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玉息盛錦過了好些個無所事事的時日之後,忍不住了,到馬場去找玉息令哥,總得找點事情做,習慣了翱翔的鷹怎麼能關在籠中圈養?
令哥聽了她的要求之後,似是意料之中的事,交給她一項重要使命:此前玉寧與北狄惡戰,西域某些小國做了牆頭草,給玉寧添亂,讓玉息盛錦帶兵前去解決。
這是聽起來簡單做起來難的事情,往西沙漠千里,依綠洲而建的小城不少,沙漠變幻莫測晝夜溫暖差大,行軍前去佔領想當然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但不給他們一些威懾,他們在不適當的時候可能又會倒戈添亂。
如何恩威並施讓他們聽話才難,之前玉息盛錦只想固守玉寧一城,所以他們哪裏來風哪邊倒的行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如今玉息令哥有了統一西域的雄心壯志,這便不能等閑視之。
玉息盛錦雖然對令哥的想法不太抱持樂觀,但多少年了,令哥總算有要真心做些事情的願望了,她不想讓他失望,這回,認真考量與玉息令哥商量之後,玉息盛錦帶兵向西域進發了。
“什麼?你說那個蠻子敢讓她去沙漠裏送死?他娘的!”奚琲湛一掌拍散了茶几,手上青筋暴起,“把玉寧給朕滅了!”
“請問以什麼借口,皇上?”看他這樣暴躁,奚景恆涼涼開口又道,“如今北狄數十萬鐵騎當前,皇上竟要去犯那玉寧小城而置大敵當前於不顧?不知眾將領作何想法!”
奚景恆的話提醒了奚琲湛,若真滅了玉寧,等玉息盛錦那女人從西域回來定要和他拚命的。
他只是氣玉息盛錦絲毫不顧念他的擔心,深入沙漠,須知那些地方,真要把她殺了隨便往沙漠裏一丟,可能幾千年屍骨都找不到了!
“皇上莫不是要做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典範流芳千古?”奚景恆語氣十分不屑。
“朕愛江山更愛盛錦!”
提到盛錦這個名字,奚景恆又鐵青了一張臉,奚琲湛扳回些顏面,但仍舊鬱郁。
奚琲湛的鬱郁也未持續多久,北狄又來犯,正觸到奚琲湛的火頭上,將經他改得更加不正大光明的用兵之術一一用在了北狄軍隊身上,不過幾場仗下來就把北狄那位懷着必勝之心而來的太子殿下打得落水狗一樣夜遁回大都,北狄損兵不計其數,一時屯在邊境不敢再犯。
這是奚琲湛登基以來第一次御駕親征,為他贏得了史官記在國史上的諸多讚頌之詞,這是后話。
北狄屯兵不動,奚琲湛作為皇帝不可能遠離京城太久,雖十分記掛那個如今只在沙漠中廣袤不知處的皇后也只得先行回京,一路上幾乎沒把胖元寶給煩死,基於睹物思人之理,此皇帝忽然想起了玉息盛錦在路上收養的那個小小女嬰,命元寶抱到御前,小娃娃好吃好喝養着,原本底子又不錯,這會兒白白胖胖,十分可愛,奚琲湛瞧她越瞧越像玉息盛錦,聖心一悅就給賜了個名字叫招娣,封了個郡主記在玉息盛錦名下。
回京之後,奚琲湛也沒閑着,召集文武大臣大朝,表明自己遷都之心,立時遭到一致的反對聲浪。什麼,大鄭之所以亡國就是因為定都於舊都,臨近番邦,所謂擒賊先擒王,番邦控制都城便可挾天子以令諸侯云云,更有甚者,直指奚琲湛遷都是為了個西域女人。
奚琲湛坐在龍椅上聽得腰疼,索性站起來下了丹墀,一邊揉腰一邊問群臣:“漢唐盛世,定都何處?那時匈奴與此時北狄孰強孰弱?我偃朝與漢唐孰強孰弱?是太平日子過久了,連膽子都變得針眼那麼大了么?區區北狄就嚇破了你們的膽子,元寶,你給他們念念,自我奚氏開國,與北狄數次戰爭,偃朝幾負幾勝?”
丹墀之上,元寶捧着史書尖着嗓子從開國念到最近一戰,給出了十戰八勝的比例。奚琲湛輕蔑的掃着大臣們:“打勝了都如此龜縮無膽,朕看你們不如各個回家躺平蓋好被等着壽終正寢的好!這個都,朕遷定了,有不服氣的,可以辭官可以死諫,隨你們的便。退朝。”
朝臣們躬身彎腰,持着笏版,想再申辯幾句,可奚琲湛那不善的神情和他多少年來累積下來的“殺伐決斷”的名聲比北狄更加嚇破了他們的膽,於是帶着不服氣的表情諾諾向殿外倒退,不想奚琲湛又叫住他們,輕飄飄說道:“再讓朕聽到哪個嚼皇后的舌根,縫了他的臭嘴。”
想起縫嘴之說,不覺又想起玉息盛錦,於是讓元寶又把蘇瑜給叫回來問他對遷都何意,蘇瑜說,皇上英明神武如堯舜再世,遷都之事實在民眾望所歸……
奚琲湛面無表情聽着,半晌感慨道:“朕那位皇後娘娘有你半分會說話會體諒人也好啊……”
嚇得蘇瑜冷汗直流。
大臣雖三番五次上奏摺找各種理由反對遷都,都沒有動搖奚琲湛的決心,迅速從全國徵集工匠兩千人奔赴大鄭舊都在修繕舊宮基礎上進行擴充,限期八個月,宮中也吩咐下去做遷都準備,忙亂亂的過了半年,新都來報,皇宮已建成,請皇上各處賜名,不久,玉寧也傳來消息,玉息盛錦已回到玉寧,奚琲湛一高興,走筆如飛,把字寫得龍飛鳳舞,元寶說主子,這掛在大正宮不大莊重吧……
題完字,聽元寶念叨欽天監選的遷都吉日,奚琲湛不耐煩聽,甩袖去南薰殿用晚膳。
半年過去,已是另一年的頭兒了,冬日的偃都竟難得飄起了雪,不留神地上已經白白一層,奚琲湛大步流星往南薰殿走,打算拎奚麟到外面來玩雪,一腳踏進南薰殿院子,只見紅通通的寧琥珀和奚麟帶着一群宮女太監正追逐跑鬧,太監宮女一個牽着一個的衣服,最後扯着奚麟那個小尾巴,寧琥珀則做一副老鷹覓食狀左撲右撲,斗篷在身後飄出瀟洒的弧度,終於逮到了小尾巴抱在懷裏,母子倆笑得燦爛無比。
奚麟發現了奚琲湛,甩開小腿跑來竄進父親懷裏,奚琲湛將他高高舉起問他在玩什麼,奚麟驕傲的告訴他,在玩老鷹捉小雞呢,娘親是老鷹,我是小雞。
奚琲湛放下兒子,也加入這熱火朝天的遊戲中,只是這次他充當老鷹,寧琥珀*頭,奚麟仍舊*尾,玩得歡天喜地,最終,當然是奚琲湛這兇猛老鷹把尾巴給捉住抱在懷裏。瘋玩了好大一會兒,奚麟小臉蛋紅撲撲的,寧琥珀着人去抬水給他洗澡,一邊給奚麟準備好衣服。
坐了會兒,奚琲湛覺出不對,遷都在即,各宮無不收拾整理過,南薰殿好像紋絲沒動,於是問寧琥珀:“這些東西都不喜歡了?喜歡什麼朕讓他們給你放到新宮裏。”
寧琥珀正展開小衣服的手頓住向奚琲湛看來:“正要去跟爺說,我想留在這兒,還住在南薰殿中。”
寧琥珀神色平靜,嘴角甚至還帶着笑,但眼睛卻騙不了人,裏面淡淡的悲傷是笑容掩飾不住的。
“琥珀,非要這樣嗎?”奚琲湛是聰明人,自然明白寧琥珀為何如此。
寧琥珀點點頭,鄭重的看着奚琲湛:“努力了這麼久,拚命想要追趕你,可是爺,你的心真的好硬,說不回頭就真的不回頭了。我不知道你如何,我喜歡過愛過,知道割捨的疼,所以我不想眼睜睜看着你和另一個人幸福,不想眼見自己愛的人去愛另一個人,如果是那樣,我寧願選擇懷念,在遙遠的地方,不相見,懷念。”
奚琲湛看着寧琥珀,她的表情那樣坦然,語氣那樣堅定,好像當年雪夜與他擊掌說“不離不棄”的樣子。
“琥珀,你說過與爺不離不棄,爺沒有離你沒有棄你,為何你卻反悔?”
寧琥珀調皮笑笑:“善變是女人的天性和特權,還想求爺一份特別聖諭,許我去雲遊天下呢!麟兒,就把他放在我身邊好不好?將來史書上說起,我們麟兒還是作為太子鎮守舊都呢。”
“琥珀,你若實在心裏不舒坦,先在舊都住一段日子,待那邊安頓好了朕來接你。”奚琲湛說道,他心裏一直愧疚於寧琥珀,即便她提出這樣的條件他也會應允。
“反正這裏是南都,冷的時候爺要回來過冬的,爺,你就答應了吧!我記得爺說過,皇后是心中有大丘壑的人,您又何嘗不是呢,我不一樣,我安於現狀但求安穩平靜,到了新都大概會提心弔膽睡不着,所以還是不去了,答應吧,嗯?”寧琥珀瞧着他,流露出一派楚楚可憐。
奚琲湛沒說行也沒說不行,正巧宮女抱奚麟出來便去哄兒子玩了,看着他們父子二人親親熱熱的模樣,寧琥珀心中頗為苦澀。
作者有話要說:兒童端午節快樂(沒記錯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