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雖然厄運之星的生存環境與地球頗有相似之處,但它不是地球,懸挂在夜空上的兩個月亮就是明證。據說,只是據說,這裏的人類就像白堊紀的恐龍,已經滅絕過一次。不同的是,恐龍就此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裏,人類則又爬了起來。
這場災難被稱為大災變,對現在的人類而言,大災變的存在相當於千年前的神話。期間古代科技湮滅,記載遺失,倖存者從廢墟上坎坷前行,直到成功建立星際帝國。
人類的母星,地球,也在大災變中被徹底摧毀。
先驅們不得不將目光投向銀河系之外,經歷多年苦苦搜尋,才物色到一個合適的星域,於是舉族遷徙。戰火隨着遷徙而延續,又摧毀了該星域的部分星球。
迄今,沒有人再把地球當做母星,取而代之的是帝國國都所在的那顆行星,天星。若將天星上的生活和厄運之星的相互比較,之間差異可能有如天堂和地獄。
蘇霓不奇怪這些差距。拿現代社會類比,最繁華的大都市裏也存在黑暗的貧民窟,就像人類的光暗兩面,何況是地域橫跨……好吧,她也不知道橫跨多少距離的星際帝國。
她只是因涅林的反應而驚奇。要知道,以他們的生活條件,很難接觸到涉及歷史文化的書籍。涅林能知道這麼多,一定費了不少力氣。
“果然,每個少年心裏都有駕駛高達的夢想啊。”蘇霓默默感慨道。
涅林的講解仍在繼續。
大災變之前,人類已經擁有相當完備的機甲技術,如他所說,驅動機甲的能量是她耳熟能詳的方式。然而,由於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的原因,許多倖存者在大災變中得到了異能,還接觸到宇宙間更奇異的礦石、能源,和戰術手段。
那些方式並未被淘汰,仍裝備在許多軍用和民用機甲上。然而,最優秀的機甲駕駛者往往是連接機甲魂核,用自己的魂能驅動它的人。
如果這是在上課,現在就是蘇霓同學舉手發問的時間了。
“魂能?和異能者的能力是一回事嗎?”
“不完全一樣,魂能是魂能,異能是異能,”涅林答得倒是毫不猶豫,但立即就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異能者駕駛機甲時的戰鬥力會相對強一點,但不是必須的。我聽說……好吧,你當故事聽好了。總之,即使是帝國最強的機甲士里,也存在沒有任何異能的人。”
蘇霓下意識撫了一下臂上的傷口。
她的體質的確驚人,被狗牙劃破的手數分鐘內便不再流血,如今,連槍傷的癒合速度也肉眼可見。雖然離痊癒還早,但子彈衝出來的皮肉向內微微收攏,眼見是自動療傷的架勢。
要說高興,自然是高興的,不過她同時又忍不住去想:能把蟲母打到重傷瀕死的種族,該擁有何等可怕的實力?
她向涅林微笑了一下,“都不用和人賭,就知道你一定極其想擁有自己的機甲。”
涅林的回答也極其坦白,“誰不想呢?”
像他們這樣的人,*比帝國平民更強烈。他們既不具備天生怪力,也無法得到專業的技擊教導,更沒有強大的武器,只好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異能覺醒看似美好,卻只是個偶爾做一次的美夢。更合理的想法是先拿到合法身份,再通過魂能測試。
沉默了一小會兒之後,涅林說:“魂能機甲的魂核是由一種名叫瑪納的礦石製成,能夠與機甲士的魂能共鳴併產生放大效果。我猜這種機甲的反應更加靈活,也能做出其他機甲無法做出的攻擊,所以……”
蘇霓總是能在合適的時候替別人完成句子,“所以,如果那個頭子駕駛着這種機甲,並立志要和我死磕的話,我就倒霉了是嗎?”
凱更適時地補充道:“他的綽號叫作‘血鷹’,在附近算是很有名氣,不然我也不會連他們的走狗都不敢得罪。事到如今,即使你現在就去城裏進行測試,然後接受城市的庇護,也沒有人會怪你。”
他們大概的確不會怪她,其他人可說不定……
蘇霓想都不想地說:“不用了,我就在這裏待着。人是我殺的,我甩手就走算怎麼回事?”
涅林似乎鬆了口氣,但又很快換上了一副冷臉,冷冷說:“你覺醒之後,膽子也大了不少嘛。要是換到以前,非得拽着大叔不停問該怎麼辦不可。”
“其實有些時候我是不由自主……”
“……什麼?”
“啊,沒什麼,”蘇霓又笑了,“如果換了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她記憶里的涅林脾氣不太好,卻不會對她說假話,是個外表和內心都還保持着正直的好少年。這次並不例外,涅林思考了一會兒,坦白道:“大概只能和你一樣。”
蘇霓笑着聳了聳肩。
涅林也沒辦法給她提供更多信息,畢竟機甲和人類一樣,除非進行親身體驗和挑戰,或是直接閱讀其數據,否則無從知曉它的真正實力。據說血鷹率領的匪團業務繁忙,小弟今天失蹤,可能要隔上三五天,消息才能傳到老大耳邊。
這期間,她可以鞏固熟悉技能,參與社會建設,出去找點草吃,也許有機會試試更強大的野獸。
蟲母具有相當程度的理性和智慧,但一遇到危急情況,屬於強大種族的戰鬥本能立即現身,操縱着柔弱少女蘇霓前進,前進,前前進。等熱血冷下來,蘇霓的頭腦恢復到文明狀態,就會覺得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像三伏天痛飲冰鎮雪碧一樣爽。
她被叫醒的時候,已經臨近黃昏。待夜幕降臨,風由乾熱變為冰寒,外出的人逐漸返回。這些人里男多女少,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疲憊的神色,卻難掩興奮,因為凱已經解釋過今天發生的事情,同意將變異犬的肉平分,隨便他們拿去做什麼。
變異犬大小接近於熊,但仔細挑選后,通過安全認證的肉量不算太多。其餘部位可能吃下去就會死人,被完整地堆到了蘇霓面前。她看着這堆血肉模糊的東西,差點吐了出來,最終也只能忍着噁心在裏面挑挑揀揀,將比較乾淨的肉扔進自己鍋里。
生肉遇到沸水,頓時散發出濃烈的香氣。蘇霓從這香氣中感覺不到任何危險,不禁喜上眉梢。她知道這些肉可能有食品安全問題,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無法產生排斥的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那位挺着大肚子的孕婦忽然湊過來,好奇地問:“你真的要吃這些東西?這很危險啊!”
她的名字是瑪德蘭。鑒於聚集地中沒有閑人,女性和男性一樣要出去冒險,所以她臉上也有厚厚的角質層和斑駁的色斑。不過妮妮見慣了這張臉,並不認為她恐怖,反而覺得很親切。唯一的缺憾可能是,瑪德蘭的發音太像瑪德琳,總讓她想起那種同名小蛋糕。
而且,高劑量輻射對胎兒會產生何等影響,是二十一世紀大部分人都知道的問題。蘇霓看看她,再看看她的肚子,幾次想問“萬一生出有缺陷的孩子怎麼辦”,又因為太討打而咽了回去。
其實她知道該怎麼辦,只因過於挑戰道德底線,被她刻意屏蔽了而已。最終,她還是選擇接下對方的話題,“沒關係,我什麼都能吃。如果食物對我有害,我覺察得到,對此我有充分的信心。”
瑪德蘭露出不加掩飾的艷羨表情。蘇霓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只好露出萬能的苦笑,用勺子撈出一片較薄的肉,試探着咬了一口。
“嗚嗚嗚我又吃到肉了……”她咬着肉,口齒不清地說。
咬下去的時候,那股香氣化作實質,讓大腦感受到補充能量的快感。路上的青草味道並不壞,但與肉相比,立即低了一個水準,何況肉食中蘊含的熱量也非植物可比。甫一入口,她馬上感覺自己還能再吃下十斤肉。
她一邊吃,一邊問:“你的孩子大概什麼時候出世?”
“就在這幾天吧,”瑪德蘭無意識地摸着凸起的腹部,“我沒有經驗,別人都這麼說。我已經給它取了名字,希望它是個健康的孩子。”
蘇霓全心全意地攪拌着鍋里的肉,沒有對此發表任何意見。
按理說,這種風捲殘雲般的吃肉方式容易引起其他人的嫉妒。但她吃的是別人不要的部分,嫉妒也就無從談起。他們的作息方式與電力出現前的農耕社會有些相似,晚飯結束后,蠟燭在短時間內熄滅,所有人進入睡眠狀態,為第二天的生活積蓄力氣。
凱一直想弄個風力發電機,然而發電機算是貴重物品,倘若沒有強大武力的保護,不出幾天就會在黑夜裏被人拆走。如果蘇霓承諾留下,那他說不定會把它重新放上計劃列表。
蘇霓第二次躺進那個小窩。這一次,她以為自己會睡着,然後做夢,卻壓根無法入睡。攝取了足夠多的能量后,她的頭腦被新獲得的信息和對未來的憧憬佔據。
讓她一個人承擔十個人的稅務,不可能;讓她不理會聚集地里的人,更不可能。她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先取得城市居民身份,再掙點任務獎勵,慢慢着手改善聚集地的生活。這也許是個漫長的過程,卻能讓她心安理得。
她的意識漸漸朦朧了,將睡未睡之際,忽然全身一個激靈,驀地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