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第 128 章
年修齊喊完之後摸了摸下巴,嘀咕道:“怎麼這場面這麼眼熟呢?”
程秀棋連看也沒有看程凌易一眼,只是面向年修齊,有些蒼白的臉上微微笑了笑:“修齊,別來無恙。”
年修齊見他神色不對,擔憂地道:“秀棋,你怎麼來了這裏?呂將軍呢?他沒陪你一起嗎?”他又轉頭向四周看了看,“輕兒呢?輕兒更不會離開你了啊。”
程秀棋打斷他:“修齊,一言難盡。你不用擔心,他們都沒事。”
“喔……”年修齊猶豫地點了點頭,又忙道:“是不是紫維去找呂將軍了?你見到紫維了嗎?”
“傅紫維?”程秀棋皺起眉頭,“我沒見過他。他沒有到軍營。”
“什麼?怎麼可能呢?”年修齊驚道,“紫維早就出發了,走得再慢也該到了。怎麼會沒見到他呢?”
程秀棋皺眉搖了搖頭:“不知道,傅紫維不是三歲稚兒,他應該沒事的。修齊,我這次來是有事找你。”
“找我?”年修齊疑道,“什麼事呢?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竭力而為。”
程秀棋點了點頭,唇角扯起一抹笑容,伸手拉住年修齊:“你跟我來。”
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程凌易終於忍不住了,躍起擋在程秀棋的跟前。
“滾開!”程秀棋厭惡地看着他,冷聲道。
程凌易的面上顯出一絲受傷的神情,還是倔強地挺起胸膛,擋在程秀棋的身前。
“程秀棋,你不認我也無所謂,但你終究是我雲水皇族的人。我不能放任你繼續丟我們雲水皇族的臉面。”
程秀棋卻連話也不願意與他多說一句,拉着年修齊繞過程凌易往外走去。
程凌易豈肯這樣輕易放他走,一個晃身又擋在程秀棋的身前:“不許走!”
程秀棋面無表情地看向他,雙眼中似有霜雪漫天,竟比那外面的寒風烈雪更加冷徹骨髓。
程凌易被那樣的眼神逼視着,只覺得心痛如絞,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程秀棋逼近一步,冷冷道:“程凌易,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再敢出現在我的面前,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為什麼?”程凌易不解又心痛,握拳手心咬牙道,“就算二哥對不起你,我卻從沒做過傷害你的事情。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呢?!”
“滾開。”程秀棋厭惡地道,拉起年修齊繼續朝外走去。
年修齊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程秀棋見到程凌易怎麼會這麼冷酷憤怒,一點也不像他認識的那個程秀棋。
程凌易抿唇在原地僵站了片刻,還是追了上去,一把拉住程秀棋的肩膀。
“我不能放你走——啊!”他又突然將手收了回去,彷彿被毒蛇咬了一般,握着自己突然受傷的手,不敢置信地看着程秀棋。
程秀棋的手中不知何時捏着一個小巧玲瓏的暗器機關,幾枚鋼針卡在機關的洞口,發著幽幽的綠光。
四個勁裝男子亦不知從何處突然出現,站在程秀棋的身後,齊齊拔出佩刀神情冷漠地望着對面的程凌易。這一方小小飯館裏的客人見勢不妙,馬上逃了個乾淨,連小二和掌柜的也不敢上來觸土霉頭。
這樣的發展大大出乎年修齊的預料,他看看程凌易和程秀棋,再看看身後站着的四名護衛,暗暗焦急起來。
“現在射中你的是無毒的暗器,下一次,我可就不會這麼客氣了。”程秀棋將那小巧的機關收到袖中,“你再敢跟着我,別怪我對你不留情面。”
“大哥,你……為什麼?”程凌易一臉泫然欲泣地望着程秀棋轉過身去的背影。
雖然從很久以前程秀棋就不怎麼搭理他和他的皇帝二哥,可是上次在莫林縣,他明明不是這樣的,程凌易以為他的大哥想通了,看開了,至少能接受他這個弟弟了,沒想到這一次見面,竟還是如此勢同水火。
年修齊被程秀棋拉着手臂,只能跟着往前走。他扭頭望着停留在原地抱着手一臉受傷的程凌易,扯了扯程秀棋道:“秀棋,凌易對你其實感情很深的。你這樣對他,似乎不太好吧。”
程秀棋轉頭對他笑了笑:“修齊心思單純,有許多事情你都不懂。你不用替程凌易擔心,他不會有事的。”
“我更擔心你啊,秀棋。”年修齊被他拉着踉踉蹌蹌地朝前走,“秀棋,你好像有很多心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告訴我,就算我不能解決,還有秦王殿下啊。”
程秀棋沒有出聲,仍舊拉着他往前快速疾走,四名護衛守在前後左右的方位,全神戒備。
年修齊又問道:“秀棋,我們這是去哪裏?百鳳縣的地方我都熟,你告訴我,我也可以幫忙啊。”
程秀棋卻依舊沒有理會,只是握着他的手臂的手卻加大了力氣,被他抓住的地方几乎隱隱作痛起來。
年修齊又跟着程秀棋在百鳳縣的大街小巷中穿行了半晌,終於受不了地停下腳步。
“秀棋,你到底想幹什麼?如果你遇到什麼危險,跟我回縣衙是最安全的。”年修齊抓住程秀棋的手,“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程秀棋低下頭,抿緊薄唇,片刻后才低聲道:“修齊,我怎麼會不相信你呢。這個世界上,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了。畢竟,我們曾經比所有人都更親近,靈魂的融合,還有誰能達到?”他說著,突然上前一步,將年修齊擁在懷裏。
年修齊有些吃驚,無措地回擁住程秀棋略顯單薄的身軀。
“秀棋?”年修齊不解地出聲道。
程秀棋把額頭低在年修齊的肩上,半晌才輕聲道:“修齊,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你,不應該相信我。”
“什麼?……”年修齊卻只感到更加茫然。
還不待他將自己滿腹的疑惑問出口,年修齊只感到一隻手突然點了他的穴道,眼前瞬間一片昏黑。
清醒的意識遠去的那一瞬間,他只聽到程秀棋在他耳邊喃喃的低語:“對不起,修齊……”
程凌易一身失魂落魄地回了縣衙,手上的傷口還在滴血,他卻渾然不覺。剛一進門,便有那等在他房裏的方大廚衝過來憤而數落:“你這個臭小子,一下午又跑到哪裏偷懶去了?!——哎?你手怎麼了?”方大廚堅張地抓起程凌易受傷的手,只見幾枚寒光閃閃的鋼針透肉而出,看上去十分駭人。
“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方大廚連忙拉着他朝外走去,“快去找王大夫看看。”
程凌易渾渾噩噩地跟着走了出去,剛出了院子,就遇上秦王從不遠處走來。
秦王皺眉看着他:“我正要找你們。修齊呢?”
程凌易眼皮也沒抬,懨懨地道:“年修齊跟我大哥走了。”
“你大哥?”秦王眉頭皺起來。
“程秀棋。”程凌易沒好氣地說出這個名字,方大廚在一旁看着兩人,向秦王道:“殿下,沒別的事情的話,我帶他去看看傷口。”
秦王一擺手放行了,但從聽到程秀棋的名字開始,緊皺的眉頭卻再未放鬆過。
“士丁。”半晌過後,秦王喚了一聲。
士丁上前俯首聽令。
“你帶人暗地裏查訪百鳳縣這兩天進城來的外鄉人,全部暗中抓起來,一個也不要放過。”秦王沉聲道。
“那年大人——”士丁遲疑地問道。
秦王閉了閉眼:“他會沒事的。程秀棋帶走他,必然對本王有所要求。本王——等着他。”
“是。”士丁領命退下。秦王仰頭望着漫天紛飛的大雪,半晌才長嘆一聲,緩步離開了。
年修齊被點了睡穴昏睡過去,卻並不重,因此沒多久便清醒過來。他睜開眼睛,只見自己身處一間民居內,屋裏空無一人,只有桌上點着一盞昏黃的油燈。
年修齊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昏迷之前的遭遇轟然而至,腦子裏瞬間清明起來。他一個機靈爬了起來,卻險些摔下床去。手臂不得自由,腿腳也不得自由,無法控制平衡的身體斜歪在床邊,折騰了半天也沒坐起身來。
一雙腳走到他的面前,視野當中只能看到那風塵僕僕的衣衫和靴子。來人動作堪稱溫柔地將他扶了起來,年修齊坐正身體,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程秀棋那張美麗無雙的臉。
他生氣地扭着肩膀甩開程秀棋的手,怒斥道:“程秀棋!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程秀棋在床邊坐下,低垂着頭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嘆道:“你果然什麼都不知道。他對你倒是真用心。”
“你到底在說什麼?!”年修齊不解地道。
程秀棋看向他:“如果我告訴你,這一切都是秦王造成的,秦王才是所有禍事的罪魁禍首——”
“你少在我面前挑撥離間!”年修齊憤怒地哼了一聲,“少在我面前說秦王的壞話,我才不相信你!誰說的我都不相信!”
程秀棋一怔,笑着搖了搖頭:“真不知道元顥是修了什麼好福氣,能得你這樣一個寶貝。”
“有人相信他就是好福氣了?我也相信你啊,可是你都做了什麼?!”年修齊怒道,“我告訴你,你如果沒有一個足夠好的理由,我以後都不會再理你了!”
“我當然有我的苦衷。”程秀棋嘆了一聲,站起身來,“只要元顥照我說的話去做,我不會傷害你的。”
年修齊一怔,他只覺得程秀棋這語氣平淡的話語裏卻似裹脅着刺骨的寒冷,冰得他心裏一顫,一瞬間連剛才的生氣都忘記了。
“他照你說的話去做,你便不傷害我?”年修齊張了張唇,聲音有些苦澀,“他如果沒有聽你的話呢?秀棋,你——你想怎麼對我?!”
程秀棋形狀好看的薄唇微微一笑,一雙美麗的眼睛卻暗沉得如同千年的寒潭:“怎麼對你?這一切自然要看元顥的作為。如果我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得出來,又怎麼能嚇得住英明神武的秦王殿下呢?!”他說著,指尖輕輕觸了觸年修齊的臉龐。
年修齊被那冰冷的觸感驚得一顫,程秀棋已經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那張熟悉至極的美麗臉孔上卻再無一絲溫暖的神情。
年修齊抬頭看着他,憤怒已經離他遠去——他的憤怒向來是有溫度的,面對這樣冰冷的程秀棋,讓他如何憤怒?心中像被什麼挖去了一塊,空落落地,被寒冷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