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聖母活了幾千年，哪裏受過這樣的閑氣，看着劉彥昌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的剎那，竟嗚嗚地哭了起來。這一幕幕都被楊戩看在了眼裏，他真是沒想到，自己已經死都死了，還會成為三妹夫妻吵嘴的根源，他對劉彥昌的厭惡更是加深了一步。可是對這三妹自己選擇的凡間夫妻的生活，楊戩又實在是評不出個是非對錯來，他又什麼都不能做，只得走到三妹身邊，將三妹擁入了自己虛無的懷中，輕拍着三妹的背，默默地安慰她。可同樣令楊戩奇怪的是，三聖母竟然也擺出了一個依靠的姿勢，好似真的依偎在了親人的懷中，找到了依靠一般，嗚嗚的哭泣也變成了嚶嚶的啜泣，口中還喃喃自語般的喚着一個人的名字，楊戩細聽之下又更吃了一驚。
“二哥……二哥……二哥……你從來……都不會……這樣對我的……二哥……”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三聖母竟然哭泣着在楊戩的懷裏睡著了，睡夢中還在囈語不斷，楊戩站起身時，三聖母也正好就勢倒在了枕頭上。楊戩想替她蓋好被子，也很想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痕，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只能重又坐回床邊，默默地注視着睡夢中的三聖母，心中又湧起了無限感慨，此情此景，讓楊戩的思緒彷彿又飛回到了一千年前的灌江口，又回到了那個沒有兄妹反目成仇，沒有逼迫兄弟臨陣倒戈，沒有天人永別的歲月里。過了好久，楊戩才收回了飄飛的思緒，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三聖母，才離開了房間。
楊戩站在鋪滿月光的庭院中，仰起頭，看向那皎潔明媚的月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想道：三妹，難道這就是你豁出一切想要得到的幸福生活嗎？你真的幸福嗎？
華山腳下這所清冷的庭院中，月光如水般鋪滿了每個角落，映照出地上的樹影斑駁陸離，如藻如荇，卻獨獨沒有那個站在院中，身形挺拔如松柏的人的身影。
楊戩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發覺自己還是有些疑惑未能解開，於是他又徑直穿過庭院，來到了沉香、小玉的卧房外面，屋內的小兩口正相擁着坐在榻上說著悄悄話。楊戩豈是那種做事偷偷摸摸之人，更不屑去做聽別人的牆根的蠢事，於是他大大方方地穿牆而入，神不知鬼不覺地坐在了小夫妻倆的對面。
“沉香，你在天庭做得怎麼樣啊？”小玉柔柔地問道。
“怎麼樣？這還用說，當然好的不得了，我劉沉香是什麼人啊，連二郎神都敗在我手裏，新天條的出世也是我的頭功，誰敢小瞧我，而且，天庭的諸路神仙都知道我是下一任司法天神的不二人選，個個都想和我套近乎，收禮都收的手酸了呢。”沉香說著這些話，很得意地仰躺在榻上，還翹起了二郎腿隨意地點着。“哦，對了，小玉，我還給你帶了禮物呢，你看，”沉香說著就給小玉遞上了突然出現在手掌上的一顆夜明珠，又道：“這是南海龍王昨天剛剛送我的，好看嗎？”
小玉稍稍扭頭看了一眼在沉香手上閃閃發光的碩大的夜明珠，隨口道：“嗯，好看。”隨即又將眼神射向了正前方。
沉香敏感地覺察到了小玉的不愉快，收起夜明珠，就坐起身，從背後雙手扶住小玉的肩膀，說道：“小玉，我知道，我走後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裏，你肯定會受委屈的，我爹是個讀書人，脾氣好，可就是規矩多，趕明兒我和他們說說，讓你和我一起去天庭，你看行嗎？”
“你可別，”小玉急急地說道，“公公婆婆會不高興的，他們身邊沒有了你，已經很寂寞了，我若是再走了，他們該多傷心啊。”
沉香也不反駁，接着嬉笑着說道：“咳，我就這麼一說，其實，當初我娘不讓你上天庭時，我就知道，他們是怕我有了媳婦忘了娘，公事一忙就忘了常回家看看，把你留在家裏，不就是把我的魂兒留下了嗎，為了見你，我就是再忙不也得顛顛兒地往家跑啊。”說著還不忘偷偷地在小玉臉上留下一個香吻。
“你壞……”小玉佯嗔道，沉香捉住小玉佯打過去的纖纖玉手，就勢拉到，兩人笑着滾到了一起。
坐在二人對面的楊戩看到剛剛那一幕，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氣的是沉香現在還是一副狂妄無知、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樣子，笑的是二人自顧自的打情罵俏，卻全然不知這閨房私話已被別人統統聽了去。
待得二人笑夠了，沉香突然問：“小玉，我剛剛想起來，你剛才叫我爹娘作什麼？”
“公公婆婆啊。”小玉很隨意地開口答道。
“公公婆婆多生分啊，幹嘛不叫爹娘啊。”沉香不解的問道。
“公公不願意唄。”小玉也是不明所以，只得這樣回答。
“為什麼？”沉香刨根問底。
“不知道。”小玉的話也是發自內心。
“那今天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你為啥一個人在廚房發獃啊，這，你總知道吧。”沉香頗有些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意思。
“這個……”小玉彷彿在猶豫。
沉香見小玉這副神情，就知道她在隱瞞什麼，忙催道：“這個什麼，快說啊。”
“因為我不知道公公願不願意讓我與你們同桌吃飯。”小玉一臉茫然地望着沉香說道。
“什麼，你說什麼？”沉香扳着小玉的肩膀急切地追問。
這時小玉才想到，自己可能說錯了什麼，忙不迭的轉移話題：“沒，沒什麼，沉香，公公婆婆對我很好的，尤其是婆婆，她還經常幫我做飯呢，而且，婆婆的廚藝有了不小的進步呢。”
“是嗎？”沉香突然變得心不在焉地答道。
楊戩聽了小玉的最後一句話，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被他寵了幾千年的妹妹他比誰都清楚，再加上他剛剛進門時看到的那一幕，唉，楊戩只有無語問蒼天了。不過他此時對小玉的遭遇卻已是心中瞭然，不禁又深深地心疼起這個曾經在自己的懷裏撒嬌，又哭着鬧着要喊自己爹爹的單純、善良的小狐狸來。
“劉彥昌，你這個百無一用又窮酸、迂腐、死要面子的傢伙，我楊戩早晚有一天要敲開你的腦殼看看，裏面是不是生滿了蛆蟲”，楊戩在心裏暗暗發誓，“管你是不是三妹最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