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鳳姐正在屋裏和平兒說起襲人之事。平兒早知此事真要對準了鬧出來,襲人下場堪憂,故此這幾日一直懸心,只巴望着是虛驚一場。

待鳳姐回來說起,才徹底死心,道,“平素見她樣樣都好,怎的就敢做出這樣沒臉沒體的事來。何況她也是在老太太身邊出來的,難道不曉得老太太和太太最恨這樣的奴才。倒敢冒這天下大不韙,做出這事來。便是寶玉有那些想頭,也該勸着才是。”

鳳姐冷笑道,“她原比寶玉大了好幾歲,出了這樣的事,自然是她的錯處多一些了。何況寶玉那性子你也知道的,若是她執意不肯,寶玉能用強的么?便是寶玉有那樣的想頭,論起模樣來,那屋裏的晴雯碧痕哪一個不比她強些。何況就算不當心做了胎,也該自己想法子弄了去才是,偏又敢隱瞞不報偷偷養着,不是有那些攀高往上的想頭還是為了甚麼。”

說著吃了一口茶,又道,“再說咱們家的規矩,便是開了臉放在屋裏的,嫡子未穩固之前,誰敢弄出庶子庶女來。雖說她原不是咱們家的家生奴才,可也是服侍過老太太幾年的,難道連這個也不懂么。再有當日可人之死,茜雪出去,都和她脫不了干係,你也不必替她可惜了。”

平兒嘆口氣,道,“奴婢也知道她不過是咎由自取,只是姐妹一場,看她落到這樣下場,心裏總是有些不好受。再者如今分了家,寶玉原該隨着二房過去別院那邊住着的,因着老太太捨不得發了話,才留在老太太身邊。偏又鬧出這樣的事來,帶累老太太臉上也不好看。二太太那邊就不必提了,有趙姨奶奶在跟前添堵,更容不下襲人這樣的行事了。”

鳳姐這時想起一事,道,“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是慈善人,只怕還要我來替她們下手料理。到時候我平白的背個惡名,落人褒貶倒不好了。倒不如我先躲出去這一天,隨她們怎麼處置去,也不與我相干。等下有人過來,你就說東府里珍大嫂子請我過去有事商議,只怕晚飯後才得回來。”

平兒見自家主子越發懂得明哲保身了,倒也笑了,忙上來替鳳姐換了衣裳。鳳姐便悠哉悠哉帶了小琴和小紅兩個,逕自出門坐車往東府去了。

果然時候不長便有小丫頭子過來請璉兒奶奶過去榮慶堂議事。平兒便道,”東府里珍大奶奶打發人來請了三四次,說是有事煩二奶奶過去一趟。二奶奶方才便過去了,只怕晚飯後才得回來呢。”

那小丫頭子只得回來,原話稟告賈母和王夫人。

如今尤氏和鳳姐交好,賈母也是知道的,況且襲人此事原是鳳姐挑頭捅破的,也沒有避嫌這一說了。故而老太太倒沒甚麼疑心,只是道,“既然這樣也就罷了。橫豎一個賤婢,也不必非得鳳丫頭料理。寶玉是你的兒子,這事就由你去辦罷。記得別牽絲攀藤的,給人留下口舌。”

說著向鴛鴦道,“去裏頭的大柜子裏找一找,把那個雕了玉蘭花的白玉匣子拿出來。”鴛鴦忙依言進去找了出來,賈母接過來,打開看了看,從中間揀出一個寸許高的小玉瓶,道,“這裏頭的藥丸,只要吃下去了,便沒有拖的過十天的。只是還須當心些,別教她小賤人察覺了。別的葯我這裏沒有現成的,你自己出去找人配了也就是了,橫豎都是隨手可得的,倒不必我給你了。”

王夫人忙上前接了,身上也不由滲出冷汗來。不想婆婆竟有這樣的東西存在手裏,竟比自己的心機更深沉了。於是自顧告辭出去,回了自己那邊找來周瑞家的,命她即刻出去預備好墮胎藥和啞葯。

周瑞家的早些年也是替王夫人干過這些事的,乍一聽這吩咐,只當是要對付趙姨娘的,想到賈政如今十分寵愛,不由捏了一把冷汗。卻又不敢細問,只得依言出去準備好了這些,拿進來給王夫人復命。

王夫人便只帶了她又過來榮慶堂這邊,也不去見賈母,直接往後面柴房殺過來。

寶玉自從和薛蟠鬧了一場之後,因了臉上掛了幌子,也覺抱愧,便不出門,只在房裏和丫頭子們廝混着玩。他是少年心性,自寧府賞梅之日嘗過那事的滋味之後,哪裏忍耐得住,又不敢教別人察覺,只偷空便要拉着襲人求歡。

襲人原比他就大了兩歲的,自那日和寶玉偷歡之後,心裏也是念念不忘箇中滋味,只恨不得再試一回,見寶玉肯貼上來,如何不想。

且寶玉夜間常醒,又極膽小,每醒必喚人。原先因晴雯睡卧警醒,且舉動輕便,故夜晚一應茶水起坐呼喚之任皆悉委她一人,所以寶玉外床也只是她睡。

如今襲人存了別樣心思,便找了些藉口託詞,自己幹了這項營生,打發晴雯依舊和麝月秋紋幾個一同在外頭睡去。晴雯雖說心裏存了些疑惑,見寶玉並無別話,且原是心高氣傲的人,更懶得分辨,乾脆搬出去完事,倒樂得夜裏只管自睡,落個清閑。

這一來寶玉和襲人越發得了便宜,不過三五日便要湊在一處親熱一回。少年男女*,哪裏懂得什麼避諱。

過了不多時日襲人便覺得有些異樣,每日裏只是有些犯懶,又時常的的泛酸作嘔。須知那些婆子時常在一處閑磕牙這些故事的,襲人時常的也聽了一些在心裏,自然也有些計較。待等到月信到期不至,心裏越發慌了起來。

心慌之餘又不免生出些別的想頭來。須知老太太雖說把自己給了寶玉,也並沒有過了明路。何況一起撥過來的還有個晴雯,看老太太那意思,顯然是更偏向晴雯一些。自己若想出頭,必得劍走偏鋒。

這些年老太太是如何疼愛寶玉的,襲人自然也看在眼裏,雖說自己犯了忌諱釀成大錯,心裏猶還存了幾分僥倖,只盼着老太太看在寶玉份上網開一面,哪怕是去子留母,能給自己正了名也是好的。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了前程計,冒點風險也是值得的。

天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襲人只顧謀划日後如何在寶玉房中博得一席之地,又如何站穩腳跟好爭榮誇耀,卻不曾想過老太太和王夫人哪裏是肯吃虧的角色。何況天底下哪有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人物,她去了自然有更好的補上。

今日磕頭出血都沒能換回老太太一句話,襲人便知有些不好,欲待說話卻被兩個婆子拖了出來直接丟進了柴房,這一日連一頓飯一口水也沒有送進來,只隔着門縫丟了兩個冷饅頭。

襲人自小被賣進賈府,早就忘了吃糠咽菜的那些日子,自來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吃慣了玉粒金蒓的人,哪裏還能咽得下這硬的石頭一般的冷饅頭。何況心裏還存了些僥倖,只盼着寶玉知道了,早早過來求了老太太,或者把自己放出去也未可知。

胡思亂想了半日,終究想不出頭緒,一時驚惶一時安心的,反倒覺得飢餓起來,只得走過去拿起個饅頭,閉着眼啃了一口,依舊覺得無法下咽。

這時聽見門環響動,,忙回頭看時,卻是王夫人和周瑞家的走了進來,後面還跟了四個手粗腰粗的婆子。

襲人一見王夫人,忙丟了饅頭撲過去跪下磕頭,只求開恩。王夫人見她這樣子,心中更覺生厭,勉強壓住火氣,淡淡道,“想必你也是知道咱們府里的規矩的。慢說寶玉還未成親,便是成了親,也不能弄出庶長子教外人笑話。如今只有委屈你了。”說著向身後使個眼色。

周瑞家的早就捧了一碗葯汁,只是沒想到居然是要用在襲人身上的,一時倒也有些驚詫莫名。見王夫人使眼色,立刻會意,身後幾個婆子上去架起襲人。

襲人見了葯碗便知不好,欲待掙扎哪裏扎掙的過,早有一個婆子上來掰開嘴,另一個接過葯碗,一股腦的倒了進去。只嗆得襲人咳嗽不止,要吐又吐不出來。婆子們鬆了手,便癱坐在地上。

只聽王夫人冷冷的道,“你做的委實太過了。原先我只當你是個好的,放心的把我的寶玉給你照管,你就是這麼替我照管的么。好在老太太是心地慈悲的,我也不忍心把你怎樣,看在你服侍了寶玉一場的份上,這件事我也不追究了。外頭已經命人去你家裏說了,明日自然會有人來把你接回家去。你的身價銀子就當是賞給你了。”

襲人聽了此話只覺轟去魂魄,剛要撲上來求情,卻覺得腹痛如絞,只得抱住肚子縮在地上。王夫人也懶怠再看她,只吩咐那幾個婆子用心守着,便帶了周瑞家的往寶玉屋子裏來。

且說今日鴛鴦叫走了襲人,半日也不曾回來。反倒是賈母那邊打發人來說襲人有事家去了,只命晴雯和麝月兩個用心伺候着先。

襲人前幾日發覺有了身孕,也曾偷偷和寶玉漏過一絲口風。寶玉雖然渾渾噩噩,可也覺得此事不妥,只恨想不出主意來。今日聽說襲人家裏要接她回去,只當是襲人自己要想法子,心裏還隱隱有幾分慶幸之意。

故此晚飯時候也不提襲人二字,只顧和晴雯麝月說笑了幾句,正說得熱鬧之際,外頭有人道,“太太過來了。”

屋裏幾個丫鬟婆子忙都低頭請安。寶玉見母親來了,忙起身請安,道,“母親怎的這時候倒過來了?”

王夫人看他一眼,道,“你倒問我?我若是不來,只怕你把天捅破了,我還蒙在鼓裏呢。”一邊道,“你們都出去在外頭候着,不叫不許進來。”

屋裏諸人面面相覷,只得魚貫出去。王夫人便命周瑞家的在門口守住,不許放一個人靠近,這才和寶玉說道,“你乾的好事!”

寶玉嚇得一哆嗦,只做不懂,道,“兒子不明白。”

王夫人走上前去,欲待伸手給他一巴掌,終究又忍了下來,道,“如今連老太太都知道了,襲人那賤婢有了你的孩子,你還有甚麼話好說。若是你老子知道了,你這條小命還要不要?你倒還想瞞我!”

一句話震住了寶玉,腿一軟便跪了下來,卻說不出話來。

王夫人也恐逼急了他再做下病來,只得放軟了口聲,道,“我也知道你一向雖然混鬧,卻是有分寸的,不至鬧出這樣的事來,想必是那賤婢勾引壞了你。如今老太太已經發了話,這府里留不得她了,明日便打發她出去。只說她病了,不便再進來伺候你。你屋裏現有的這些大丫頭,除了晴雯麝月兩個是老太太點名留下的,剩下的也都放出去,省的再出來襲人這樣的禍水勾引壞了你。”

見寶玉獃獃愣愣的跪在那裏,又怕他嚇壞了,只得伸手拉了起來,垂淚道,“我的兒,你也須得爭氣些才好。如今大房的琮兒都是常得老太太誇讚的,怎的你反倒這樣了起來?上回我進宮請安,娘娘還問起你來,我只說你如今很是知道上進,娘娘聽了也極高興的。誰想你又惹出這樣的事來。”

說著又垂下淚來。寶玉怔怔了半日,才訥訥道,“只是襲人她,”

王夫人道,“再不要提襲人這兩個字。你如今還小,不曉得這裏頭的利害。有多少好人家的孩子都是被賤婢勾引,早早的弄壞了自己的身子,成親以後反倒這病那病的起來。娘如今只剩下你這一個依靠,你再不好好保養身子,教我以後倒靠誰去。”

說的寶玉無言以對,只得木木點頭。王夫人知道自家這兒子是個軟弱好拿捏的,見說的差不多了,便道,“你好好想想我說的這些話罷。如今娘娘省親的事兒就在眼下,萬萬不可再鬧出這等亂子來。老太太如今已經不似往常疼你了,你自己當心些罷。”

說罷轉身出去,隨後便命周瑞家的帶了一干婆子們,當下就押着那些大丫頭們連夜收拾東西,一刻也不許在寶玉屋裏多呆。

晴雯麝月兩個不必出去的還罷了,檀雲,綺霰,碧痕,秋紋這幾個都是拿着一吊錢月例的大丫頭,素日在寶玉房裏過得順風順水,雖然名義是丫鬟,只怕外頭小戶人家的小姐也沒有這樣的吃穿用度。乍然一聽要被放出去,都是十二分的不情願,何況並未犯錯的,哪裏甘心,都要進來找寶玉說話。

周瑞家的早得了王夫人的話,哪裏會讓她們再去和寶玉歪纏,只命那些婆子分別看住,不許她們亂跑,又命只許收拾了份內的衣物行李,多餘的一件東西也不許帶出去。

因着這些大丫頭素日都是有些體面的,寶玉又偏肯給這些女孩好臉色,看見那些婆子便說是魚眼睛,那些婆子們早就一肚皮的不滿怨恨了。趕上這樣的機會哪肯輕輕放過,一個個都拿出如狼似虎的姿態來,只怕給這幾個女孩子多帶出一點東西。素日寶玉賞的那些頑器首飾,都說是官中的,一件也不許拿走,有幾個還趁勢在幾個女孩子身上狠狠拍了幾把。

一時寶玉屋裏狼哭鬼叫哭聲震天。湘雲跟着賈母住在前頭,也聽得了些聲音,便要打發翠縷過來瞧,卻被鴛鴦攔住,笑道,“不過是些小事,有二太太在那邊盯着呢,姑娘倒不必管了。”

湘雲雖然外面看着混沌,心裏卻是精細的,見鴛鴦如此說了,便知必定有些不欲自己知道的大事,暗想着明日再瞧信兒也就罷了,便笑着點頭,不再問了。

探春住在抱廈那邊,也聽見榮慶堂後邊雞飛狗跳。便存了心思,悄悄命翠墨繞過去哨探。片刻翠墨回來,道,“許多婆子在裏頭守着呢,奴婢也不敢進去,只聽見有哭聲。還看見周大娘和二太太也在裏頭的。”

探春心裏便隱隱有了些猜測,便命侍書道,“去璉二奶奶那邊看看,可有什麼信兒沒有。”

侍書去了半日,回來道,“小月說璉二奶奶被東府珍大奶奶請過去議事了,只怕還得一會子才能回來的。”探春便點頭不語。

王夫人在寶玉這邊料理的差不多了,便又轉回柴房這邊。早有婆子上來稟告胎已打下,只是襲人似乎喊壞了嗓子,這半日倒說不出話來。王夫人便道,“你們細心些,也別太難為了她。總歸是在咱們府里當過差事的。”

又命周瑞家的另拿了藥丸和參片進去喂襲人吃了。周瑞家的在主子身邊多年,早知道自家這主子不是善類,拿了藥丸手也不免有些哆嗦。被王夫人瞪了一眼,這才穩了穩心神,進去服侍襲人吃了下去。

襲人如今只痛的死去活來,那裏有力氣扎掙,況且自以為孩子打下此事已了,既然王夫人告知自己要被攆出去了,必定也不願再鬧出事來。故而見喂水喂葯的便順從張嘴,只想着早些調理好了身子再從長計議。

且說鳳姐在東府里和尤氏閑話了一日,約莫着時候差不多了,才告辭回來。進門平兒便迎上來,悄聲說了今日榮慶堂種種,又說了要打發那幾個大丫頭出去之事。,“老太太說了,她們都是家生子,也不必攆出去,各自交給老子娘領回去配人便是。”

鳳姐也知襲人這事出來,必定要有跟着受累的,便笑道,“老太太想的自然更周到些。倒是難為二太太那麼個慈善的人,卻要操心這些事。都是襲人的不是。”

說話間外頭小琴進來,道,“奶奶,澤兒來了。”

澤兒跟在秦鐘身邊,早就是第一得用之人,如今又巴結上了薛蟠大爺成了心腹,和賈芸在外頭都熟識了的,小琴前幾日回來說了,倒教鳳姐和平兒都笑了一場。

如今聽他忽然過來,料想必定是有緊要事,鳳姐便命傳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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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一夢之鳳鳴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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