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日長籬落無人過
山巒如畫,山澗清泉飛濺,野花爛漫,風自峰頂而來,穿越林間,從山花野草之上吹過,綠草如波,連綿起伏,緞子般閃閃發光。
尉遲鎮的動作突如其來,無艷本能地將身子往後仰去,尉遲鎮卻早探手在她背上,將她肩頭輕輕一抱。
無艷動彈不得,唇上傳來溫熱之感,剎那間腦中卻一片空白,看到他好看的劍眉近在咫尺,無艷心頭震動,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眸。
山風帶着清新的山林氣息,裹着陽光的融融暖意,吹動頭頂綠葉嘩啦啦作響,一切如夢似幻。
尉遲鎮輕輕一吻,隔了片刻才又緩緩離開,垂眸看向無艷,卻見她臉兒紅紅地,雙眸兀自閉着,彷彿不敢睜開般。尉遲鎮心頭蕩漾,情不自禁地便想要再度吻落,不料無艷卻緩緩睜開雙眸。
四目相對,彼此都有幾分怔忪,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尉遲鎮先不好意思似地笑了笑,又輕輕摸摸無艷的小臉:“怎麼不說話,生我的氣了么?”
無艷心頭恍惚,眨了眨眼,問道:“你剛才說……”
尉遲鎮一窘,方才說那番話,對他而言也是頗為不易的,此刻臉皮微微發熱,道:“你……喜歡么?”
無艷道:“你真的想要跟我成親么?是真的成親?你……喜歡我?”
尉遲鎮道:“本來這些話該早些跟你說的……只不過……之前沒有來得及開口,陰差陽錯地你便離開了,後來從天龍山莊帶你回來,因為……你恢復了本來容顏,我怕那時候我忽然說喜歡你……你會以為我是因為你的臉所以才……”說到此處,他抬手,在鬢邊輕輕一搔,流露出青澀少年才有的不自在。
無艷的心亂跳不已:“真、真的?”
尉遲鎮聽她聲音顫抖,便復又抬眸,緩了口氣,才又開口說道:“本來我這把年紀了,對於兒女之情,看的極淡,也不覺得定要非誰不可,可是你負氣離開之後……我沒有一刻不想你,心亂的幾乎安神……”
連本來無休無止的山風竟也靜了下來,群山萬壑,彷彿都在靜靜聆聽。
尉遲鎮望着無艷,目光描繪她的輪廓,眉眼,最後仍是對上她的眸子,嘆息般道:“早知道我會為你心動如此,當初就該早點抓住你才是,也不至於有後來的這種種是非了,起碼有我在身邊,不會讓你再受傷。”
無艷眼中早湧出淚來:“我、我不是做夢么?”
尉遲鎮將她眼角的淚輕輕擦去:“這話我也想問……我對你的心意你已是知道了,卻不知,你對我是如何的?”
無艷吸了吸鼻子,道:“我、我喜歡你啊,一早就喜歡啦,但是你對丹纓……丹纓殿下說……你當我只是好友而已……”
尉遲鎮心中本有幾分欣慰地酸楚,聞言一怔,才又笑道:“好啊,原來小丫頭從那時候就已經喜歡我了?居然都偷偷地不肯告訴我?害我剛才心中還七上八下的,生怕我自作多情……會被你無情拒絕呢。”
無艷也破涕為笑:“我才不會。”
尉遲鎮輕輕吻去她臉上的淚滴:“總算雨過天晴了,不許落淚了,以後我會守着你,不讓你受傷,也不許你哭。”
無艷點點頭,尉遲鎮換了個姿勢,讓她小心靠在自己懷中,無艷踏實地靠在他寬闊的胸前,忽然間想到一件事:“你、你剛才還說……”
尉遲鎮垂眸看她:“什麼?”
無艷遲疑地問道:“你剛才還說,我讓你去哪你就去哪?那麼……我要去玉關,你是不是也……”
尉遲鎮哈哈大笑:“這會兒你居然還問這個,我自然是跟着你這小丫頭去玉關啦,這叫婦唱夫隨,天涯海角都跟着你。”
無艷聽着他這樣坦誠火熱的話,臉紅羞赧不已,然而心中卻如同飲了蜜一般甘甜,只覺得心滿意足,再無所求,就連腰間的傷痛都不覺得了。
尉遲鎮跟無艷兩人在錦屏山上互通心意之後,尉遲鎮便陪無艷啟程繼續西行,一路上有他細心照顧護衛,加上調養得當,無艷的傷很快好轉。
起初因顧忌無艷傷勢,尉遲鎮特意慢行,後來她的傷痊癒了十之八~九,尉遲鎮便加快行程,這一日,兩人進了甘肅地界,西部地方,比中原不同,地廣人稀,景緻卻也別樣的廣闊壯美,眼見黃昏將至,日頭毒辣而風沙漸大,尉遲鎮便帶無艷在一家小客棧住下。
吃飯之時,無艷咂了咂嘴,道:“鎮哥哥,我的嘴裏好似都有沙子。”自從兩人兩情相悅之後,尉遲鎮便叫無艷換了稱呼,起初無艷還叫不管,漸漸地便順嘴了,尉遲鎮暗暗地十分受用,自覺跟無艷年紀相差頗大這件事也不甚重要了。
尉遲鎮便道:“這裏因地勢之故,多風沙,夜晚尤其要冷,待會兒我出去買兩件衣物,明日上路的時候用。”
兩人一路而來,幾乎形影不離,無艷十分依戀,道:“我跟你一塊兒去。”
尉遲鎮摸摸她的臉,道:“瞧你,給吹了一臉灰,別再往外跑了,我頃刻就回。”
無艷這才答應,兩人吃了面,尉遲鎮把無艷安置了,又叮囑了幾句,才出了門,不多時果真買了兩套披風,並遮臉的斗笠跟面巾等物回來,便給無艷看。
無艷拿着那擋風的面巾在臉上遮住,十分喜歡,尉遲鎮見她雖遮了臉兒,卻露出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十分勾人,他心頭一動,便轉開目光,道:“不要看啦,明兒趕路還要辛苦,就早些安歇吧。”
尉遲鎮跟無艷雖然兩心相許,有時候也情難自禁地親親抱抱,但是一路走來,每次投棧,尉遲鎮卻都會要兩個相鄰的房間,十分君子,但絕色當前……更加上兩情相悅之故,尉遲鎮自忖**,生怕出事,有些時候便刻意避嫌。
無艷見他如此說,知道他要回房休息,便有些失落,她是少女心思,情竇初開,只恨不得跟尉遲鎮多多相處,更兼她心思單純,也並不會似尉遲鎮般顧忌其他,便道:“我不累,再說會兒話吧。白天你都沒許我開口。”
尉遲鎮笑道:“當時咱們沒有合用的遮風之物,你還要張嘴說話,豈不是要吃許多沙子?”
無艷嘟起嘴來:“我才不怕哩。”
尉遲鎮見她面孔潤澤,紅唇如沾露櫻桃,知道她方才已是洗過臉了,又見她有些鬱鬱寡歡,便故意說笑道:“似你這般的年輕貌美,而我卻仍是灰頭土臉,旁人看來,會不會以為我拐帶了無知少女?”
無艷忍不住抿嘴一笑,卻抗議道:“才沒有!”
尉遲鎮哈哈一道,終於將她拉過來抱在膝上,無艷本來不捨得他離開,然而被他如此親密抱着,卻又忍不住有點害怕,便忙低下頭。
尉遲鎮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親了口,便嘆息一聲。
無艷睫毛抖了兩下,聞聲便偷偷睜開眼睛,見尉遲鎮不動,便問道:“鎮哥哥,你怎麼了?”
尉遲鎮嘆道:“我只是忽然想到……嗯,沒什麼。”
無艷疑惑地看着他,尉遲鎮咳嗽一聲,暗中卻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便道:“對了,我一直想要問你……你不知你師父讓你來玉關做什麼?”
無艷見他問,便道:“不知道,師父只讓我一路過來,到了地方就知道啦。”
尉遲鎮想了想,道:“其實,我在玉關這裏,也有箇舊時相識,……或者說,是一位前輩長者。”
無艷驚奇問道:“是什麼人?”
尉遲鎮抱着無艷,慢慢地道:“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無艷見他不答,反而吟起詩來,便笑着輕輕打他的肩頭,道:“鎮哥哥,你怎麼傻啦,不是說前輩長者么,怎麼吟詩起來?”
尉遲鎮捏捏她的鼻子,道:“自然是因為那位前輩跟這首詩有關了,你不是朝廷中人,因此不知道,這鎮守玉門關的,便是大名鼎鼎的安西將軍孫錦堂孫大將軍。”
無艷果真並未聽說過這個名字,歪着頭想了會兒,道:“原來也是位大將軍,跟你一樣。”
尉遲鎮笑着搖搖頭,道:“雖都是將軍,但是孫大將軍哪裏是我能比得上的?”
無艷聽他自謙,頗為不服:“為什麼比不上?”
尉遲鎮笑道:“小丫頭,孫大將軍是先帝欽點的鎮西大將軍,當初他才來到此地之時,遍地番兵橫行,全靠他領兵肅清平定,令番人心悅臣服,不敢作亂。到了本朝,皇上改他為安西將軍,算是兩朝元老的鐵將軍,今年算來已經有六十一歲了,可只要玉門關這裏有他在,西域之外的番人便不敢輕舉妄動,守了西關這一片幾十年的太平。”
無艷獃獃聽罷了,便點頭道:“果然是個很了不起的大將軍,不過鎮哥哥,你也不差啊。”
尉遲鎮笑道:“橫豎在你眼裏此刻我什麼都好?”
無艷主動在尉遲鎮臉頰上親了口,道:“在我眼裏,你早就什麼都好啦,比誰都好。”
尉遲鎮聞言,心旌神搖,將無艷緊緊抱入懷中,恨不得永遠也不放開。
如此又行一日,也過了兩個規模較大的鎮子,路上所遇到的行人裏頭,漸漸地便見到些膚白眼碧的番人,雖然看似彪悍,但舉止倒也頗為謹慎守禮,跟當地的居民相安無事。
黃昏時刻,便到了雞鳴驛,此處亦有官兵鎮守,尉遲鎮跟無艷逛過街市,正欲投棧,卻見一隊士兵如風般卷過街頭,不偏不倚竟是向著兩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