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事有玄妙

第六章 事有玄妙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飄飄洒洒的落在玄妙觀雕刻繁複華麗的屋檐上,驚醒了一對貪睡的燕子,又慢慢的溜進了窗欞,柔柔的在窗前的小几鋪滿了一層,玄妙觀就在這金色的撫慰下,開始新的一天。位於黎山鎮外五十里處的玄妙觀,據說是前朝國師李元朝風光最盛時所建,當時李元朝憑着一手伏羲卜卦算法,上算日月星辰,下測命數氣運,更是於先皇結交於微末之時,后隨先皇南征北戰,從龍之功那是頭一份。先皇初定國祚,就封了李元朝為國師,當是時,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風光一時無兩。

但李元朝在一次月夜占星后,上書先皇,請求建立玄妙觀供自己修行傳法,並堅決辭去國師之位,說是助先皇乃天意運勢,自己只是順天而為,如今國邦穩固,自己也到了功成身退之時,若貪戀俗世繁華,有損道心不說,元壽也會大大折損。先皇懇留數月無果,只得應了李元朝所請,建了這座道觀,御筆親題“玄妙”二字。

玄妙觀香火在前朝一直鼎盛不衰,李元朝在觀中傳道十九年,與雙修道侶周解語恩愛非常但無所出,便於知天命之年,收了親傳弟子凌真道人一人,以傳其道統。坊間傳言,先皇駕崩之時,曾秘密召李元朝入京,意囑李元朝為託孤大臣,李元朝推拒不受,當夜留書一封后更與周解語云游四方而去,從此杳無音訊。新皇登基后,改信佛教,上行下效,玄妙觀就此冷清下來,沒了往日的人流如織。

“師父,師父,那院子裏的又吵鬧起來了,看院子的妙語師姐遣我來問問,可要打昏了喂葯。”妙音跑了大半個玄妙觀,才在摘星樓下找到了一清早就玩失蹤的凌真觀主。

“妙語的這性子還是這麼急躁,就她那三腳貓的功夫,就不怕手下一個不留神,給人打出個好歹來?那是人的腦袋,可不是西瓜。”凌真觀主揉揉自己的太陽穴,自己的這幾個徒弟,也不知是天性使然,還是自己的教導不當,一個個都那麼的有“特色”。大徒弟妙語性子急躁,二徒弟妙慧一顆心都撲在煉丹上,三徒弟妙靈倒是沉穩,就是心思深沉,讓人看不透,小徒弟妙音年歲還小,還無法下斷言,但單就這“愛吃”一項卻是看的再清楚不過了。

“左右也是瘋了,跟西瓜也沒啥區別。還不如西瓜能吃呢。”妙音小聲的嘟囔到,手裏抓者自己的一片裙角繞着打圈。

“慎言。為師教導過你多少次了,修道之人,要謹言慎行。”

“喏,弟子下次不敢了。”

“還有下次?!”凌真道長柳眉倒豎。

“沒有,沒有。”妙音見師父真的生氣了,連忙吐吐舌頭,連擺雙手否認着。

“走吧,切不可再犯,那日你因多吃了二牛嬸子一塊酥餅,不小心說漏了嘴,已是闖了大禍,罰你抄了三天道法還沒長記性么?”

“要不是妙靈師姐疏於看守,也不至於讓二牛嬸子隔着門縫看見了,才嚷嚷了出去,如果只是我隨口說說,二牛嬸子肯定不當真的。”

“你還狡辯。可是還沒抄夠道法?”

“夠了,夠了,抄的我的手腕都酸的抬不起來了,師父饒了徒兒吧,可不能再抄了。”

“那就閉緊自己的嘴巴,去,去廚房看葯煎好了沒有,好了就端過來。”

“喏。”

凌真看着妙音一蹦一跳的朝着廚房去了,終於忍不住搖了搖頭,長嘆了一口氣。當日就知道自己接了杜海燕這個燙手山芋到觀里來,不會有什麼好事,原想着只當是幫杜家一把,沒料到,被這幾個粗心的弟子一折騰,看來是幫了倒忙了,這可讓她怎麼跟杜老夫人交代。還好,師傅留下來的秘法能用上一用,至於能不能喚回杜海燕的靈智,那也只有看三清師祖的情面有多大了。杜海燕此番遭受連續打擊,喪子之痛讓她一時靈智迷失,內心裏的陰暗面被無限放大了,平時里積攢的怨氣跟怒氣,都一起發泄了出來,以至於差點掐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蘇雪晴。

本來凌真法師是不想管的,但是在混亂之中的某一瞬間,她忽有所感,再加之師傅的預言在前,讓她幾乎想也沒想的,就挺身而出為杜家解了圍。當年李元朝進京之前,師徒兩人曾密談一刻鐘,李元朝再三叮囑她說,他們這一派秉承的就一個“緣”字,修的既是自身的緣法,也是天下的緣法。李元朝當時適逢亂世,於是先修天下,再修自身,但凌真卻是生於太平,故而要先修自身,再修天下,而她的緣法,杜府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環,要她時刻留意。一旦時機到來,她自然會有所感,到時便要她便宜行事,順勢而為。因此,這些年來,凌真法師一直遵循師訓,跟杜府保持着親密的關係。

“妙語,杜海燕今日正常了幾個時辰?”走到安置杜海燕的小院前,凌真出言相詢。

“回師傅的話,如果安靜的發獃算正常的話,足足有四個時辰。”妙語乾脆利落的脫口而出,語速極快。

“那就好,比前幾日有進步就好。證明你師祖的秘法還是起效了。”

“依徒兒看,師傅大可不必在這惡毒的婦人身上浪費功夫,徒兒接替妙靈看守此院已有三四日了,杜海燕正常時也跟她聊過,這婦人不僅無知愚蠢,慈母之心也所剩無幾。杜海燕是真的厭惡極了她女兒,就算沒有這次的事情,那女孩兒也早晚讓她磋磨致死的。”

“唉。”凌真法師一聲嘆息,輕聲的替杜海燕辯駁。“這世上重男輕女本是常態,她那樣想法,也無可厚非,女兒家,生來就較男兒家的命苦些。”

“可那是她自己的親身骨肉,女兒家有什麼不好,她厭棄自己女兒的時候,何曾想過自己也是女兒身呢?杜府老爺和夫人從小也是捧她在手掌上養大的。”

“罷了,這屬於別人的家事,我們不好過多的參與。”凌真轉換了話題,“聽着院裏並無吵鬧,你可還是打昏了杜海燕?”

“徒兒見師父遲遲不到,那惡婦又吵鬧不休,徒兒聽了煩躁的很,就打昏了她。”妙語一臉無所謂的回到,光棍的很。

“你呀,什麼時候能改改這個脾氣,師父也就對你放心了。”凌真揮手示意不遠處的妙音上前快走幾步,推開院門,準備給杜海燕做今日的治療,走過妙語面前的時候,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聲音低聲說,“我知道你也是俠義心腸,平日看蘇雪晴受苦多有照拂,二牛嬸子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只罰了妙音跟妙靈,但是,你需記着,本派雖然是修自身的緣法,講究順勢而為,卻也不是任性而為。”

說完,凌真法師頭也不回的進了小院,妙音也趕緊快跑幾步跟上,唯獨剩下緊抿着嘴一臉倔強的妙語立在門口一動不動。妙語知道自己私下裏跟晴兒姐相交的事情瞞不過師父,也沒想瞞着,這次杜海燕一住到觀里來,她就想着幫晴兒姐出一口惡氣,正好又趕上杜海燕狀若瘋癲,妙語自覺不能放過這次機會,就趁着蘇家村二牛嬸子來時,略施小計,讓二牛嬸子撞破了小院裏的秘密,進而把杜海燕瘋癲的名聲就自熱而然的傳了出去,本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沒想到還是被師父發現了。妙語的手縮在袖子裏握成了拳,緊了又緊。

蘇純生駕着自家老舊的牛車,一顛一顛的走在崎嶇的村道上,朝着往玄妙觀的慢慢的趕車。其實,走不遠處的官道要更快一些,但是今日他內心裏希望這條道一直走不到頭才好。昨日,蘇純生的父親跟母親一唱一和非要他休了海燕,他起先顧忌着夫妻情分跟孩子們怎麼也不肯答應,可後來,老父親語重心長的分析,母親又拿了四妹的親事來給他施壓,蘇純生最後真的頂不住了,父母之命,他這當兒子的,怎好違背,本來依着蘇家人的意思要直接送休書去杜家的,經過蘇純生的再三懇請,才折中說,先去玄妙觀去確定了實際的情況再議,如果真是瘋了,那再送休書不遲。今兒一早,蘇老爺跟蘇老太就催着蘇純生起了,還給他架好了牛車,讓他去玄妙觀確認實情。

蘇純生晃晃悠悠的走在這條走了無數次的道兒上,離蘇家老宅越來越遠,杜海燕的好處越來越清晰起來,兩個人雖然成親的時候有些波折,但是海燕是個能幹的,家裏家外的收拾總是乾乾淨淨的,又給他生兒育女,功勞苦勞都有了。如今自家父母逼着自己休妻,蘇純生自覺遇到了人生中最糾結的大事,一邊是妻子,一邊是自己的父母,拋棄哪個都捨不得。一向孝順的蘇純生畢生第一次無比虔誠的向漫天神佛祈禱,祈禱自己的妻子沒有真的發瘋,這樣自己就不用做痛苦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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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晴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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