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最後決戰之省野

第三十三回 最後決戰之省野

章節名:第三十三回最後決戰之省野

十日後,九浮樓北牧軍營。

月上柳梢,玉瀟然卻猶自無眠地在一片空地上低頭沉思。

背後傳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她卻未曾轉身,只聽身後清冷的聲音傳來:“早知道你睡不着了!”

“這天下若沒有鍾兄,那我會很寂寞的!”她頭也未回,聲音散落在四周。

“自昨日你從蒼茫山回來,我就發現你更加沉默寡言了!”鍾懷仁站在她身側,看着她雙手抱膝的動作,不自覺皺了皺眉,而後靠着她坐了下來,在她詫異的目光之下將她的頭放在自己肩膀上,淡淡道,“今晚,讓我做一回你的依靠!”

“你一直都是我的依靠,北牧若是沒有你,我都不知要怎樣面對這樣一個陌生的天下!”玉瀟然頓了頓之後,便順着他的動作靠了下來,每每想到,那些心思詭異的大臣們里,還有一個這樣的他,她便覺得十分安心,他替他在大臣中周旋奔走,他替她抗下那些流言蜚語,從無怨言。

“你在為十日後的決戰而如此嗎?”鍾懷仁沉默良久,才開口問她。

她被這一問,思緒剎那間飛到數日前的無妄谷中。

自寒潭陷阱出來,最險的地方已經過去了,剩下的機關陷阱便不在話下,幾人再無妄谷的地宮兩日後便找到了滿地的金銀珠寶之地,原來兜兜轉轉之後,玉瀟然帶着二人又回到了踏入寒潭之前的地宮之中,那些數不盡的裝着金銀的木箱,只不過是無妄谷寶藏的一部分,地宮之中繁複多變,石室套石室,三人兜兜轉轉了許久,才將無妄谷所有的金銀寶藏盡數找出,卻不料在最後瓜分寶藏的時候,龍延拓轉身便走:“無妄谷中的寶藏,是我龍家欠韶瓊的,我不會動一分一毫!”

他說罷,便不待她與慕容修文答話轉身而去,並且留下一句話:“十一月初七,朕會率領天行大軍,在九浮樓百里之外的省野恭候平和帝與飛凰帝的大駕光臨,屆時,朕再不會手下留情!”

“朕會全力以赴!”慕容修文看着龍延拓消失在通道中的背影,聲音平靜,但卻讓人聽出了幾許睥睨天下的情懷。

玉瀟然沉默了良久,才道:“你們早已知道了?”

她指的是,始尊帝與韶瓊一事。

慕容修文收回目光,看了她良久:“或許你沒有注意到,在入幻境之前,石門後有一幅壁畫,是一幅關於下葬的畫,葬得,是一個未成形的骨血,雖只是驚鴻一瞥,但我卻察覺到了刻這幅畫的人心中的濃濃恨意!”

慕容修文寥寥數語,但玉瀟然卻瞬間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那幅畫……必定滿懷着韶瓊對始尊帝的無邊恨意,如龍延拓那般心有七竅的人,聯繫上地宮中金戈鐵馬的壁畫以及幻境中的一切,再加上自己毫髮無傷的出現,便瞬間可明白,韶瓊是想殺了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而能打開無妄谷大門的人,除卻自己,那便是始尊帝的嫡系子孫,至於殺機湧現的原因,再一想史書之中韶瓊的埋沒和離去,就算不知確切真相,那麼猜測的也八九不離十了。

所以,龍延拓有龍延拓的驕傲,欠別人的東西,即便是走上絕路,他自然不會動之分毫,而慕容修文應他,並非是因為他得到了寶藏而趁人之危,而是他知道,這個時候,他需要的是尊重,屬於強者的尊重。

於是,省野之戰,就這樣定了下來,無妄谷中驚天的財富,落在了北牧和傲蒼之手。

玉瀟然收回思緒,頓了頓:“鍾兄,天下與愛情,真的不能兩全嗎?”

鍾懷仁渾身一頓,眼底似乎有未明的光芒一閃而過,薄唇微動,終於殘忍地回答了她的問題:“你心裏清楚,不能,不是嗎?”

“天下,就好像是一道枷鎖,看似君主主宰蒼生,可事實上,君主又何嘗不是被天下所主宰!”玉瀟然淡淡道,“但是,儘管如此,為什麼還要有人不惜一切代價去取天下!”

“因為,你和他們,不一樣!”鍾懷仁偏首看了看她,“你這一趟回來,感慨又生了許多,是不是在無妄谷中你又發現了什麼?”

“無妄谷,無妄谷……”她低首喃喃,“無妄谷是一個復仇工具,是韶瓊為了報復始尊帝而設下的一個陷阱,她想要自己的子孫後代取得天下!”

鍾懷仁聽到她寥寥數語的講述,微微沉吟片刻,方道:“未必!”

她靠着他肩膀的螓首猛然抬起,偏過頭去定定地看著鐘懷仁,向來知道他不會信口雌黃,問道:“何以見得?”

“韶瓊若真想報復始尊帝,為何要等到幾百年以後?”鍾懷仁聲音淡淡,“且不說無妄谷的財富是否真的能一統天下,單說你,你又何曾有爭奪天下之心,我想這一點,韶瓊不會想不到!再者說,韶瓊又如何能確定數百年後,她的後人與始尊帝的後人會不死不休?所以說,韶瓊建無妄谷,她心中必定是十分矛盾的,無妄谷,或許只不過是她發泄的一種方式,若真的愛一個人,又怎會心心念念的都是殺戮,哪怕心中有恨……心中,也是有着柔情一片的!”

玉瀟然微微頷首,繼而眼底開始亮了起來,最終彷彿銀河漫天一般升起繁星點點,唇邊帶着淺淺的笑意看向身側聰慧俊朗的男子:“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鍾懷仁收回目光,清冷的眼底閃過未明的顏色,最終只是淡淡道:“我也只不過是猜測而已!”

“天下之大,你是最會安慰我的那個人!”玉瀟然眉目清朗,“鍾兄,大千世界,瀟然何其有幸,能有你相知!”

“懷仁也十分有幸,能有一個賢明的君子知遇!”鍾懷仁的唇畔,帶着未明的笑意,繼而看着她道,“瀟然,省野之戰,你……想好了嗎?”

“我本以為戰事會接連打個好幾年,可如今他二人都有速戰速決的決心,那是再好不過的,我又有什麼想好不想好的!”玉瀟然掐了把腳下的草木,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斂眸低首的模樣,令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些!”鍾懷仁定定地盯着她,似乎沒有絲毫放鬆的意思。

她沉吟良久,也不知面上和眼底是怎樣的波濤洶湧,最終在抬首的剎那歸於了平靜,面上是無懈可擊的淺笑和堅強:“鍾兄,我早已說過,我既然選擇了嫁於慕容修文,那我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沒有不幫一家人的道理,更何況,我是他的妻子,妻隨夫榮,妻隨夫損!這天下,只要他想要,我必定傾盡全力為他打下,所以省野之戰,你不必憂心!”

“那……若是敗了呢?”鍾懷仁遲疑了一瞬,但最終還是將內心的遲疑問了出來。

“我們夫妻,榮辱與共,若是他死了,大不了,一黃土也隨了去!”玉瀟然漫不經心一笑,彷彿雲淡風輕。

“若敗的人是他呢?”鍾懷仁散落的眼神,彷彿是一張無形的大網將她罩住,令她無法逃脫。

她手間的有些枯敗的草葉,不自覺在掌間化為齏粉,這個他,他自然知道指的是誰,良久之後,她神色未明:“能不說這個問題嗎?”

“不能,瀟然,你知道的,一切,皆有可能!”鍾懷仁籠在袖間的手,也是不自覺收緊。

又是一陣死一般的沉寂,她才說道:“若是他……我也隨去!”

如龍延拓和慕容修文那般的人物,誰都知道,省野之戰,誰敗了,下場就只有一個,那便是黃沙埋枯骨,那般驕傲的人,必不會苟且偷生,所以,這兩人中,只會你死我活。

他是她兩國聯姻而成的夫君,這一年多來的容忍和寬讓,是她這一生都無法還盡的情債,他若是去了,她必以生命相隨。

他是她風雨途中屢次從天而降的天神,是一步步從方寸之地掠奪了她整個心房的佔有者,縱然咫尺天涯,他有皇后,她有夫君,但她對他的心從未不變,這世上若是沒有他,她必定也不會獨活。

所以,省野之地,或許,將是她,最終的歸屬。

“好!”鍾懷仁似是一點也不驚訝她的答案,頓了頓之後道,“以後的每年十一月初七,我會到你的墳前祭拜你!”

她亦是頓了頓,而後笑道:“別忘了帶兩壺好酒!”

“葡萄酒如何?”他唇邊的笑意擴大,目光深沉,“聽秦秋說,你最好此酒!”

“只怕阿秋知道了,她一口酒都不會給我喝的!”玉瀟然似是想到了什麼,輕笑了一聲,卻有些苦澀。

秦秋那般惜命的人,若是知道自己一心求死,只怕是上蒼穹下碧落也不會原諒自己,又豈會給自己一口酒喝!

“我明白就好!”鍾懷仁將目光放遠,“與其自責凄苦地活着,倒不如一黃土埋個乾淨!”

這世上,總要留一個能心心念念惦記你的人。

這句話,是鍾懷仁藏在心底,一直未曾說出口的話。

玉瀟然笑了笑,他的心意,她如何不知,只是這心說大也大,裝得下天下蒼生,卻也是說小也小,除卻那人,再也容不下一個他,倒不如都不說破,各有各的生活,在沉寂了良久之後,她偏首看向鍾懷仁:“昨日,霓裳送來了請辭的摺子,被我駁了回去!”

鍾懷仁手上的動作一頓,繼而點點頭,漫不經心道:“宋制誥去后,雲霓裳的確是最適合這個位置的人,你駁了回去,也是理所應當!”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會在這裏與你說!”玉瀟然定定地看著鐘懷仁,突然覺得世事十分可笑,上一刻,鍾懷仁還在逼問自己,這一刻,自己便反守為攻逼向了他,只可惜,她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只覺得生不逢時,身不由己多,“五日前,霓裳從鐸州來了軍營吧?”

“這麼大的事情,我知道自然瞞不住你!”鍾懷仁似是苦笑一聲,“霓裳在軍營里大吵大鬧,在軍營已經傳開了,你到現在才問我,倒還是存得住氣的!”

“想必是因為連邪的出現吧!”玉瀟然笑了笑,不理他話中的逃避,定定道,“連邪和霓裳……”

“你已經塞給了我一個連邪,莫非你還想塞給我一個制誥?”鍾懷仁的眉眼有些清冷,“瀟然,你這一生,追求的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個道理,你豈會不知!況且,霓裳是個心高氣傲才華滿腹的女子,她與連邪,不是一類人,她應該有最好的歸宿,而不是葬送在相府!”

“你這麼快就會為連邪着想了!”玉瀟然笑了笑,霓裳的確心高氣傲,又是雲老侯爺最寵愛的掌上明珠,自然不會講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放在眼底,單從幾日前大鬧軍營一事便看得出,而連邪向來是個委曲求全的性子,與霓裳一起,難免會受了欺負,想到這,她的心便寬可寬,“看來連邪,的確很得你心!”

“我既然答應了你娶她,那必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鍾懷仁淡淡道。

玉瀟然輕笑一聲,戲謔道:“鍾丞相衝冠一怒為紅顏,只可惜卻苦了我這個皇上,霓裳一連幾個摺子請辭,只怕是想要我替她做主,可憐我這個皇上,只能替你從中周旋,可見女人的確是十分難纏的!”

“看來數年來的風雨,已經全然讓你忘記了,你也不過是一個女子而已!”鍾懷仁同樣玩笑起來,聲音里卻有心疼的意味,若能安定祥和,誰又願意步步殺機鐵血無情,尋常女子最美好的年華,她卻盡數葬送在金戈鐵馬的顛沛流離之中。

“天下人,有誰敢把我看成是一個女子!”玉瀟然笑了,有些苦澀,“我是個殺伐果斷的皇上,是個挑起戰亂的禍首!”

從一朝的芝麻小官到風靡天下的英雄少年,再到一怒之下手刃貪官的貶謫代罪之身,再到邊關聲名鵲起的中郎將,再到榮歸永寧的宣威大將軍,最後奇迹般地成為當朝皇上遺落在外的公主,再到逃亡之中的亡命之徒,再到兵起邊關的逆賊亂黨,再到最後的君臨天下,一個人一生都不曾經歷過的事情,她卻哎短短不到三載的時光盡數走過,倒戈者的眼中,她是魔鬼,仰慕者眼中,她是天神。

但終究是,前者居多的。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每個人都是從不同角度來審度另一個人的,你向來做事只求問心無愧,怎麼今日突然掛懷起來了!”鍾懷仁拍了拍她的肩膀。

“問心無愧……”她輕笑一聲,又似是沒有笑,聲音淡淡,最後散落殆盡。

鍾懷仁沉默良久,緩緩起身:“夜深了,明日平和帝便會率領大軍前來匯合,早些歇息吧!”

“夜深巡邏人眾多,你先去吧!”玉瀟然未曾動身,夜巡人數眾多,身為君臣,不得不避嫌。

鍾懷仁直了身子看了她良久,才轉身離去,高大的背影在月光之下,遺落了一地的寒霜。

十一月初六,晚霞依依,歸鴻無數。

軍營。

慕容修文、玉瀟然、鍾懷仁等一幹將領正對着一幅地圖出謀劃策。

玉瀟然指着地圖上山巒起伏的地方:“明日,天行大軍會經過這裏!”

“啟稟皇上,您的意思,是要這那裏設伏嗎?”身着戎裝的將領看向玉瀟然,目光如炬,眼底的鄙夷一閃而過,峽谷一線天向來善打伏擊,但天行大軍中不乏戎馬一生的老將,如此簡單的事情,誰能想不到。

慕容修文微微坐直了身子,溫潤的容顏之上帶幾分威嚴之色,看向那將領:“峽谷一線天向來是設伏的地利之處,我們能想到,天行也一定能想到,既然雙方都知道,所以,天行之人必定想到這個可能性,但如此簡單的事情,天行的人一定會認為我們不會做,所以,在此地設伏,也是一條妙計!”

慕容修文這麼一解釋,眾人立刻恍然大悟,那開口說話的將領憋得滿面通紅,人家飛凰帝想得是天行會如何想,比你這隻會舞刀弄槍的大老粗心思不知巧了多少倍!

慕容修文說完,便漫不經心瞥了一眼那羞愧地面色通紅的將領,繼而看向玉瀟然:“飛凰帝一定還沒有說完!”

“是!”玉瀟然點點頭,面色無異,顯然是未將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但卻因為慕容修文看似無意間的相護而心中微暖,不自覺笑了笑,接着道,“所以,我們不在此設伏!我們在這裏等着他!”

她說完,便在峽谷之後微微一點。

“高明!”慕容修文面帶笑意,“反其道而行之,天行之人一定不會想到,我們會捨棄峽谷而在前方恭候!”

“不!”玉瀟然話音一轉,“你能想到,天行一定也能想到,所以,我們還是將埋伏設在峽谷!”

玉瀟然突然改變主意,讓眾人又是一愣。

慕容修文面上的笑意卻是頓了頓:“到最後,你還是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

“未必!”玉瀟然又接着道,目光灼灼,“或許,天行大軍不會走這條路!”

“可是,天行若是不走這裏,便會繞道而行,這樣一來,便會失信於天下!”以為將領遲疑道。

玉瀟然搖了搖頭:“還有一條路可選!”

“你說的是……峽谷后的棧道!”慕容修文依舊是面帶笑意,而後道,“以他的性子,確實有這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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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凰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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