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玉鼎真人一直沉默不語，眉頭也是一會兒皺，一會兒舒，臉上又是一會兒笑，一會兒惱，沉香在一旁看地莫名其妙，心焦不已，剛想要張口詢問，玉鼎真人卻看也沒看他，就一抬手示意阻止了他，沉香只好悻悻地縮了回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玉鼎真人的一舉一動。
幾個回合下來，玉鼎真人的頭上竟然現出了細密的汗珠，他顧不得擦汗，繼續和那股封印之力較着勁。又過了一會兒，玉鼎真人舒了一口氣，收回了真氣，拿起袍袖輕輕地擦着額上的汗，“沉香，你這位夫人是什麼出身啊？”
“她，她原來是一隻小狐狸精……”沉香見玉鼎真人收了法力，心裏也就輕鬆了些，剛要擦擦自己額頭上急出來的汗珠，就聽玉鼎真人問他這個問題，不禁疑惑看着玉鼎真人，嘴上卻只能老老實實地回答。
“哦，哦？小狐狸精？她怎麼會有近乎萬年的法力呢？”玉鼎真人幾乎認為自己聽錯了，他又像在問沉香，又像在自言自語。
“她，她吃了寶蓮燈的燈芯，所以……”
“哦，原來是寶蓮燈的法力呀，我說呢。”
“怎麼啦，真人，小玉她，她沒事吧。”
“她？她沒什麼大礙，只是她原來是不是偶爾會有頭痛的毛病啊？”
“嗯，是的，真人，你怎麼知道的？”
“哦，還真是，不過，你放心吧，她從今以後都不會再頭痛了，她的病好了。”
“病？小玉得了什麼病嗎，真人?”
“哦，也沒什麼，就是記憶力上被別人做了個小手腳。”
“什麼？被人做了手腳，記憶力？這怎麼可能？我沒覺得小玉忘記過什麼呀，而且，憑她的法力，什麼人能給她做手腳啊？”沉香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衝出眼眶了。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就是覺得做手腳那人的法力我有些熟悉，嗯，好像就是出自本門。”玉鼎真人捻着鬍鬚，若有所思地答道。
“什麼……”沉香剛想再說什麼，突然覺得懷裏的小玉有了動靜，他也顧不得再追問了，忙扶起小玉，“小玉，小玉，你醒醒，小玉……”
小玉稍稍有了些意識，可是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她只覺得腦袋裏就像炸開了鍋，好多莫名其妙的事都一一重現在眼前，一樁樁一件件都在眼前轉了起來：
一個花樣妙齡女子在空曠幽暗的大殿裏和一個銀盔銀甲卻看不清臉面的男子纏鬥正酣，火光電石之間，招勢似拙實工，似實實虛。細看去，那男子的功力着實勝出女子好多，可是卻全無殺意，似乎纏鬥是假，陪着女子喂招練功才是真。
女子的面目漸漸清晰，正是當年的小玉。還是那個人，正拿着一個寫着掌法譜訣的小冊子微笑着遞給了她，打開來一看，小玉欣喜若狂，可是再看之下，不禁皺起了眉頭。譜訣深奧難明，許多招式看似淺顯，卻藏了無數匪夷所思的變化后着。可是由於男子的詳細解釋和一招一式的親身演示，一切都變得簡單了起來，好似是為她定身度量的獨門功夫。
男子的面貌也逐漸明朗，卻是以陰森、冷酷著稱的真君神殿的司法天神楊戩。神殿密室之中，銀盔銀甲的二郎真君竟然為了滿足小玉的口腹之慾，在變幻出的灶具前面洗菜切肉，煎炸烹煮做羹湯。
“舅舅，真沒想到你會做菜，以後回華山……”這是誰的聲音？昏迷中的小玉極力地要聽清楚，可是卻總也不能如願，使勁甩甩頭，又一個聲音響起，“怎麼，孩子扔給我了，還想讓我替你們做飯？真想讓我去你們家做管事的？”“咯咯咭咭”一片歡笑聲里，自己羞得扭着身子撒嬌，那個人也笑得好開心。
“舅舅，我要你做我爹爹。”迷濛中，那個小玉仰面與他拉開距離，說出了深藏在心底的願望，“我從沒見過父親，我想要一個父親，我想要你做我爹爹。”“我們妖精本來也沒有姓，是豬就姓朱，是牛就姓牛，我這樣的狐狸精，都是姓胡。那以後我跟您姓好不好？楊小玉？不好聽，叫楊玉兒好不好？”
“再不去就晚了，一切都晚了，不要啊，沉香，不要，不要……”小玉猛烈地晃動着腦袋，好讓自己清醒起來，可是越晃越不清醒，跑進來的東西反而越多。不知過了多久，小玉才在一聲聲驚慌失措的大叫聲里漸漸清醒了過來，。
“爹爹，爹爹呢？爹爹，爹爹……”小玉一睜開眼就一臉焦急地在雪窟里四處望，四下里找，看到了沉香，看到了玉鼎真人，看到了昏迷中的三聖母，可就是沒看到她想看的人。突然之間，她像明白了什麼似的，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向外跑，“爹爹，你不要走啊，爹爹，小玉不能離開爹爹……”
“小玉，你怎麼啦，你怎麼啦。”沉香見小玉情緒激動不能自已，死死地抱住她不放，
“我要爹爹，我再也不能讓爹爹離開我了，沉香，你放手，放手。”小玉不停地拚命掙扎着，力氣大得連沉香都覺得有些抓不住她了。
“不行，我一定要讓你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兒，你說的‘爹爹’到底是誰啊？小玉……”沉香感到越來越吃力，可是仍然不肯放棄，仍舊死死地抓住小玉的一個胳膊。
“啪！”小玉回手一巴掌打在了沉香的臉上，五個鮮紅的手印馬上就在沉香白白的臉上凸顯了出來。
沉香被小玉這一巴掌給打懵了，怔怔的鬆了手去捂臉，可是小玉就趁着這個空隙，頭也沒回地就沖了出去。一見小玉不見了身影，沉香這才醒悟過來，發了瘋般的隨着小玉也奔了出去，可是一來到洞外，沉香就傻了眼，這白茫茫的天地之間哪裏還有小玉的影子啊。沉香頹喪不已，心痛得無以復加，可是最讓他難過的是小玉就這樣不見了蹤影，而自己連個原因都不得而知。
沉香一下跪坐在雪地上，雙手抱住處在一片混亂中的腦袋，痛苦地大叫着，“小玉，小玉，為什麼呀，為什麼呀，小玉，你回來呀，小玉……”
哭喊到嗓子啞了，力氣盡了，沉香無力地躺倒在冰冷的雪地上，頭腦卻一點一點清楚起來，真相漸漸大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個錯誤，母親錯了，舅舅死了，玉弟子不肯原諒他們，小玉也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個笑話，自己真是個笑話，哈哈哈哈哈哈……”他無聲地狂笑着，無聲地痛苦着，他實在太累了，太困了，不知不覺間竟然也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