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郡王府兄弟話離情
晉郡王府位於京師城西前海西街。這裏原就是前朝一位王爺的府邸。晉王葉邑辰得爵后,當今皇上便將這處府邸賜給了他。又令工部在原王府的基礎上進行了修葺翻建。如今的王府佔地五十畝之多,規模宏大,殿宇重重。亭台樓閣,小橋流水。
這一日,一輛奢華無比的馬車停在王府門口。小丫鬟挑開車簾,從馬車上走下一位氣度華貴非常的貴介公子。穿一件雲蟒綢質地的錦袍——這一款雲蟒綢產自湖州,一匹便價值五十兩銀子——單從這件衣服就可見此人身份的高貴。
這人二十歲上下年紀,鼻樑挺翹,雙目有神,長得極為俊美,堪稱玉樹臨風。他嘴唇的弧度相當完美,隨時隨地都掛着迷人的微笑。
這種笑容浪蕩而又不羈,對於年輕女子的殺傷力是不言而喻的。
晉王的管家馬福點頭哈腰地跑過來,“哎呦我的十七爺,這可有些日子沒見您了!想死老奴才了!”這一位也是當今皇上的堂弟,京師大名鼎鼎的紈絝子弟,一擲千金縱意花叢,風月場上的常客,秦王葉楓齊。
本朝開國的太祖皇帝共有兄弟三人,均是耿太后一人所出。十六爺葉邑辰是太祖幼子。太祖死後皇位落到了太祖的弟弟太宗皇帝手上,太宗這一脈便繼承了大統。太宗繼位之後便將三弟封為秦王。
秦王娶工部尚書嫡女為正妻,又納了兩位側妃,生下幾個兒子。傳承至今,因為一些不可說的原因,秦王一脈同太祖一脈一樣,後代病的病死的死,如今只剩下葉楓齊這孤零零的一個,便由葉楓齊繼承了秦王的爵位。
葉楓齊這時笑罵了一聲,“你這老狗,我又不是那窯子裏的姐兒,惦着我做什麼!廢話少說,十六哥呢?”
馬福顯然和十七爺是早就混熟了的,挨了罵不但不惱,反而越發高興,他涎着臉打趣道:“京師里誰個不知十七爺年少風流,一擲千金,尤其是青樓會館那些與爺相好的,哪一個不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您老人家的再度光臨呢!”
“你這老狗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
馬福笑容更是誇張:“我當然是誇您了。”倒也沒忘了正事,“王爺正在書房等您,我這就帶您過去!”
馬福引着葉楓齊進了王府。葉楓齊懶得坐轎,便隨着馬福信步而行,過銀安殿而不入,七拐八彎的,最後進了一間寬大雅緻的書房中。只見晉王葉邑辰正穿着一身家居的醬色繭綢直裰,坐在書房的沉香木的椅子上,手拿一卷閑書翻閱,屋裏一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可他的身子卻依舊挺得如同標槍般筆直,渾身散發著冷冽的氣質,有他在的地方,氣溫總會低上幾度。
“十六哥!”葉楓齊激動不已,快步走上前去,葉邑辰從椅上站了起來,葉楓齊便狠狠地給了他一個熊抱。
兄弟倆打小就要好,可進了京卻不能第一時間相見。
葉邑辰表情還算淡定,卻用力捶了捶弟弟結實的後背,那張冰封萬年的撲克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十七弟,兩年未見。你風采更勝往昔了!”
這時老管家馬福已識趣悄悄地退出書房,並且關上房門,將屋外服侍的下人們趕得遠遠的,讓這久別重逢的一對兄弟好好敘談。
葉邑辰拉着弟弟坐了,葉楓齊好不容易收斂了激動的心情,動情地問:“北地艱苦,哥哥身子還好吧?”
“我很好!”
“哥哥這次班師回京,可把我高興壞了,依着我的心思,早就想來與哥哥好生相聚,奈何身邊耳目眾多……”
葉邑辰淡然一笑:“我身邊廠衛的密探還少了嗎?誰不知你我兄弟從小一塊兒長大,最是要好,若是我剛一回京城,你便登門拜訪,怕紫禁城裏的那位又要食不知味了睡不安寢了!”
葉楓齊冷笑一聲:“哼,時至今日,這位皇上,仍是對你我放心不下啊。”
葉邑辰諷刺道:“若是太宗皇帝多活幾年,你我兩條小命恐怕早就不保了。至於今上嗎,說句不好聽的話,懦弱可欺,連只雞都殺不了,今時今日,他又能把我們怎樣?”
“我倒是聽說十六哥此次大破突兀八部聯軍,皇上龍顏大悅,打算封你做親王呢!”
“是有這回事,聖旨不日就要頒下了……嘿嘿!親王?好稀罕嗎?若不是他在背後處處掣肘,軍備糧草供應不足,這一次突兀的大可汗又怎能活着回歸草原?”
“本來以十六哥的功勞,早就該晉位親王了……”
“這一次,皇上也是不安好心而已!”
葉楓齊一愣:“此事還別有隱情?”
葉邑辰淡然一笑:“皇上採納了楊元輔的建議,用一個親王的虛位,將我羈縻在京師,謀划著要把西北大營的軍權收回到兵部呢。”
“好一招釜底抽薪啊!”葉楓齊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杯盤一陣亂跳:“又是楊閣老!當初若不是這老東西搞出一個金匣之盟出來,太宗皇帝的寶座又怎麼會坐得如此穩當?十六哥慘淡經營多年的西北大營,難得要拱手相讓?”
葉邑辰卻是不慌不忙:“楊培實身為三朝元老,輔政大臣,倒也的確有些手段!”語氣中滿是讚賞之意,“這些年大楚風調雨順,國富民豐,他也算功不可沒。況且若是沒有他,以當今皇上的性子,早就被皇貴妃的娘家吃得骨頭都不剩了!只不過,他還是太小看我了!我在西北經營十年,又豈是換個將領就能將我的勢力一網打盡的?”
葉楓齊喜道:“原來十六哥早有安排!”他打小就崇拜這個哥哥,直到今日長大成人了,也依然如故。
“我早已發動朝中的力量,推舉兵部右侍郎李銳繼任西北將軍。若不出其他差錯,當是十拿九穩。”
“李銳?這人不是一向與十六哥不睦嗎?當年你的親兵還曾打斷了他兒子的雙腿!”
“若不如此,別人又怎麼會相信他並非我的人。李銳家祖深受太祖大恩,一直對我忠心耿耿!況且就是沒有李銳此人,我在西北慘淡經營十年,中下級軍官全是我一手提拔,就算西北將軍不是我夾袋中的人物,哼哼,他也休想調動西北大軍的一兵一卒。”
葉楓齊興奮得摩拳擦掌:“好!既如此,我就放心了!十六哥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不如我們乾脆在西北揭竿而起,發兵打回京師,將原本就屬於你的皇位搶回來!”
葉邑辰搖了搖頭:“如今西北東北都不穩固,川蜀又有國中之國,若我真的挑起反旗,很有可能引得外族入侵!祖宗歷經數十年方才統一天下,創業不可謂不艱難,我不能因小利而忘大義。那個皇位,並不是非得你我兄弟來坐才可。我只是不想任人宰割罷了!”
“為了我們兩兄弟,這些年來十六哥一直苦心經營,都是弟弟沒用,一直不能幫你分憂!”
“你我兄弟之間何必再說這樣的話!這些年要不是有你坐鎮京師,源源不斷地送來情報,我又怎麼能安心在西北發展?”
葉楓齊忽然情緒低落下來,起身嘆道:“若你我不是太祖秦王遺脈,或可各領一支大軍,掃蕩胡虜,揚我大楚國威!縱橫沙場,馬革裹屍,也勝似現在這番無所作為的浪蕩樣子。”臉上浮浪紈絝的表情一掃而空,滿眼都是落寞。
葉邑辰也隨他站起,他比長身玉立的葉楓齊還要高兩寸,西北風沙的磨礪出他鋒銳的氣質。安慰性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們生在天家,雖然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可有些事,卻由不得我們自己選擇。”
兄弟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葉楓齊終於轉了話題:“我這一路走來,哥哥這府上真真是與別家不同,別人起居宴息不知多少丫鬟婆子忙裏忙外地伺候着,就算不用丫鬟,身邊也總跟着一二長相清秀的的小廝。可哥哥你看看你這裏,全是五大三粗的兵油子。這些大老粗殺人越貨倒使得,哪裏會侍候人這些精細的功夫?”
說起這個話題,兩人都輕鬆起來。葉邑辰道:“你也是知道我的,最不喜那些鶯鶯燕燕,見了就煩,沒得消磨了銳氣!你嫂子本也要給我添置些人手,叫我駁回了。我帶回來的,都是我的親兵,管家的那一套還是按軍營的規矩來,我也圖個清靜。”
葉楓齊嗤地笑了,“難怪外頭都說哥哥不解風情!聽說你部下的一位千總孝敬你一對雙胞胎姐妹,如花似玉的,你竟眼都不眨就轉手送了別人,換回一匹大宛寶馬,這事可是真的?”
“是有這麼回事!”
“我的好哥哥,你可真是暴殄天物啊!嫂子真是個有福氣的。”又道:“嫂子可好,既然來了,我正要去拜會一二。”
葉邑辰神色有些黯然:“你去瞧瞧她也好。她還是那個樣子,身子本就弱,生瑾哥兒的時候又傷了元氣,每日吃飯似的吃藥,這些日子總算好了一些,我也沒空陪她……”
“嫂子是個好女人!”
葉邑辰嘆道:“終究是我對不住她。”話鋒一轉,說道:“算算你年紀也不小了,今年20歲了吧,也該好生找一個女人,風風光光娶進門,好為你傳宗接代綿延子嗣了。”
葉楓齊笑道:“我只是個閑散王爺,整日不務正業,慣好光顧青樓楚館的,哪有什麼正經姑娘能看上我的?”
葉邑辰大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可早就聽說了,茂國公許樂田的嫡女,年方十七,一心想要嫁到王爺府上,為了等你!可推了好幾門不錯的親事了。你若是有心,就娶她過門吧。我使人打聽了,許姑娘生得花容月貌,性子也十分溫婉,做你的王妃也綽綽有餘了。”
葉楓齊笑着拍了拍十六爺的肩膀:“我知道哥哥是為我好。這事我早和許家說清楚了,我現在無意娶親,且等些日子再說吧。”轉開話題道:“倒是我府里的丫頭不少,我挑幾個模樣周正又伶俐沉穩的,送來給你端個茶倒個水的豈不是好?”
“不必了!我身邊不缺丫頭!”葉邑辰一口拒絕。
葉楓齊甚是無語。
這位十六哥文才武略樣樣精通,政務軍務樣樣皆熟,他這個弟弟那是佩服的,唯一的一點就是視女人如無物,對女人的事情淡漠非常,他身份如此之高,年紀又這樣大了,常年在外廝殺,身邊卻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