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蘇盛錦不明白他這是做什麼打算,府中走一個管事的用得着這樣鄭重其事?玉息令哥說:“二哥一向最得阿爹歡心,從小到大養成了壞脾氣,看上的一定要得到,否則寧可毀了也不心疼,所以,除非有了他不能伸手招惹的理由……”
“所以我才要走。”蘇盛錦輕聲說道,玉息令哥馬上擺了擺手,聲音甚至有些急促的說:“現在天寒地凍,你又人生地不熟,總歸不安全,況且二哥為人,恐怕不會輕易放過,阿無,不如這樣,我去向阿爹說正式迎娶你!”蘇盛錦滿臉震驚。
不是吧?玉息兄弟們腦子都有問題?
玉息令哥更急,臉色都有些發紅:“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要佔你便宜,我一直把你當成好朋友的,真的。”他這樣急於剖白逗笑了蘇盛錦,她點點頭道:“我知道,可是讓你犧牲這麼大幫我的忙我更過意不去。”
他們做了一對假夫妻,玉息令昊自然有所忌憚,她也不用擔心以後生活困苦,可問題是,玉息令哥還未娶親,這樣做也吃虧太大。
玉息令哥神色愈發尷尬,甚至端起熱熱的羊奶杯子做掩飾才有勇氣開口說話似的:“與其說是我幫你的忙,不如說是我們互相幫忙,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我之所以三番兩次去中原是想去尋一位女子,我曾發過誓,若這一生不能娶她為妻那便再不立正妻,不過,想必已尋不到那女子,我已經要放棄了。”玉息令哥想要證明什麼似的,從懷中拿出一樣用白帕小心包裹的物件,小心打開,是一個小小金耳墜,仔細分辨卻是兔子形狀,一見之下,蘇盛錦便愣住了,金耳墜常見,兔子的也或許有,但這彎着耳朵的兔子卻是晏璃自己設計找金鋪打造的,那年她和晏璃的生日,兩人突發奇想,將生肖做成耳墜帶着,她的是一對圓形的小老虎。
為了確認,蘇盛錦接過金墜看了看,果然後面小小的刻了個“晏”字。
是哪個說天下之大的?
天下明明小得不可理喻。
她竟不知道晏璃將貼身的飾品贈送了西域男子,還正巧給她蘇盛錦碰上了,贊了句“好別緻”便把東西還回,玉息令哥這個念想怕終生成空了,她的好晏璃心有所屬。
見她敷衍語氣,玉息令哥又道:“真的,我沒騙你,那女子雖然不及你美麗,但神采飛揚,就算是罵人的話也像珠玉一樣,她很善良,憐貧惜弱……”玉息令哥彷彿當她的面誇別的女人不好意思似的,聲音越來越小,蘇盛錦都忍不住露出了點笑意,這讓玉息令哥俊臉一紅連忙擺手道:“以達瓦神名義的發誓,我沒騙你,若你不放心,我們立書為證,等你有了喜歡的人或者等我找到她就彼此分開。”
蘇盛錦看着玉息令哥,他碧色的眸子裏清澄一片,於是她點點頭:“我什麼也不信奉,只能以良心發誓。”
撇去王后的身份蘇家的嫡小姐,她蘇盛錦就是一株柔弱得稍微大些的風雨都抵擋不住的菟絲花,玉息令哥雖不是她的那棵參天大樹,但此時卻是唯一還靠得住的人,她承認自己的私心,既能選的路不多,安穩的更不多,那何不就抓住機會呢?
玉息令哥很快去與老城主言明,可謂早出晚歸,歸來時神色雖不大好但還是衝著蘇盛錦微微點了點頭,玉息令哥召來下人宣佈從今起葉無花是府中的女主子時眾人莫不驚訝,蘇盛錦坐在他旁邊,垂着眼,默不作聲。
雖然是做假夫妻,玉息令哥卻堅持禮節不能少,按照玉寧的風俗,在婚期前兩日蘇盛錦被送到一處別院安置,等着玉息令哥騎着白馬來迎娶。玉寧與中原尚紅不同,這裏尚白,滿目的白,恨不得窗紙都換成白的,靈堂一樣,嫁衣是白色綢緞滾着紅色皮毛邊的,幾個丫鬟說,沒見過誰比蘇盛錦穿這白色更好看的了。
蘇盛錦再嫁那天玉寧被籠罩在一片鵝毛大雪之中,按照玉寧風俗蘇盛錦被玉息令哥小心翼翼抱上馬背迎着漫天大雪前往城主府。
漫天大雪中,蘇盛錦忽然想起,自己已失蹤許久,不知此事京中的人如何處置她的“後事”,想着心事,不覺馬已停下,直到前方的人嬌喝出聲:“阿無,你這個白眼狼,我對你那麼好,你居然搶我的心上人。”
蘇盛錦看過去,一片白茫之中,紅衣棗紅馬煞是引人注意,或者說不注意都難,蘇盛錦無法解釋也不能解釋,她總不能說:即使沒有我葉無花,玉息令哥也不喜歡你吧?
玉息令哥開口了,語氣中有些不悅:“紅衣,不要胡鬧,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
賞紅衣更加憤怒:“大喜?我比她差在哪裏?玉息令哥,你不是崇尚他們中原的文化么?他們中原像她這麼不知羞恥的女人難道不是該去浸豬籠嗎?你為什麼當寶貝一樣娶回來?”
“紅衣!”玉息令哥聲音又提高了些。
“我不會就這麼算了!還有你玉息令哥,我得不到的同樣也不會讓給別人!”賞紅衣說完策馬而去。
雖然話說得那麼絕情,她臉上應該會有淚的吧?蘇盛錦想到。
這是大婚之日的一個小插曲,直到三星在天婚宴結束,賞紅衣都沒有再露面。
從這日起,蘇盛錦搬去與玉息令哥同房,兩人裡外分床而居,一點都不逾矩,兩個人都不是多話的性子多數時候默默無言,各忙各的。老城主雖然不滿意,但也沒說過什麼重話,不過是對蘇盛錦視而不見罷了。
沒過幾天玉息令昊那邊傳來了消息,薔薇夫人喜得貴子,這是玉息令昊的長子,也是老城主的第一個孫子,他的降生令整個城主府歡騰雀躍,放了兩天的煙火,每個下人都得了或多或少的賞錢。
看一眼銅漏,已經很晚,令哥還沒回來,蘇盛錦便繼續安靜拿着繃子刺繡等着,令哥回來時一身酒氣,與她說近來要去中原一趟。
“現在這時節?”蘇盛錦忙問道,這麼寒冷的時節還要遠行?
玉息令哥見她語氣急促便笑:“嗯,去南邊,每年都是這個時候出發,到了南邊正好收新茶,再採購一批絲綢,帶回來一路往西運到大秦。”
“這是城主府的收入來源?”蘇盛錦問道。她知道一直以來有這麼一條商路,穿越廣袤的沙漠會到達和這裏也不一樣的地方,那裏的人據說茹毛飲血。
玉息令哥點點頭。
雖是“夫妻”,蘇盛錦卻只是個外人,這些事她不好插嘴,於是只能也跟着點點頭,然後問問確切的出發時間,再細想一下該給他路上準備多麼薄厚的衣衫。
令哥很快出發了,蘇盛錦關起門安靜過日子,但有句俗語說,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也說不上是禍,但和玉息令昊有關總歸不是好事,他的兒子滿月老城主早已發下話要大擺筵席,送請柬這種事居然是玉息令昊親自來做。
從她掀簾進來玉息令昊的目光就一直追隨,直到蘇盛錦穩穩坐下,擺出一副恭謹有禮的模樣與他說道:“二哥久等。”
“我這個人雖然性急,但只要值得多久我都等得。”玉息令昊笑着,目光仍舊不肯挪開一分。
他話里的意思蘇盛錦當然懂,同時不禁為此人的無賴深深“折服”,蘇盛錦轉開話題:“侄兒的名字可曾取好了?”
“單名一個必字。希望他認準的事情必須、一定做到。”玉息令昊說道。
“好名字,寓意也好。滿月那日我必定準備厚禮……”蘇盛錦的話被玉息令昊打斷,他說:“我親自送請柬來,想必你也會親自前來。”
蘇盛錦四兩撥千斤回道:“若無不能脫身的事,侄兒滿月,我自然親去的。”
“就這樣說定了。”玉息令昊又打量她一番方才起身走了。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讓蘇盛錦驀地冒出了雞皮疙瘩而且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在皇宮中的遭遇。她這輩子絕對不會再次遭受那樣的侮辱,哪怕同歸於盡。
玉息必滿月那天,蘇盛錦預備了豐厚的禮物,託辭自己感染風寒怕過給小公子把禮物差人送去,心中惟願玉息令哥早日回來,本以為令哥要至少半年才回,不想不過兩月有餘,令哥便回來了,只是出去時全須全尾,回來時臉上多了一道猙獰疤痕,暗紅的疤痕像蜈蚣一樣趴在臉上,很有嚇人的效果。
對於這期間的遭遇玉息令哥沒跟蘇盛錦細說,整個人變得沉默不說,就連行動也變得有些遲緩,似有傷在身,他回來沒兩日,玉息令昊上門來,與令哥的黯然相比,玉息令昊張揚得讓人想把他臉打飛。兄弟兩個閉起門來不知說了什麼,她在外頭也聽不見,只是玉息令昊出來時看着她的那一臉得意的笑讓人毛骨悚然。
進內看令哥,他臉色陰沉,拳頭緊握,蘇盛錦擔心問起,令哥先是靜默不語,鼓了半天勇氣才道:“阿無……”名字叫出口好像又失去了勇氣,蘇盛錦不敢逼他,只好猜:“玉息令昊來說的事與我有關?”
令哥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索性又不語,這讓蘇盛錦心中升起不安,顯然這其中有許多隱秘之事,令哥不說蘇盛錦雖急也無可奈何,這時候城主的那位賞夫人又來湊熱鬧,派人請她過去。
隨丫環到賞夫人那兒,未進院門丫環被人叫走做事,丫環歉意的請她自己進去,不想在窗外卻聽見了玉息令昊的聲音,蘇盛錦立時停下腳步,四下看看不做聲的在一根柱子下隱起身斂聲屏氣的聽着,只聽玉息令昊愉悅的說著:“等老不死的咽了氣我自然天天守着你,醋的什麼……”
“哼,守着我?我看是要守着你弟媳婦吧?也是,年輕漂亮又白又嫩,奶酪一樣,想必上手也滑的很,到時候哪還記得我這人老珠黃的,只不過,我看她對令哥感情深厚,未必理你,就算你毀了令哥的臉傷了他的身,想必也還要等等呢……”賞夫人聲音醋意十足,嬌嗔不已。
生在官宦之家的蘇盛錦,雖說沒人敢在她面前提那些個王公貴族府中的齷齪事,但這些事總像長了翅膀自己會飛,蘇盛錦自然也知道一些,可今天親耳聽到還是讓她惡寒不已。玉息令昊這個人在她心中此時等同了發。情的牲畜令她不齒。
“呵呵,她么,不過是新鮮,嘗嘗就算,比起來哪有我和你感情深厚!”接下來有些不雅的聲音傳來,蘇盛錦緊握着雙拳,原來,令哥這一遭是被玉息令昊算計,歹毒如此,蘇盛錦心中不禁怒火翻騰。
“快從這邊窗戶跳出去,別給她碰着疑心你,中原女人又矯情又多疑,那麼無趣不知道你圖個什麼新鮮,哼。”賞夫人哼道,裏面傳來開關窗子咯吱咯吱的聲響,顯然玉息令昊已走,蘇盛錦深深呼吸幾下,心中飛快做了盤算,撇去玉息令哥的救命之恩不談,此時她與令哥可以說休戚與共,令哥被人算計她也沒好日子過,所以她決定先下手為強。
故意發出了些聲響,賞夫人迎到門口,蘇盛錦掃一眼她粉若桃花的臉,一陣噁心湧上心頭,暗暗壓下去才恭敬的隨賞夫人進來,做出一臉愁容滿面模樣,賞夫人見她這樣表情便假意問令哥如何受傷,蘇盛錦說是遭了搶,因寡不敵眾不小心被割到,沒什麼大礙,賞夫人便露出一臉詭異神情,說令哥這些年走了這麼多趟從未遇到這樣的事,今年才開始就這樣,真是奇怪了,話里話外提醒蘇盛錦這事的古怪,蘇盛錦也不接她的話頭,只是愁眉緊鎖,又做出一副欲嘔狀,因之前有過身孕,蘇盛錦裝的便很像。
賞夫人問起,蘇盛錦便將話題引到子嗣上,又羨慕起賞夫人正得老城主的寵,若生個兒子將來接掌整個玉寧,賞夫人就相當於中原的太后垂簾聽政了,賞夫人面上沒什麼,裝作無意的樣子從手指上褪下一枚小小金戒說道:“前些天二公子托我轉交給你,我看着喜歡戴了幾天,今天才想起,阿無,你覺得怎樣?”話說得不明白,蘇盛錦卻是懂的,知道賞夫人和玉息令昊正黏膩着忙撇清,表示自己惟願和令哥白首到老,也不接那戒指,賞夫人便又重新戴上,待送蘇盛錦出門,她的表情變得有些若有所思。
蘇盛錦當然知道,僅憑自己這會兒的隻言片語是打動不了賞夫人令其改變心意的,必須另覓途徑,情況兇險,蘇盛錦也顧不得玉息令哥的不想說,告知他自己聽到的話,不過多添加了玉息令昊還有更壞的手段這句話,玉息令哥雖心軟,但兩相驗證的話讓他不得不信,神情也變得愈發悲傷。
“我知道你重親情,可是玉息令昊下此毒手,將來為了城主之位恐怕手段會更加狠辣,我們能不能活命都是問題,如果你實在不願這樣做,那我們便一起離開玉寧……”
“我阿母葬在這裏,我答應過她會為她守着雪山上的墳墓,不會離開玉寧。”令哥終於點頭。
接下來,藉著令哥需要治病的旗號,蘇盛錦各處採買藥材,而且花高價從中原來的商人處購了昂貴的珍珠粉胭脂之類送給賞夫人,言語中不時透露自己要與令哥“廝守”,將來要仰仗賞夫人庇護的意思,賞夫人臉色果真越發好看起來。
還有件事,是在極秘密處進行,她暗中弄來的葯摻進老城主的飲食中,雖有些不易,但與規矩極多不易下手的王宮相比還是容易許多,當然,這主要是依靠令哥手下人的力量。
其實,結果也不算很慘烈。
一聲低低喟嘆在頭頂傳來,好像有千萬種愁事。
作者有話要說:令哥的事後面還有些交代,分散開來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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