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回家

第224章 回家

好不容易使盡渾身解數,將馮唯勤應付了過去之後,顧老爺一下子就癱坐在了椅子上,渾身已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了。

馮唯勤可不是前段時間來鬧事的紈絝公子,三兩句話就能打發走。他步步緊逼,咄咄逼人,顧老爺現在想一想仍覺得心有餘悸。

兩人爭辯了許久,到最後還是顧老爺提出的幾個疑點叫馮唯勤閉上了嘴——第一個,是馮立的死因。據那車夫說,似乎是頭臉被重物砸了許多下才死了的,顧七一個小小姑娘家,能撈起重物來已是不錯了,哪裏來的大力氣把馮立壓制住再活活砸死?

再一個,就是馮立強虜顧七一事,顧老爺手上可是有證據的——但馮唯勤說顧七殺掉馮立一事,卻全屬下人臆測——那車夫連事發經過也沒見着,怎麼能胡亂就信了?又安知他不是為了脫罪,而信口胡說呢?

顧老爺也是多年官場混下來的,一番連消帶打,軟硬兼施,堵得馮唯勤沒了話說。馮唯勤起身離去的時候,鐵青着一張臉,誰也沒看一眼。

顧老爺坐在椅子上想起了他的神色,心下不由有些惴惴地不安,頓時連潤口的茶也吃不下了。長嘆了一口氣,他起身回了主屋,打算歇下。

不想主屋裏空蕩蕩的,除了外面的小丫頭,竟裡外都沒有個人在。顧老爺忙吩咐小丫頭去把衾煙和蘇金找了進來,問道:“你們太太呢?”

兩個丫鬟面面相覷一眼。小心地開了口。“老爺……我們也找半天了……”

顧老爺心裏突然咯噔一下,臉色凝住了。“都找、找了哪裏?”

“回老爺,正明居里裡外外我們兩個都找過了……有個小丫頭子說,她曾經在花廳旁邊見着了太太。不過後來忙忙亂亂的,誰也沒瞧見太太後來去了哪兒。”

心裏彷彿籠上了陰影一般,隱隱約約起了些不太好的預感。顧老爺這麼半天以來積攢的情緒一下就爆發了,猛地喝道:“那還不快再去找——!”

兩個丫鬟叫他嚇得一個激靈,慌忙逃也似的退出了門。

此時的孫氏。正大步流星地往前院而去。

她出身官宦世家,從小教導嚴格,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邁過這麼大的步子、走得這樣氣喘吁吁過。及至到了顧老爺的書房門口,見顧慶迎了出來,她這才放緩了腳步,理了理鬢髮,強自鎮定地笑道:“原來你在這兒呢。我來替老爺取些東西,你先出去罷!”

顧慶有幾分疑惑地瞧了瞧她——因為走得快了,孫氏臉上浮起的紅暈還沒有消;呼吸看起來也有些散亂。孫氏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皺眉道:“還愣着幹什麼?”

這樣盯着當家主母,確實是逾越了——顧慶忙低下了頭,應了一聲。離開了書房。

孫氏一顆心砰砰跳了幾下。忙回身關上了門,迅速地在顧老爺的書櫃和桌子上翻找起來。

她與顧老爺夫妻多年,對他的性子也深知幾分;最終果然在下角落抽屜里的一隻小匣子中找出了她要的東西。

那是一張寫得中規中矩的聘書。

盯着聘書看了半響,孫氏的臉色漸漸地白了。捏着紙張邊緣的手指深深地陷了下去,就在她忍不住要扯爛這張聘書的前一刻,她猛地深呼吸了一口氣。強自平靜下來,把聘書原樣放回了匣子裏。

她將書房裏翻亂了的東西稍稍整理了一下,盡量保持平靜地走出了房門。

一抬頭,發現顧慶正站在不遠處的廊下候着,二人目光對了一個正着。孫氏猛地意識到自己兩手空空。她便皺着眉頭道:“屋子都是誰收拾的?連件東西都找不着!”

見顧慶口唇欲張,孫氏忙哼了一聲。一個開口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快步從他身邊走過,逕自回了後院。

迎接她的,果然是顧老爺的一通脾氣。孫氏隨口找了個理由應付了過去,就在屋子中央坐下了,一言不發地盯着顧老爺。後者被她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粗聲粗氣地問道:“不準備睡覺,你看着我幹嘛?”

孫氏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十分尖銳:“馮立死了?”

顧老爺面上肌肉一跳,忙望住了妻子:“你……你聽見了?”他心裏還有一個沒有問出口的問題就是:聽見了多少?

“我自然是聽見了!我若沒有聽見,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訴我?”孫氏尖聲問道,“欄姐兒才多大年紀,是你非要把她嫁過去,現在可好,活活守一輩子的寡!”

雖然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在演戲,但是對顧七的痛心卻沒有半分虛假,眼淚早不知不覺地滑了下來。顧老爺見了她這樣,反而鬆了一口氣——忙笑着安慰道:“欄姐兒出了那事,本來也沒想着能夠嫁人……如今無非是換了一個地方靜養罷了,於她名聲無損……”

孫氏將臉埋進了帕子裏一面哭,一面在心底冷冷地嗤了一聲。

勸慰了一會兒,孫氏終於止住了眼淚。時候不早了,待顧老爺由丫鬟們服侍着上床歇下了以後,她輕輕地閃身出了門。

蘇金正在門口候着。

孫氏走上前去,在她耳旁輕聲地吩咐了幾句。蘇金吃了一驚,面色雖然有些不安,但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孫氏這才微微地露出了一個笑,轉身回了房。

顧老爺正倚在床頭,見她來回出入就是不肯上床來,不由埋怨道:“都什麼時辰了,怎地還不換衣歇息?別鬧得晚了,害我歇不好!”

孫氏“噢”了一聲,慢吞吞地站起身,叫衾煙拿了幾身家常衣服來——好像晚上睡覺是一件很隆重的事兒似的,她歪着頭慢慢挑選了半日,才選了一件毫不起眼的淡黃色絲棉衫子。就在顧老爺幾將失去耐心的時候,忽然門外傳來一聲急急的通報:“太太、太太,不好了!”

絲綿衫子被孫氏猛地擲到了一旁,她迫不及待地揚聲問道:“怎麼了?”

“舅老爺剛才使了人來,說舅太太突然犯了急病,要您回去看看呢……”蘇金的聲音含着惶恐似的在門外道。孫氏瞥了一眼愣怔的顧老爺,問道:“使來的是誰?怎麼說的?”

“是舅老爺身邊的長隨,因為太晚了,被攔在了外頭……”

“哎呀!”孫氏一跺腳,回頭對顧老爺道:“想來是我大哥太着急了,也沒有叫個婆子來。我這就回去看一看,你先睡罷!”

顧老爺雖然滿心不高興,可是念及余氏對他們一直以來多有關照,那句“這麼晚了婦道人家怎麼還能出門”就一直梗在了喉嚨里說不出口。孫氏連多看他一眼也沒有,因為早有準備,因此只理了理髮鬢,馬上隨着蘇金走了——顧老爺一直到她的人影都消失不見了,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

起碼有一點,孫氏沒有說謊。

載着孫氏的馬車,的的確確是前往孫府的。只不過在孫氏下了馬車,急急地沖入後院后,見到了余氏后所說的第一句話卻是這樣的——

“嫂嫂,快叫我大哥上狀子!”

一身家常便服、脂粉未施的余氏被她嚇了一跳,忙拉着她進了次間裏坐下,又叫人去通報了,這才不解地問道:“這是怎麼了?這麼晚了,怎麼突然就來了這麼一句……”

孫氏平了平氣,沒有答,反而問道:“我大哥不在?”

“在小姨娘那裏呢。”余氏笑了笑,安慰道:“我已使人去通知了,想來過不了一會兒就來了。你先吃一口茶,等你大哥來了慢慢說……”

孫氏依言低頭啜了一口茶。二人靜默了不到片刻工夫,門口便響起了匆匆的腳步聲,接着孫家的當家人孫昇海便大步走進了屋。他才被丫鬟們從小姨娘的床上叫起來,只披了一件薄外衣,皺着眉頭問道:“妹妹怎麼了?”

一直到見着了親哥哥,孫氏這才嗚地一聲哭了出來,所有的不甘、憤恨都化作了眼淚噴薄而出。在她嗚嗚咽咽的聲音里,孫昇海和余氏好不容易才算是把事情的大概聽明白了。

饒是孫昇海一向沉穩內斂,聽完了以後也不由臉色陰沉下來。“顧文遠他是不是以為我們孫家無人?私自改換嫡女身份,他還以為自己能夠瞞天過海不成?簡直蠢得荒唐!我明兒就討一個說法去!”

然而余氏卻還有另一層擔憂。“你莫衝動……雖然做出了這樣的事來,可他到底還是小姑的丈夫。夫妻本是一體……”

她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孫氏打斷了。

自打嫁進來二十餘年,余氏還從沒有見過小姑的神情這樣冰冷過。“嫂嫂,顧文遠他所做的事,分明沒有把我當做一體,幾乎害慘了我……我又何必惦記着他?”

“我都想好了。大哥一向與不少御使言官都有來往,不妨促使他們上一個狀子,叫顧文遠結結實實地吃一個虧,他才知道厲害,才會來仰仗咱們……”孫氏的目光越發狠戾起來。“竟敢混淆嫡庶,我看把他的官兒降了才好——到時候他才知道該抱着誰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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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道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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