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亞薩王國下層公民多為耶和教信徒，這與貴族間普遍缺乏信仰的現象截然相反。艾倫發佈了要在亞薩王城舉行彌撒的消息后，立即在許多平民中引起了轟動式效果。

耶和教本就發源於下層群眾，在那個倍受壓迫的奴隸時代里，對耶和主的信仰是他們擺脫苦難，對抗統治，尋求精神寄託的一種出路，只是到了後來逐漸演變為統治階級用以煽動宗教狂熱，奴化下層群眾，神化統治政權的工具。時至今日，那些統治階層的貴族們已經不需要宗教為自己立勢，便無情地捨棄了自己的信仰。

感恩祭的時間定在亞薩歷319年七月第一個主日，那天一大早艾倫就起來了，獨自換上了舉行聖道時的正式神官服飾，由於主要是王后的祈禱禮，他選擇了代表生命與希望的綠色祭服。

他拿起自己從小鎮裏帶來的教宗，在鏡子前最後檢查了一下自身，沒有發現任何不端莊的地方后，方離開了房間，腳下踏出的每一步都十分慎重。

在這個遍佈無信仰貴族的亞薩王城裏竟然出現了神官，並且願意舉行彌撒聖禮！這個消息讓王城裏甚至是附近城鎮的耶和教徒都蜂擁而至。

“願主的慈愛，恩賜與我們同在，”艾倫站在聖壇之上，捧着教宗，虔誠地向耶和神詠唱聖禮，“……我背負於世而來之原罪。願主垂憐我們，赦免我們的罪，使我們得到永生。”

信徒們在下方人手一本教宗，十分整齊地跟着聖壇之上的主祭誦讀聖禮。在這個許久未曾有人來過而顯得有些破敗的教堂里，場面無比肅穆。

全稱跟隨觀察的萊爾在教堂門邊無聲地驚嘆，他是個無神論者，跟大部分亞薩貴族一樣對於宗教信仰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直到今天——他喃喃道，“這群人要是——”又忽然頓住，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環視一下四周，輕輕將門掩上，自己站在了門外，那樣子彷彿在為什麼邪教運動做掩護似的。

實際上這場彌撒在貴族中絲毫未掀起任何波瀾，他們就像是看跳樑小丑一般地看着艾倫在那裏折騰。他們已經忘記了亞薩歷史上無數次政權交替時耶和教在其中的身影了。他們信仰金錢與權勢，至於天父，仁慈，博愛這些東西已經完全被拋之腦後。

故而這場感恩祭除了萊爾沒有任何一名貴族前來觀看，就連口口聲聲說著深愛王后的國王陛下也沒有現身，甚至連一名巡衛都沒有派來。萊爾在門口蹲了一會兒感覺實在無聊，又悄悄開了門潛了進去。

聖禮儀式似乎已經進入尾聲，作為主祭的艾倫正在宣讀福音，“願主降福你們。彌撒禮成，感謝天父！”

彌撒結束后的眾人並沒有散去，他們眼神十分熾熱地望着聖壇上的艾倫，艾倫看着他們，許久慢慢開口，“以後每一個月份的第一個主日皆在此舉行感恩祭。”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眾人終於心滿意足地離去，最後教堂里只剩下艾倫與萊爾二人。萊爾直接走上聖壇，“親愛的王子殿下，你不是應該為王后陛下祈禱嗎？”

艾倫沒有回答，只是認真地整理着聖台，卻不料萊爾明顯打算不依不饒，重複詢問着他同一個問題，被煩得實在有些不行，他終於開口，“若我回答了你，你是否也應該回答我一個問題？”

“可以，有問必答。”萊爾又忽然嚴肅起來。“前提你要回答我。”

“陛下很快會好起來的。”艾倫想起前世的這個時候，他滿心歡喜地接受了巴洛公爵的提議，舉行了盛大的感恩禮，王室邀請了幾乎所有的貴族與平民前來觀看，後來不出兩日，陛下忽然痊癒，他的神眷者身份立即被吹捧上天，繼而也發生了接下來許多許多事情——他拉回思緒，定定地看住萊爾，“所以，請回答我的問題。你，”他的雙眸在那一刻深不見底，“究竟擁護君主專-制還是立憲制？”

萊爾的瞳孔迅速緊縮，手緊緊握成了拳。艾倫看着他，輕嘆了一口氣，沒有逼他，拿起教宗離開了教堂，剩下萊爾一人在教堂內待了許久許久。

沒有人對艾倫的感恩祭於王后病情作用抱有期待，儘管是一直有意無意催促他的國王，也不過是為了讓人感受下他對王后的愛與對於兒子的疼愛。但生活就是如此戲劇化，在當今醫療手段已經高度發達的情況下都被判定為無法救治的王后在彌撒后的第二天醒了過來。

王后名喚凱西，來自伊麗莎白家族旁支，她的父親伊麗莎白將軍如今駐守在北極點星艦基地，擁有亞薩三分之一的兵力，而且還是最強勁的星際軍隊那一支。算起來王后與萊爾還有那麼一絲親戚關係，於是這一天萊爾也在第一時間接到了通知。

凱西王后已經在床上躺了將近三個月，深覺面容憔悴，並沒有同意接受大臣們的覲見，甚至連國王都不見，反而卻是將艾倫叫了進去。

凱西王后是位十分美麗的女人，歲月似乎在她臉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迹，數月的病痛也只是讓她臉色微微蒼白，但卻無損她的高貴姿態。

“你就是艾倫是嗎？謝謝你為我祈禱。”她的態度十分溫和，很難讓人想像這是一位平日裏高高在上的王后陛下。“你長得真好。”

王室的人都是這麼喜歡直白地讚美人的外貌嗎？艾倫皺了皺眉，只是一閃而逝的瞬間凱西王后還是注意到了。她沒有多作置喙，只是讓艾倫在自己床邊的鐵藝藤花椅子上坐下。

艾倫有些怔愣，前世的他根本沒有經歷這一遭，王后對他的態度也始終稱不上友好。他理解作為一個女人，看見自己丈夫與其他女人的產物大抵無法開心起來，儘管她的丈夫是一國之王。

“孩子，不要害怕，請把我當作你友好的長輩，”凱西微笑着，“很抱歉方才才得知你的存在，也為你母親的去世感到遺憾。看着你，我可以想像你的母親肯定是一位優秀的女士。”

“謝謝，我的陛下。”提及母親，艾倫的防備稍稍卸下，“她的確是一位十分偉大的母親。”

看到艾倫那副為自己母親驕傲的自豪模樣，凱西十分愉悅地笑開了，這還是個小孩。她忽然間想到自己的孩子，“我的孩子也該回來了，或許你們可以成為好朋友，那將會是一段十分美好的友誼。”

凱西的兒子——艾倫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影，默默地將凱西王后的這句話打了個叉。

“噢，王后陛下肯定是將那位小王子喊去好好交流了，畢竟是多麼嬌貴的來自南極點那個邊境貧民區的小王子……”

艾倫剛從王后的寢殿離開時就聽見在會客廳等待着的某位夫人尖銳的帶着嘲諷意味的交談聲，他沒有任何停頓地繼續往前走直至那人面前，那位夫人看見他頓時啞了聲音。

“夫人，請注意家宅安寧。”艾倫表情十分誠懇，“或許您的丈夫有些事情瞞着您。”

說完他便轉身走開，剛踏出會客廳就看見萊爾正用着審視的眼光看着他。

“你，”萊爾的聲音中充滿猶疑，“真的是神眷者？”其實他更想問，你能預知未來？

聞言艾倫只是淺笑，他繼續往前的腳步，萊爾立即跟上。“對於我之前的問題，你有答案了嗎？”

萊爾搖搖頭，又點點頭，“我覺得這是個十分深奧的問題不是嗎？或者你可以嘗試先回答我這個問題，我再一併將答案告訴你。”

“我不是，”艾倫看着萊爾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又抑或我是？只有時間才能證明不是嗎？”

又是這種似是而非的答案，萊爾十分不滿，“那就等時間證明了再說。”說完便疾步離去，艾倫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覺得這個小夥子——有點可愛。

或者只是因為自己已經老了。艾倫搖搖頭，腳步十分緩慢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在那一刻，他的步伐竟如同六旬老人一般滄桑。

數日後某位貴族家中鬧出婚變，丈夫被爆出在外面養了數名交際花，娘家背景顯赫的貴婦人一氣之下撓花了丈夫的臉，將那些交際花全部申請流放到了星際。

聽聞這個消息時，萊爾久久沒有說話，他的目光漂浮在自家空曠的大廳，最後停留在樓梯上自家祖父的油畫像上面。

君主專-制，抑或立憲制嗎？

他壓抑不住地悶笑起來，直到笑至咳嗽，才打開了終端，接通了艾倫的光訊，“其實我始終擁護立憲制，小子。”他完全變成一副弔兒郎當的語氣，“怎麼樣，尊貴的王室繼承人，我的王子殿下？”

“不怎麼樣，我只想確認一下你的想法。”艾倫的聲音十分冷靜，他只是想知道這個最權力最弱的禮儀大臣會不會選擇跟前世一樣的道路。“只是想說，合作愉快。”

向《艾倫傳奇》中最大反派，破壞亞薩和平大業，毀壞艾倫神聖形象的萊爾伊麗莎白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