罷,撇撇嘴道:“小子,離開了這麼久,你怎麼還惦記着小妹妹,你有兩個妹妹還不夠啊!”
“不夠不夠,湛兒想要許多許多妹妹!”赫連湛蹦個不停。
秦秋突然來了興緻:“要這麼多妹妹做什麼啊,小湛兒?”
“保護她們!”赫連湛握了握拳頭,而後甜甜地笑了笑,“然後找一個最漂亮的,娶回家!”
“敢情你小子當是挑大白菜呢,去,一邊玩去!”秦秋驀地就那麼顫了顫,連忙走開來去,居高臨下地看着神情慵懶地玉瀟然,“你這姐姐,做得也真是失敗,弟弟都這樣了,還不管管!”
“我倒覺着沒什麼不好,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玉瀟然答得滿不在乎,而後瞄了瞄秦秋的肚子,再看看她滿頭大汗的額頭,收回目光閑閑道,“秦大姑娘這架勢,像是畏罪潛逃的啊!”
秦秋面上的笑容一頓,而後擦了把額頭上的汗珠,表情有些訕訕,而後卻毫不客氣地擠上了寬大的軟榻:“什麼畏罪潛逃,當著我兒子的面你可別胡說!哎,你往那邊去去,別擠着我兒子!”
玉瀟然支起了身子:“你怎麼知道是兒子?”
“我就要生兒子,我才不要生女兒成為你家赫連湛的祭祀品呢!”秦秋抽了抽鼻子,而後向青謹招了招手,“我說小庸…。啊不神醫,你快來幫我看看,我這是兒子還是女兒!”
“看不出!”青謹沒好氣地別過頭去,順便偷偷將手中比較名貴的能吃的草藥往自己腰間的背囊里藏。
“怎麼可能看不出,當初塔雅思的龍鳳胎你都能看出,如今我這一個,你怎麼看不出了!”秦秋毫不在乎青謹的橫眉冷對,厚着臉皮道。
玉瀟然接過話來:“那是因為塔雅思沒偷吃過草藥!”
秦秋手上動作一頓,繼而坐了起來,撇撇嘴:“不就吃了幾顆草,我也是為了將來我的孩子能吃飽啊,別這麼記仇嘛!”
“你千里迢迢從你家小塵塵的魔掌中逃來,不會就是為了讓謹給你看看這到底是兒子還是女兒的吧!”玉瀟然斜眼看了秦秋一眼,不緊不慢道。
秦秋扶着腰間的手頓了頓,定定地盯着玉瀟然良久,聲音不輕不重:“還真有一件事情!”
玉瀟然渾身一頓,看着秦秋收起玩笑的表情,不知怎地,心中就突了突,坐起了身子,拿過一側案几上的茶盞,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的手顫抖不已,連帶着杯中的茶水也蕩漾了出來,她卻恍若不知:“什麼事?”
“半月前我與我家小塵塵路過南方一個叫南梁城的時候,聽說了一件奇事!”秦秋將玉瀟然的收進眼底,卻意外的沒有與她玩笑,老老實實地講了起來,“說當地的有一戶姓許的首富,當然,聽說這家也是武林世家,在當地也算是一霸,聽說當年還是當選武林盟主炙手可熱的……”
“說重點!”玉瀟然不耐地打斷秦秋的話,冷冷道。
秦秋一個激靈,連連安撫:“好好好,說重點,說重點!說是這家有個女兒,端得是文武雙全,生得是國色天香,哦,對,這不是重點,重點就是這家小姐外出遊歷時不知從哪撿回一個男子,傳言這男子啊,生得是俊美無儔,天下間再也找不到這般絕美的一個人兒,而那小姐,自然是一見傾心了,當下便請求自己爹爹許下兩人的婚事,他爹本因為這個男子來歷不明,又生得妖里妖氣的,便不怎麼同意,但還是架不住自家女兒的一再堅持,便允了這樁婚事!”
“然後呢?”玉瀟然一把放下手中的茶盞,卻因為力道過猛而將之震粉碎,茶水瞬間灑了一地,她卻猶不自知,一把抓緊秦秋的手臂,緊張道。
“而那男子,聽說是有殘疾的,況且那許家小姐也不差,自然是同意了!”秦秋被玉瀟然猛地一抓,不禁覺得手腕生疼,然她卻是沒有躲開,繼續道,“只不過奇就奇在那男子的要求,他說,他不要大紅喜袍,偏生要喜袍做成紫色的,否則,這婚事便不允!”
秦秋最後一句話說完,青謹便渾身一頓,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玉瀟然。
“紫色……”玉瀟然茫然收了手臂,目光剎那間深遠,聲音喃喃重複,“紫色的……喜袍……”
那個一襲紫衫妖嬈冠天下的男子,那個淺笑如曼珠沙華的男子,那個盈袖抬眸間可傾倒萬千的男子,那個舉手投足間可招攬日月風華的男子,是他嗎?是他嗎?
淚,就這樣莫名地充斥了整個雙眼,死寂許久的心終於因這飄渺虛無而又荒誕的消息而悸動起來,單憑一件紫色喜袍,就能確定是他,的確十分荒誕,但她不知怎地,她就相信,那就是他,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
“如今算算,婚期,就二月十三,你還有五日時間!”秦秋定定地看着她,“瀟然,為自己活一次吧!”
為自己…。活一次?
她怔怔地看着秦秋,幸福太遠,她不敢想像。
“阿秋,你太多事了!”寵溺中帶着怒氣的聲音,由遠及近盪來,打斷了玉瀟然的思緒,院中微風蕩漾,落下一身黑衣容顏俊美的納蘭逸塵來,他看了一眼玉瀟然,“你看她猶猶豫豫得的這副模樣,即便是龍延拓活着,那又怎樣,以她這拖泥帶水的性子,終究只會是害了人家,我早說不要告訴她了,你簡直是多此一舉!”
“喂,你怎麼說話的!”青謹皺了皺眉,不悅地瞪了一眼納蘭逸塵。
“阿秋,跟我回去!”納蘭逸塵丟下這麼一句奇怪的話,便不再看玉瀟然一眼,走到秦秋身側恨恨地剜了她一眼,隨即再溫柔地替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下次不許再一個人偷跑!”
秦秋表情訕訕,嘿嘿地笑着:“啊哈哈,不會了不會了,下次我叫你一起!”
“你……”納蘭逸塵被秦秋的無賴弄得沒脾氣,只得緊緊攥着秦秋,而後說道,“該說的都說完了吧,我們走!”
“哎,等一下!”秦秋被納蘭逸塵攬走,忙不迭駐了腳步,回首道,“瀟然,我這次沒有跟你開玩笑,為自己活一次吧!”
“她那顆冥頑不靈的腦袋,你說破嘴皮子她也不會聽!”納蘭逸塵聲音清朗,一字一句傳入玉瀟然耳中,“她大約還在想,只要他活着就好了!”
“好了,你也別再說她了,我們走吧!”秦秋深知自家夫君在此唱黑臉故意刺激玉瀟然,但卻依舊是心有不穩,眼見自家夫君意猶未盡,忙捂着肚子叫到,“哎呦哎呦,阿塵,我肚子好疼,快帶我去找大夫!”
納蘭逸塵面色一變,二話不說攔腰抱起秦秋:“好好好,你堅持一下,我這就帶你找大夫!”
說罷,他便足尖輕點,一溜煙沒了蹤影,似乎是忘記了,天下最好的大夫,就在這個庭院中。
納蘭逸塵的最後一句話,使得玉瀟然渾身一震,有那麼一刻間,她是如斯鬆了一口氣,他活着,就已經足夠了,但是,莫非自己,真的錯了嗎?
誰也不知道的是,在滿庭院中心思各異的時候,宮門外快開敗的梅林中,一襲白衣勝雪的男子,在轉身之後,留下了一地的悲傷與凄涼,梅花掉落,滿地枯榮……
傍晚十分,慕容修文來到玉瀟然處用膳,玉瀟然看着滿桌子自己愛吃的飯菜,不禁笑了笑:“今兒這是什麼日子,勤儉節約的榮基帝,竟如此大費周章了起來!”
慕容修文坐在玉瀟然對面,遣去了左右,拿起案前的白玉杯,神色未明:“先別問原因,你我,先滿飲此杯!”
玉瀟然湊到桌前嗅了嗅,淺淺一笑:“桃花釀?”
“去年的舊桃,時日不多,所以醇香不夠!”慕容修文拿起玉杯,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在玉杯的襯托下熠熠生輝。
玉瀟然向他舉了舉杯:“新酒有新酒的美味,陳酒有陳酒的甘醇,這酒,我很喜歡!”
說罷,她便仰首飲盡,毫不遲疑。
慕容修文目光閃了閃,溫潤的面上有一閃而過的痛色,卻也是一言不發飲盡,繼而把玩着手中的空杯,細細端詳,聲音平靜:“我已決定,冊封左相林普的女兒為妃!”
她拿着酒杯的手頓了頓,眼底有一瞬間無法言喻的自責和心痛,良久之後,她舉了舉杯淡淡道:“甚好!這杯酒,恭喜你!”
“喜?”慕容修文面色一頓,而後不自覺笑了笑,“的確是喜事一樁!”
“這就是你今日設宴的原因?”玉瀟然神色淡淡,眉目中不知是喜是悲,不自覺又多喝了一杯。
“去年十一月初七,龍延拓給我送了一封信,說是你被霜因擄走!”慕容修文滿帶笑意地看着她,“我慌慌忙忙趕到,那一刻,我終於知道,我救了你的人,卻永遠也,救不了你的心!”
玉瀟然手中動作一頓,原來,真的是他通知了慕容修文,原來,他之前與霜因無故糾纏胡言亂語,是為了拖延時間,他怕自己死後,霜因仍不放過自己,所以他,一直在等慕容修文來,因為只有慕容修文,才能製得了霜因,他到死,卻還在擔心自己的安危。
“我總想着覆水能收,卻早已忘記,此水非彼水!”慕容修文再喝一口酒,定定地看着玉瀟然,“瀟然,這杯酒飲盡,從此,你便自由了!”
自由了。
自由。
他聲音清潤,帶着無邊的苦澀和悲涼,慢慢地滲進了大殿的每一個角落,他喃喃道:“但願,此生,你能一直記得,我是你的,慕容大哥!”
這是玉瀟然,在失去意識前聽入耳中的最後一句話,以及朦朧間,他絕美哀傷卻又釋然的眼神。
若不能讓你幸福,那我便,在幸福的路上送你一程,天涯海角,只望你歡喜此生。
五日後,南梁。
大大的許府二字在寬闊的大街上格外顯眼,寬大的朱門上張燈結綵,門口賓客往來不絕,就連門口張羅賓客的小廝,臉上也是掛着喜氣洋洋的笑顏。
而寬敞的大街上,卻有一輛簡單卻又精緻的馬車靜靜停靠着,馬車簾半掀,車內姿容傾城的女子一臉狂躁和不耐地對着車旁的高大男子道:“小黑,打聽好了,是這裏嗎?”
“姑娘,我問好了,全城姓許的就這一家舉辦婚事,而且……新郎的喜袍,的確是紫色的!”靜立的高大男子,面容平靜,看着煩躁的女子,眼底竟隱約有了笑意。
而這馬車中的幾人,自然正是玉瀟然一行人。
玉瀟然自是察覺到小黑的笑意,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笑什麼笑!”
“屬下是替姑娘高興,姑娘自馬車中醒來之後還在氣惱不已,可轉眼您看了皇上的信就大變了樣子!”小黑對於主子惡狠狠的威脅絲毫不放進眼底,依舊帶着淺笑。
“慕容修文那混賬,如今也不知在哪裏學得下九流手段,竟敢暗算我!”玉瀟然抽了抽鼻子,“更可恨的是,他還竟敢在信中威脅我,若是搶不到親,他就要嘲笑我一輩子,哼哼……笑話,還有我玉瀟然搶不到的東西嗎?”
“師姐,人家龍延拓是新郎官,是人,不是東西!”馬車內傳來青謹悶悶的聲音。
“我管他是什麼,反正今日把這許府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挖出來!”玉瀟然咬牙切齒,一想到龍延拓竟然答應跟別人成親,她就不自覺地想要抓狂。
小黑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來,這大概是他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開懷地笑,他道:“姑娘,你這副模樣,簡直跟當初屬下見你時一模一樣,屬下還以為,從此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小黑哥,不久以後你就會發現,其實她這副模樣,真的是十分惹人生煩……哎呦,你打我作甚!”青謹的聲音由譏諷迅速在“啪”得一聲中轉為氣急敗壞,顯然是遭到了偷襲。
“打你怎麼了,湛兒,謹哥哥嘲笑姐姐,該不該打?”玉瀟然斜了眼看向車內。
睡眼惺忪的赫連湛瞥了青謹一眼,奶聲奶氣道:“該”
“你……”青謹一陣氣結,“好,算你們姐弟狠,你們人多勢眾,我惹不起!”
“姑娘,你再多耽擱一刻,只怕這洞房都已經入了!”小黑不耐打斷兩人的口角,涼涼提醒。
“許府既然曾經有望推為武林盟主,那必定是不簡單,我們想要偷偷溜進去,只怕是十分不易啊!”青謹托着下巴沉思道。
玉瀟然鄙夷地看了青謹一眼:“誰告訴你我要偷偷溜進去了!”
“難不成你想打進去?”青謹立刻反唇相譏,“我是大夫,我可不打架!”
“庸俗!”玉瀟然撇撇嘴,而後自懷中拿出一個拜帖,“瞧見沒有,我要光明正大的進去!”
“一張拜帖而已,什麼名字,秦龍?”青謹湊上前去瞅了瞅,而後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玉瀟然,“秦龍,擒龍?師姐,新郎官,必定十分滿意你這個拜禮!”
“不許叫新郎官!”玉瀟然再次拍了把青謹的額頭,不悅道,“你以為一張拜帖就能進去做座上賓了,許家多年來在尋找一本武林秘籍梅花印,很不巧,這本武林秘籍,在我這!”
“切,還不是臨走前皇上給你的!”青謹不屑嘟噥道。
玉瀟然卻是不再理他,自馬車座下掏出一本書,而後毫不留情地將書皮撕了下來,交給小黑:“小黑,等下賓客滿堂時你再將帖子拿過去,記住,一定要給門口那個老胖子,那人一看,就是管家!”
小黑微微頷首以示明白。
許府內,寬敞華麗,大紅色的帷幔襯得府內喜氣洋洋,滿堂喧嘩的賓客在禮儀官一聲高聲通報中安靜了下來:“新郎到,新娘到!”
一陣車輪滾動的聲音從內堂傳來,隨即出現了一紫一紅兩道身影,眾人在此刻,皆屏住了呼吸,新娘頭頂蓋頭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然這新郎,真真是美艷不可方物的人間絕色男子,五官精緻尚且不說,就那副垂首斂眸沉思的模樣,便讓在座的每一個人忘記了驚嘆,忘記了喝彩。
許府的老爺坐於正上方的高堂之上,精瘦的面龐上神采奕奕,在看到眾人驚艷的眼神見面上的得意之色難掩,他清了清嗓子道:“各位親朋好友,實在是不好意思,愛婿深受重傷鮪魚,所以只好暫且置於輪椅之中,讓各位見笑了!”
“哪裏哪裏,令婿風采絕佳,我等欽羨還來不及呢!”眾人被許家老爺的聲音打斷了沉思,慌忙回過神來陪笑着。
那紫色衣衫的新郎官見此,亦是微微一笑,雖沒有說話,但卻是立時驚了滿堂風華,眾人又一陣唏噓不已。
新人已到大堂正中,只聽禮儀官滿臉喜慶道:“吉時已到,拜堂!”
“老爺,老爺”禮儀官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陣焦急中帶着激動的聲音打斷了禮儀官接下來的話,眾人不悅回首,便見許府的胖管家滿面潮紅地拿着一張拜帖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直直越過新人走向正中央的高堂。
許家老爺十分不悅管家如此不懂事,婚事當時竟猶自大呼小叫讓自己失了體面,便低喝一聲:“什麼事,慌慌張張地成何體統!”
胖管家也不知是因為跑得太快接不上氣還是因為激動,一邊喘氣一邊模糊不清道:“老爺……拜帖……”
“拜帖?誰的?”許家老爺眉頭一皺,四下看了一眼,賓客都到齊了呀!
“秦龍!”管家喘着氣答道。
他話音剛落,坐在輪椅之上的新郎官嬌艷的薄唇便不自覺動了動,邪肆的美目,飛快地閃過一抹精光。
許家老爺一聽便怒了:“什麼秦龍,老夫哪裏識得這個人,不知哪家的混賬來搗亂的,不見不見!”
“老爺,可是……”管家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可是,今日可是小姐的大喜日子,耽誤了吉時你可擔待的起?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你這管家的位置就別做了!”許家老爺將管家拂至一旁,而後看着禮儀官,“繼續繼續,莫誤了吉時!”
禮儀官正欲說話,又一道聲音傳了進來:
“怎麼,這就是許家的待客之道嗎?”
眾人一愣,紛紛向門口看去,上一刻停留在新郎官的風華中的震驚還未褪去,這一刻,滿目的驚艷又陡然升起,自門口悠然自得走近的女子,她手中牽着一名唇紅齒白的幼童,藍衣飛舞,墨發用青簪高綰,身姿羸弱,但卻挺拔如松,面容精緻,雙目在大堂之上一掃,在某處頓了頓后,淺笑之中便帶着幾分幾不可察的惱怒。
果真是你!心中不是沒有洶湧澎湃的,但縱然熱浪滔滔,也要鎮靜下來,靜觀其變。
這女子的一出現,動得,不僅僅是滿堂彩中的眾人,還有輪椅之上紫衣華服的絕美男子,他唇角的淺笑似有擴大的趨勢,但在下一瞬間,卻又如常般毫無變化。
不請自來闖入喜堂之中的女子,正是玉瀟然,而她手中牽得,正是赫連湛。
許家老爺看着進門的不速之客,連質問都忘記了,只遲疑道:“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許府雖說不比龍潭虎穴,但也不會弱到誰都能進來的份上,所以許家老爺頃刻間便斷定,來人必不簡單。
玉瀟然看了一眼面色難看的管家,又在大紅和紫色的喜袍上來回審視,笑意盈盈:“許老爺,你這一紅一紫兩種顏色的喜袍,真是絕配啊!不過你關心的,應該是我為什麼進來!”
似乎記得秦秋說過,紅配紫,是這世界上最狗屎的顏色搭配,日久天長,但凡她看到紅紫相間的東西,總覺得像是看狗屎一般。
“對啊,你為什麼進來?”許家老爺眼底光芒一閃,自是不知道玉瀟然前一句話的意思,也不敢亂接,只順着后句話問道。
“今日許府大婚,我自是為了此事而來!”玉瀟然靠在門框上,眉目間滿是笑意,“不過,卻不是為了恭賀而來,我來,是要帶走一個人!”
“放肆!”許家老爺終於按捺不住地怒了,“哪裏來的黃毛丫頭,我這許府可是你找人的地方,勸你速速離去,否則,休怪老夫無禮!”
“離去嘛!也不是不可以!”玉瀟然又是嘻嘻一笑,“只不過要帶了人我才能離去!”
“就是就是,老爺爺,帶了人才走!”赫連湛一臉純真地看着許家老爺,明亮的笑容看得許家老爺的老心肝也跟着顫了顫。
“姑娘不請自來已經不對了,今日還要在我許府找人,莫不是專門來滋事的?”許家老爺眼睛一眯,冷芒乍現。
“許老爺這話就不對了,我明明已經交了拜帖了!”玉瀟然聳聳肩,無辜道。
許家老爺狐疑地看一眼身側管家,那管家立刻將手中的拜帖放入他手中,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道:“老爺,這是她的拜帖,你看看吧!”
管家的重音,着重在看一字上,幸而許家老爺還沒有老糊塗,瞬間意會,打開一開,便“彭”得一聲闔上,重重喘息了一聲,雖只是片刻,但也可看出他面上青筋抖動,雙目顫抖,顯然是拜帖給了他極大的震撼,他胸口起伏了好久,才微微放緩了神色,甚至是十分客氣:“我許府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家,姑娘向找何人,但說無妨,老夫一定竭盡所能幫助姑娘!”
許家老爺話一出,四下立刻面面相覷,方才還一副爭鋒相對的模樣,怎麼這會兒又如此客氣了,拜帖中有什麼,這女子又是何身份,為何老成持重的許府掌門人如此失態?
眾人疑惑的目光,使得許家老爺面色頓時赧了赧,但他此刻卻顧不了那麼多了,只定定地盯着玉瀟然,等待着她的答案。
“人嘛!也不用找,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玉瀟然看了一眼許家老爺,而後一手指向輪椅上的紫衣男子,“正好,就是他!”
此話一出,滿堂嘩然,大婚當日,一名傾國傾城的女子牽着孩子來找新郎官?眾人的眼神中,不由又多了幾分探究之意。
許家老爺一愣,自然也是察覺到滿堂之人詫異且探究的眼神,心中一突,卻強自按捺他的憤怒:“敢問姑娘,找我許府的女婿作甚!”
“尚未拜堂,許老爺就敢說這是你女婿?”玉瀟然輕笑一聲,“我且問你,你可知你這女婿祖籍哪裏,家住何處,父母何在,姓甚名誰,家中可有妻小?”
她這妻小二字剛落,眾人不由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唇紅齒白的赫連湛,滿是探究。
“這……”許家老爺遲疑了,“小女將這位公子帶回,這位公子便不記得往事了,老夫又怎能知道他的一些事情!他只隨意給自己取了個名字,說是叫一夢,我們也就隨他去了!”
玉瀟然手上動作頓了頓,驀然地想起瀟然一夢四個字,聽到許家老爺說不記得往事時心中更是跳了一跳,面上卻笑道:“許家可真是奇怪,一個來歷不明的男子,竟也敢招做乘龍快婿!”
“姑娘既說在下來歷不明,如今又口口聲聲尋在下,那想必是認識在下了!”輪椅上本一直斂眸不語的男子,突然間抬首看了過來,唇邊淺笑如梨,眉眼邪魅放芳華,眼底剎那間波光瀲灧,襯得容顏愈發妖嬈無雙,頓時驚了這滿堂賓客。
能有如此妖冶風華和精明算計的目光之人,除卻龍延拓,只怕天下再難找第二人。
他這一抬首說話,玉瀟然便瞬間確定了,這廝定沒有失憶!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也暗暗惱怒這人不與自己相認,便咬牙切齒道:“當然!”
她話音剛落,滿堂又是一驚,紅蓋頭下面的許家小姐終於按捺不住了,原來是有人來搶自己夫婿來了,她一把掀開蓋頭,露出自己的美麗容顏來,美目盯着玉瀟然,不悅道:“也不知哪裏來得野丫頭,竟敢在此胡言亂語,不要相信她,她說自己認識誰就認識誰了!”
“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問問你身邊將要與你共結連理的良婿,說不定他能想起來以前的事情!”玉瀟然咬牙切齒地瞪了一眼笑意盈盈看着自己的紫衣男子,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這廝故意想看自己出醜,那好,我就把皮球踢給你。
許家小姐冷笑一聲,墨發間金釵步搖攢動:“笑話,我問過夢哥哥多遍了,他都說他不記得了!”
“你如今再問,只怕答案會不一樣了!”玉瀟然面上在笑,實則心中早就把龍延拓腹誹了千百遍,而後閑閑道,“怎麼,許小姐怕了,不敢問!”
“我有什麼好怕的!”許家小姐被激怒,正了正面色低首看向龍延拓,帶了淺淺笑意,“夢哥哥,你還記得以前的事情嗎?”
“我好像依稀記得,我有一位十分霸道強悍的夫人!”龍延拓似是低首想了想,語出驚人。
玉瀟然身形一抖,上當了,這廝又在給自己下套。
許家小姐面色一頓,猶疑道:“夢哥哥,你不是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了,怎麼又……”
“是想不起,可是方才,有什麼在我腦中一閃而過!”龍延拓微微蹙眉,似在努力回想着什麼,而後抬起頭來笑意盈盈地看着玉瀟然,“姑娘,在下只跟在下夫人走,敢問姑娘,到底是何身份?”
玉瀟然手上面色一頓,惡狠狠地盯着這廝,眼中竟是恨恨地意味,以眼神交匯,你又給我下套!他這話的意思,除非承認自己是他夫人,否則便不會跟自己走!
那人在如此兇猛且彪悍的目光之下巋然不動,依舊滿面笑意,讓這滿堂喜色頓失了幾分色彩,肩頭似是幾不可察地聳了聳,滿面春風得意,但表情卻是在說,我是無辜的!
玉瀟然心中一緊,哈,我才不會上了你的當,你管我是誰,待我說通了這許家老爺,便將你打包帶走!
打包二字,自然是從秦秋那裏學來的。
她剛欲開口說話,便眼尖地瞅見那人的身體狀似無意間動了動,恰到好處地,她瞬間便看見了那人手腕上整齊且幽深的傷口橫亘在靜脈處,觸目驚心,便瞬間想起回頭崖上他毫不留情地自散內力,自斷手筋,心中的某個地方,便瞬間柔軟了下去,於是,玉姑娘頭一抬,胸一挺,心一橫,一句有史以來屬於彪悍女王最為溫軟濡糯的聲音便嗲出了口:“夫君我們回家吧”
她話音剛落,躲在人群中的那麼幾個人的身體,便極為劇烈的抖了抖,而眾人,卻似極為享受一個角色美人發出如此令人酥軟的聲音一般一臉震驚,夫君?
不止人群中的那麼幾個人,就連輪椅上的龍延拓,一向是個泰山崩於眼前而面不改色的強大人物,此刻也不自禁地坐在輪椅上抖三抖,但面上的笑意卻是愈發擴大,還未開口說話,便聽那方才尚且=柔情萬千稱呼自己夫君的女子,剎那間傳來了惡狠狠的聲音:
“你小子,抖什麼抖,快叫人!”
於是,又一道無比震驚人心的聲音奶聲奶氣地響起:“爹,我娘叫你回家做飯!”
赫連湛,就是比一般的孩子聰明通透上百倍,無師自通。
夫君?爹?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是許家這乘龍快婿已有妻兒了呀!
許家老爺和許家小姐的面色,瞬間通紅如豬肝,不甚好看!
然還未等眾人有所反應,便見眼前一陣風卷過,隨即輪椅上便不見了紫衣男子的身影,只聽龍延拓旖旎華麗的聲音蕩漾在大堂之內:“夫人,我們回家!”
他話音剛落,原地便不見了他和玉瀟然的身影,只留下了一個目瞪口呆且略帶不滿的獃滯小兒,赫連湛。
“兒子,你自己先玩着,爹爹我與你娘溫存之後,再回家給你做飯!”那人的聲音從遠天不緊不慢傳來,繼而接着道,“玄彬,善後!”
眾人恍然從異變中驚醒,不住唏噓,搶親、私奔,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
“好咧!”隨着一道十分爽快且輕快的聲音,龍家陰魂不散且善於周旋的小侍衛玄彬,從人群中閃了出來,笑意盈盈地攔住了眾人,對着憤怒不已欲追隨而去的許家老爺和小姐道,“哎哎哎,許家老爺,咱有話,這邊說……”
與此同時,天邊傳來另一道極為憤怒的女子聲音:“姓龍的,你敢稱呼湛兒為你兒子,占我便宜!”
於是,遙遠天邊優雅地飄搖着的如天外飛仙一般的一紫一藍兩道身影,一路相隨的,還有他們零零落落的聲音:
“夫人莫急,莫急,為夫稍後便會讓夫人知道,真正地佔便宜,其實還在後面……”
“混賬,你不是武功盡失,手筋皆斷嗎,怎麼我卻跑不過你了……哎哎,你放開我!”
“夫人,破而後立,難道你會不明白?”
“誰是你夫人?”
“嗯?”
“啊哈哈……我是我是,方才我喚你夫君來着……瞧我這記性……”
“這才像話!”
“我們去哪裏?”
“前年開始,我為你尋了一處桃花源,我們就去那裏!”
“前年……”
“對啊,怎麼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女子的聲音剎那間柔情萬千:“阿拓,我們一生一世都不再分開了好不好?”
“不好!”
“嗯?”
“要生生世世才夠……”
“貪心……”
“你不貪心嗎?”
“我也貪心……”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