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萬里逃亡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害怕至此,按理說,畢竟是當過兵的,應該要比一般的殺人犯沉着冷靜才對,不過也許是他殺了自己的老婆,心情一時調適不過來的緣故吧。
在火車上,只要有穿着制服的乘務員過,狗順就止不住地哆嗦,饒是我在旁邊緊緊拽着他的手,他還是渾身篩糠一樣抖個不停。好在乘務員們滿臉疲倦,也懶得有心思看別人一眼,要不有那熱心的估計還真會要給狗順提供幫助。
只是輪到乘務長查驗火車票的時候,狗順看到兩個穿筆挺制服的人遠遠地輪番查過來,愣是被那氣氛所懾,明知道只是查火車票的,他還是跟我知會一聲,跑進前邊那節車廂的廁所里躲了起來。
直到乘務長一排排查過去,查完這節車廂,經過廁所進入另一節車廂后,狗順才探頭探腦地從那廁所里溜了回來,回來的時候一跛一跛的,估計是把腳板蹲麻了。
我壓着嗓子恥笑他道:“你怎麼就這點出息,以後等咱們真正鑽地洞之後,那深山老林里的神秘地穴裏頭,還不定有什麼妖魔鬼怪、異形奇獸在等着咱呢,這時你已屁滾尿流,那時你豈不是要屎彈橫飛?”
沒想到狗順卻橫我一眼,憤憤地道:“實話跟你說,和這個世界上的人相比,那些妖魔鬼怪實在是可稱得上可愛至極了,至少它們實在,要害你就明擺着害你,不象人,滿嘴仁義道德、社稷蒼生,最後愣把你老婆搞了,你還沒地方講理去!”
我沒想到狗順又自己給扯回傷心處了,便嘆息道:“其實你也是太衝動了,你可以去告他啊,非把自己逼到這種絕境!”
“哈!告他!”狗順象是聽到了一個天下最可笑的笑話一樣,竟破天荒地罔顧左右兀自大笑起來,笑完之後,意識到了周圍人的存在,又壓低聲音,竟然對着我咬牙切齒地說:“兄弟,說句不怕丟人的話,如果張曉梅是被那個縣太爺強姦,我可能還真不會殺他,甚至有可能告都不會告他,我會想,那隻能說明我老婆有魅力,但是,呵呵,他利用他的權勢讓張曉梅乖乖地投入他的懷抱,這卻反而讓我絕望,到哪裏去告他都沒用,是你自己的老婆抵制不了別人的誘惑你又怪得了誰,你以為告他一個作風問題,能影響得了他一根毫毛,他上上下下的官員們,哪個沒有作風問題,他的弟兄們只會羨慕他英雄了得,人家那麼漂亮的老婆都能搞上。所以我沒有它法,唯一的辦法就是,殺!”
狗順最後狠狠地在“殺”字上咬了咬牙,聽得我心裏一股涼意直躥,看來張曉梅確實是傷他至深,以至於這種悲憤和屈辱的心境時不時地冒出來撕咬他的心靈,時時懷揣這種心態確實會扭曲一個人的靈魂的,我不由得有點微微為我的兄弟擔心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什麼辦法可以為他釋懷。
外邊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火車迎着夜風夜雨一路南下,由於並不是空調車,所以車廂裏頭並不密閉,透過縫隙里的空氣,火車輪軌哐當哐當的喑啞摩擦音和着夜風夜雨的呼嘯聲在我和狗順耳邊獵獵作響,夏天雖已來臨,但清幽的夜晚仍是春寒料峭,我們都不禁縮了縮脖子,狗順心境本就不平靜,加之在這外界聲息的滋擾下,幾乎全無睡意,只是鼓瞪着一雙黯然的眼睛迷惘地望着窗外發獃。我由於放心不下他,也只好強打精神,勉力撐着眼皮,無心地欣賞着窗外凄涼的夜景。
就這樣,夜聽黃河驚風雨,日看長江騰細浪,火車終於進入了湖南境界,一進入湖南地段,已默然良久的我和狗順立馬有了情緒反應,因為我和狗順共同的家鄉就在湖南境內,我的心情無法控制地湧起了一股濃濃的惆悵,有很長時間沒有回家了,想當年意氣風發地離家遠赴北京求取功名的場景仍歷歷在目,那時金榜題名,意氣方酋,周遭可是何等的榮光,內心可是何等的豪邁,哪裏能夠想像得出若干年後竟然淪落到了街頭販賣毛片的境地。我心頭苦笑不迭,意緒愁亂之下,竟然有了濃濃地思鄉戀家情懷,此一離去,不知何時方能返家,要不要再回家偷望父母兩眼呢?我下意識地瞅了狗順一眼,卻看到整個一張大胖圓臉差點緊繃成了一張蓄勢待發的鐵弓,可見他此時心頭的驚懼,我不由苦笑一聲,放棄了自己心頭不現實的想法。狗順此時身處自己的案發地域,他快速遠離此兇險境地的心情不知道有多迫切呢!
罷了罷了,但願老天庇佑,能讓我們順利通過山洞鑽越國境,待幫助狗順在國外安置下來,國內風聲鬆弛下來的時候,我再偷偷返回吧。
湖南屬於丘陵水鄉地區,一路青山秀水,青蔥碧綠,良田沃野,金黃蒼翠,景色頗為宜人,只是在我們此時的心境下,它們在我們心裏已激發不出任何美感了。直到過了株洲站,火車折向西行,隨着湘黔鐵路蜿蜒曲折鑽入了湘西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岭之中,隔三岔五齣現深厚悠遠的長長隧道,在此等遮天蔽日的樹蔭和鋪天蓋地的昏暗的掩飾下,狗順的臉色才逐漸弛緩下來,大自然的雄渾峻奇竟然給了他一種微妙的安全感,心境略一放鬆,疲憊感翩然而來,慢慢地,狗順在我旁邊發出了粗悍的呼嚕聲。一顆飽受磨難的沉重腦袋也隨着火車的晃蕩逐漸地歪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怕驚醒好不容易睡着的狗順,只好保持着固有的僵硬姿勢給他以籍靠,身子一動不敢動,只有眼珠子滴溜溜地活動着瞭望着窗外的風景。好在,這大西南地區的風光着實雄奇俊秀,尤其是雲貴高原上那種特有的紅土壤掩映在藍天白雲之間所渲染出來的渾厚古樸的氣概,實在能夠給人精神以振奮,所以我這一路上精神倒也不麻木。
火車經歷了幾個晝夜的疾馳,終於抵達了雲南昆明。
我以前從來沒有來過雲南,但是經常聽人說起,什麼西雙版納、麗江古城、梅里雪山、滇池洱海什麼的,還有什麼“三隻蚊子一盤菜,三個老鼠一麻袋”等古怪傳聞,早神往已久,多因囊中羞澀不敢啟行,沒想到今日竟然借狗順逃亡的東風,糊裏糊塗地降臨到了這裏,真可謂世事弄人啊!
昆明火車站倒是不怎麼樣,破破爛爛的,但出了火車站,站在廣場上,還是感受到了這個著名山城的一些特色,有濃濃的春意和着滇池水面上吹拂過來的清風徐徐刮擦臉頰,空氣中隱約飄蕩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還真不愧有春城和花都的美譽。
被美景和風物熏染,我差點忘了我們此行的使命,抬腿就要往大街上人多熱鬧的地方跑,想要去嘗嘗正宗的過橋米線和餌絲的滋味,結果被狗順寬厚的熊掌一把拽住,在我耳邊低呼一聲:“兄弟,咱們不能往大街上去,還是趕緊去汽車站吧!”
我恍然醒悟,暗吐一下舌頭,連忙點頭,找個路人打聽一下后,馬不停蹄去了長途汽車站。
進了汽車站后,我想起應該要買張雲南地圖,好查看雲南哪個州縣離越南最近,也方便將來鑽山洞時熟悉周邊地理位置,就叮囑狗順站着等我一會,又跑出車站找了個書店買了張地圖,匆匆趕了回來,走進車站,目光一抬,卻不見了狗順,登時嚇我一咯噔,急忙舉目四望,卻見狗順正在一輛徐徐開動的長途汽車上沖我又是眨眼又是招手的,急得什麼似的,卻也不說話,我不解地急忙跑過去上了車,我一上車,車門便噗的一聲關上了。車行也逐漸變快,車上旅客倒並不多,我走到狗順旁邊的空座上坐下,好奇地問道:“怎麼,這車是開往越南方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