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大人不日就能將你救出去,不要驚慌。”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在安靜的監獄裏響起，莫名有些突兀,艾倫立即慣性地屏住了呼吸。
那人的聲音還在繼續,“你的形象還不夠成功，現在王城出了一檔關於耶和教傳教的節目，異常火爆,相信長此以往耶和教的影響力又會再次復蘇,到時你將會成為大人最得力的助手。”她一直循循善誘着對方,“來,跟我學——”語調完全改變，“我慈悲的天父,請您憐憫世人,請您降下甘露，滋潤這人心已經枯竭的世間吧！罪人已經伏誅，請不要禍連您無辜的子民！”
對方似乎對於這種語調十分不熟悉，磕磕碰碰地模仿着，“我的天父……我慈悲的天父，您降下甘露……世間人心枯竭……”
“你手中不是有教宗嗎？為什麼還讀錯！”女子有些不耐了，“反正你好好練，今天已經到時間了，明天我再來。”說著便想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大概是在整理東西，男子聲音十分弱，“大人，您慢走……”
旁邊的聲音漸漸歸為一片虛無，艾倫卻再也無法靜下心來，為什麼宮廷監獄的隔音效果這麼差，完全不應該！他睜開眼，剛好就看見天花板上似乎刻着什麼東西，他站在床上踮起腳尖，在看清上面寫得字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大對了。
“我愛她，不因她擁有如花一般嬌嫩的臉，不因她擁有如火一般熱烈的身材，只因那種單純的愛——就只是一瞬，那一眼，我看見了她，便愛上了她。”
“我們相約在神秘的宮廷監獄中，我躲在無人熟知的監獄內，愛情的使者為我打開了直通她的聖音，我聽見她在隔壁隱晦的哭泣——那一刻我心如刀絞，噢，為何世人對我們如此殘忍！”
“……”
艾倫，“……”
看到這長篇大論中最下面的書名，他整個人都斯巴達了——菲利普一世，這位他不久才剛聽過其凄美愛情史的亞薩首任大帝，愛上了一名女神官。
照這牆上記載的看了，一世的愛情史說不定還真是真的——所以這能聽到單向聽到隔壁聲音的牢房其實就是大帝為了聽到自己愛人聲音而故意設計的？
將這些繁雜的事情丟在一旁，艾倫想起剛才旁邊的對話，心又凝重起來。那個熟悉的聲音，究竟是誰，他忽然間就是想不起來。
至於安達——艾倫正想着巴洛這是打算培植一個耶和代言人，隔壁又傳來了聲音，安達正小聲地唱着歌，聲音一如幼兒，艾倫想到萊爾之前說的，這就是兒語歌吧。
想到萊爾，艾倫又是一番頭痛。他將教宗書翻到最後一頁，又翻到都一頁，卻始終沒有找到怎麼解決他面對萊爾該怎樣的問題。
對於萊爾他的態度始終很矛盾，萊爾的所有表現都告訴他此人應該是個可以相信的合作夥伴，但是直覺卻讓他對萊爾始終保持着一種潛意識的防備姿態，或者這是因為前世信錯人的後遺症，對於合作夥伴，現在的他總是習慣用數據衡量彼此間的信任程度。
說穿了艾倫雖然擁有前世的記憶及《艾倫傳奇》，但他本質上卻是個普通的小鎮神官，除了擁有神官特有的忽悠本領及上一世當神棍當多了之後的神棍氣質，他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也完全沒有足夠聰明的腦袋讓他足以應付一切他不曾面對過的事情。
他有些煩悶地合上了教宗，決定不再思考這個問題。然而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監獄官的聲音。“殿下，您有訪客。”
艾倫第一反應就是——萊爾。想想又覺得自己這是魔怔了，打理了下衣服，他便打開牢房門口走了出去，他的牢房外有專門的會客室，跟其他人都隔離開來。
坐在會客廳的身影不是萊爾，艾倫沒有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微的失望，但很快他便振作起來，原因無他，來人是他此生最大的對手。
巴洛看見艾倫從牢房中出來，微笑着站了起來。“日安，我的殿下。您看起來氣色不錯，這讓我想到今天也是個十分不錯的天氣——很抱歉是在這樣一個場景下跟您會面，但是我覺得以後很有可能我們也只能在這種場景下會面了不是嗎？”
艾倫習慣性地皺眉，拿着教宗的手緊了緊。“日安，公爵大人。其實我們隨時可以選擇在其他更舒適的地方暢談，不過或許你天生比較習慣這種帶着囚禁意味的地方，畢竟人固有原罪，有些人行善積德成為了善人，有些人卻一直走在惡人的道路上——監獄本來就是最匹配惡人的地方。”
“殿下真是一位優秀的言者。”巴洛對於艾倫影射自己的說法沒有動怒，他也習慣了艾倫這種說話的腔調。對於這個從見面開始就對他抱有惡意的年輕王子，本來他是不予關注的，只是艾倫在光之城那邊動的手腳太大了，讓他不得不關注到這位看起來除了一張嘴沒有任何優勢的神官——噢，或許還有他那些數量愈發壯大的信徒，那才真正讓人頭疼。“但是，法外無王權，殿下難道想用您的天父，那所謂的神權湮滅您在第三街犯的罪？不要太天真了年輕人。”
“您是來告誡我的嗎？真是感謝您的殷殷教誨。”艾倫不明白巴洛來這裏的目的，就像他不明白之前巴洛為何特地告訴他他涉嫌造成第三街失火事件的事——
巴洛看着艾倫，保養得十分好的臉龐讓他看起來就像個三十齣頭的中年人，完全無法想像他是一個孩子比艾倫還要年長的父親。此人長相也十分儒雅，微長的金色捲髮十分順貼地綁在後腦勺，唇邊兩瓣微卷的鬍鬚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從中世紀畫卷中走出來的貴族老爺，但身上卻又穿着與亞薩王城格格不入的新式服飾，他稱呼那為亞薩新貴族服飾。
這位在亞薩幾乎處於巔峰位置的公爵大人附在艾倫耳邊輕聲開口，“或者您願意與我一起共建美好的新亞薩？”看到艾倫幾乎是反射性地避開他然後做出拒絕的動作，他直起身體，“不要先回答我，或許您需要幾天的考慮時間。”說完又沖艾倫笑了笑，然後轉身離開了會客室。
艾倫卻被他剛才的舉動噁心得不行，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想把剛才他呼出的熱氣遺留在耳際的感覺擦拭掉，差點沒把他的耳朵揉破皮。這時候，一隻溫熱的大手抓住了他，艾倫被嚇得瞬間跳開，一轉身回頭看，整個人都傻掉了。
“你怎麼——”他指着突然出現在會客廳的萊爾，話都說不完整了。
萊爾一臉得意的笑，“嘿，看見我是不是很驚喜？”說著忽然又沉下臉來，“還是只有驚嚇？”
艾倫，“……”
這個人什麼時候可以不要那麼精分！
“好吧，其實收到你光訊的時候我就打聽消息然後趕過來了，在巴洛來之前，我正想給你個驚喜，結果監獄官說巴洛來了，我就直接躲到一邊了。”他有些忿忿不平，“剛才那個老色魔是不是占你便宜？”說著上前去想要再幫艾倫揉揉耳朵，卻忽然頓在原地，手也僵住了。
感覺……有些不好意思。萊爾默默地收回了手，暗嘆自己縱橫花叢數十載，竟然因為這種事情害羞，簡直是奇恥大辱！他張張口，好久才憋出一句話，“……坐下說？”
於是二人便坐在了會議桌的兩邊，萊爾也終於將自己調到了正常的頻道。“……巴洛是讓你加入他的陣營？”他沉思了一會兒，“這件失火案，肯定還有下文。他之所以屢次親自來提醒你這件事，就是想給你營造一種這件事在他全面掌控之下——至於控訴你的那位卡特夫人，她本來就是個蠢女人，這件事情估計跟卡特關係不大。”
“怎麼？”艾倫虛心求解。
“卡特家那個上次差點沒燒死的小孩，噢，他們家唯一的孩子，就不是卡特夫人的孩子。卡特夫人對那個孩子一直就沒什麼善意，上次那孩子被獨自留在失火的房內很大的原因就是卡特夫人的疏忽——上次失火案后，卡特和他夫人關係已經降到了冰點。”作為伊麗莎白家族的族長，萊爾絕對是處理亞薩貴族*問題上的一流情報人員，他甚至可以如數家珍一樣地抖露那位貴族家主婚前談過幾次戀愛，終端里存過多少位愛情動作片女神。技能點這麼猥瑣的族長，在曾經出現過無數奇葩族長的伊麗莎白家族歷史上中都可以算是獨樹一幟了。
“所以卡特夫人很有可能是背着卡特做出這個舉動？”
“卡特想要跟她離婚，大概她是想着攀附上巴洛這課大樹能讓她的處境好點。”萊爾完全無視了監獄終端信號屏蔽功能地打開了自己的終端，將卡特家的資料調出來。“他們家只是普通的新貴族，靠卡特這位行政大臣的職位才擠到了貴族階層，卡特基本也是攀附着巴洛，只不過之前你向他伸出的橄欖枝讓他萌生了一點給自己留退路的念頭吧，他跟巴洛的聯繫變得微弱起來。”萊爾正說著就看見艾倫正眼也不眨地盯着他，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他忽然變得有些結巴起來，“怎，怎麼了嗎？”
艾倫正要說什麼，整個人卻忽然一頓，臉色一下子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