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少爺
蘇子安露了一手雕工,在龍居齋里由雜工提升到了學徒,每天二十塊錢,被張胖子張義特意挑去做了賀老爺子的跟班,專門聽老爺子的使喚。
蘇子安倒是很高興,他本身就挺喜歡廚藝,跟在賀老爺子身邊也能學到不少,有時候后廚的這些人做飯,他也湊過去炒兩個菜,因為拼盤漂亮,還真有點大廚的架勢。
幫廚的那些人瞧見他做的這些菜都樂了,指點道:“哎哎,這是昨天晚上老爺子讓你畫的那個荷葉吧?他老人家就喜歡擺這些東西,聽張哥說了,早先在南方的時候每回都讓他們搶着去摘些嫩荷葉擺在上頭,到這裏沒有了,竟然還想出這個法子,讓你在盤子上畫荷葉,嘖嘖!”
蘇子安畫技一流,簡單的用汁液在盤子上勾畫了一叢迎風搖擺的荷葉,配上上面托着的那點糖醋小排骨,實在是勾人食慾。
張義忙完了前面的活計,也來了后廚,老遠瞧見這麼多人圍在那說話,一時就嚷道:“幹什麼呢你們,別以為四點沒人就能偷懶啊,今天晚上可是要來貴客,都提起精神來嘿!”
張義在後廚有點積威,他一來果真沒有人干吭聲了,紛紛給他讓開路讓他走進來。張義原本還唬着臉,但是瞧見裏面是蘇子安在擺盤,臉色立刻就轉晴了,笑道:“喲,今兒個你怎麼也繫上圍裙了?”
蘇子安笑笑道:“剛學了幾個擺盤,正好趕上大家吃飯,順便練練手。”
這要擱在別人身上張義不一定和顏悅色的,可是蘇子安是個實在孩子,他聽了就跟着連連點頭,道:“對對,多練練好,上回老爺子還跟我誇你呢,說你功底好,要不是快開學了不能常來,真想收你當徒弟了,哈哈。”
蘇子安擺弄好了,往前推了推盤子,道:“張哥嘗嘗吧?隨便炒了下,樣子是有八成像了,味道我可說不準。”
張義圍着那盤糖醋小排轉了一圈,道:“這菜可是直五十塊錢呢!來來,大家也嘗嘗,我們今兒是沾了小蘇的光啊……”
這菜做出了賀老的五分火候,沒有那麼香濃,甜絲絲的夾着肉香,嚼在嘴裏還挺勁道,也還不錯了。張義眯着眼睛品嘗,剩下那幾個一擁而上,笑嘻嘻的搶肉吃,倒是把那副荷葉的擺盤給弄糊成一片,讓他心疼了下。
他們當初采嫩荷葉就花了不少錢,這盤子上如今可是手工繪的,比新鮮的也便宜不到哪兒去呢!不過龍居齋,賣的也就是這麼一份清貴氣派,賣的就是這麼獨一份兒。
傍晚的時候,館子裏二樓的雅間特意騰了出來,張義親自帶人去佈置了一回,大冬天的也不知道從哪找來了束鮮花拜放在裏面,茶水乾果也是選的最好的一份送進去。弄完了這些,張義還帶人在門口等了一會,瞧見那輛黑色奧迪轎車緩緩從路口開來更是笑着上前迎了兩步,“張總,貴客貴客呀!等您半天了,路上雪厚,不好開車吧?”
轎車門打開,下來一位穿着厚羊絨大衣的男人,他開了車門等裏面的小孩也跟着下來,這才對迎上前的張義笑了下,道:“有勞了,正好是來這邊找個朋友,倒是麻煩賀老爺子親自給準備了。”
張義為人圓滑,笑起來喜氣盈盈跟尊彌勒佛似的,連聲道:“哪裏哪裏,應該的,我師傅前幾天就念叨着要給小公子做份兒好玩的點心呢,早就準備好了,就等着您大駕光臨啦!老城區開車進來可不容易,不小心就繞暈嘍!”
張建良笑着應是,道:“來了之後才知道下雪封路,一路上沒少繞呢,也是不湊巧,找的那家朋友都不在家裏,今天白跑了一趟。”
簡宇桓被他拉着手帶進去,稍顯圓潤的臉上悶悶不樂的,一步一挪蹭,張建良倒是好脾氣,事事順着他,從門口到二樓雅間的這麼點路愣是走了小十分鐘。
張義忍不住看了這小公子一眼,瞧着輪廓像個外國小孩兒,長得是怪好看的,大概是因為年紀還小,看不出哪裏像張大老闆,眉目里像那個洋人親媽多一點。
張義是個有分寸的,等他們一入座就先讓后廚來給上了幾份點心,張建良身邊帶着兩個保鏢,除了他們父子倆再沒有外人,這個時候不討好小公子,那討好哪個?
先上了兩個冷盤,一個芸豆卷一個栗子糕,都是清甜可口的糕餅。張建良低聲問男孩幾句,小傢伙興緻不高,攢眉搖頭,表示沒什麼興趣。
張義道:“一會還有個菜,可好玩了,保准你喜歡……”
正說著雅間的門就被推開了,一個身形偏瘦的少年抱着個花盆就進來了,花盆裏鋪着一層褐色的餅乾渣,弄的跟泥土似的,上頭插着三五枝“花球”,五顏六色的,卻不是真的花,而是裹着糖山楂的棉花糖,軟蓬蓬的一團。
那個學生模樣的人放下菜也沒多看在座的人,低頭直接報了菜名:“蒲公英糖葫蘆,慢用。”
簡宇桓原本還在鬧彆扭,聽見這聲音忽然就抬起頭來,眼睛看到上菜的人一下就亮了,他猛地站起來一邊指着那人一邊去拽張建良的衣袖,嘴裏喊着papa,語速很快,聽着有點激動。
蘇子安被這動靜嚇了一跳,手裏的那個花盆都差點沒端穩,等抬頭看清對面上座的那父子二人之後,眉頭忍不住跳了一下,還真是挺巧,竟然又遇見了這二位財神爺。
“你是上次救了宇桓的那個小哥吧?呵呵,沒想到在這裏碰見了,還真是有緣……”張建良剛說了一句,就被旁邊的小孩拽了下衣袖,男孩一臉的不贊同,帶着點鼻音糾正道:“不是巧,是故意來的。”
張建良有點哭笑不得,耐心的教導他,道:“宇桓,那個是‘特意’,不是故意,中文沒有這樣的說法。”
簡宇桓弄不懂這些,但是瞧見蘇子安格外高興,自己走過去主動握住他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蘇子安有些拘謹,但是瞧見旁邊的人都給自己讓座,倒是也不好再推脫了。
張義沒想到他們還有這麼一層關係,立刻讓人進來多安排了一副碗筷,笑道:“小蘇,你和張老闆熟,留下來敘敘舊。”
蘇子安有些猶豫,道:“但是后廚那邊……”
張義忙道:“後面有我呢,我去忙,你在這陪着小公子吃飯吧。”他搓了搓手,又補充道,“反正你在咱們這也幹了不少日子,菜名和菜式也都熟悉,張老闆剛回國,你幫着給介紹下,呵呵。”
蘇子安硬着頭皮答應了,坐在那有些束手束腳,他上輩子一直悶在畫室里,這些應酬一般都是方晨出去做,他見過的最大的領導也就是某個高校的副校長之類的,壓根沒想過還有一天能和張建良這樣的大商人坐在一起吃飯。
張建良也在暗中打量這個男孩,瞧着眉目挺平淡的,非要說有什麼特別的,大概就是身上這份溫潤的氣質,不急不躁的,倒是跟時下浮躁的少年人不太一樣。
蘇子安不擅長聊天,也只有在上菜的時候,幫着介紹了下。
張建良見過大場面,對這些東西還不放在心裏,偶爾夾一兩筷嘗嘗,他倒是也挺想給簡宇桓夾菜,但是小孩壓根不吃這一套,西式禮儀里可沒有互相親昵的夾菜這一說……
蘇子安照顧弟妹習慣了,瞧見有烤乳鴿送來,就夾了一塊包着錫紙的鴿子腿低聲問簡宇桓:“吃這個么?有點發甜,塗了一層蜂蜜的。”
簡宇桓聽的半懂不懂,但是蘇子安說話他就跟着點頭,瞧見東西放在自己盤子裏,也老實吃了。
張建良一臉古怪表情的看着他們,簡宇桓自從送到他這邊來之後,很少有這麼溫順的時候,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震驚的同時,張建良也終於鬆了一口氣,前幾天接回簡宇桓的時候這孩子心情低落,好幾天沒正兒八經吃東西了,如今終於肯開口吃點什麼,張建良心裏只差念佛了。
張建良瞧着簡宇桓吃了不少,略微放心了些,跟蘇子安慢慢攀談起來,道:“這次,其實是宇桓一直要求來這邊找你,我才帶他來的。只是我們去拜訪的時候,你家裏沒有人……”
蘇子安臨出門的時候特意叮囑了雙胞胎看好家,不認識的人不要開門,家裏那二位倒是真聽話,愣是讓張財神在他們家門口等到了飯點才離開。
張建良揉了揉額角,臉上略微有些疲憊的神色,笑着道:“宇桓這孩子今年才送到我身邊來,對國內還很不適應,我想給他找個家庭老師,主要輔導中文,平時陪着他多說說話就行。你看,你有時間嗎?”
蘇子安在心裏算了下時間,高一的課程不緊,他當年高一高二都是走讀,高三才因為時間緊迫住校就讀的,這兩年輔導簡宇桓倒是足夠了。略微想了下,道:“我有時間,但是我的成績並不是最好的,而且我在城東的一中上學,地方可能比較遠,輔導的時間相對要緊張一些。”
張建良見他鬆了口,立刻道:“那些都不是問題,我目前在看城東開發區那塊地,正好把宇桓帶在身邊,到時候你放學了我讓人去接你。”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蘇子安也聽明白了,這就是給小公子找了個陪讀,而且主要任務還不是讀書,不過是陪着這男孩一起玩兒罷了。這份工作輕鬆,而且張建良這樣的身份給的工錢自然不會少,蘇子安動心了,點頭答應道:“那您不嫌棄,我開學就過去輔導吧。”
張建良笑着點點頭,又對簡宇桓說了幾句外語,男孩聽了果然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小虎牙又露了出來。
蘇子安陪着吃完了一頓飯,張建良被請去前面給飯館題字去了,包廂里一時就剩下他和簡宇桓,他瞧見男孩,忽然想起自己身上帶着的那塊懷錶,這段時間一直忙的厲害也忘了送去派出所,正好這會兒物歸原主。
蘇子安懷錶,放在男孩手裏,笑道:“這個東西是你的吧?喏,這次可要收好啊,別再弄丟了。”
簡宇桓原本還在好奇的看他遞過來的東西,等發現那是什麼之後,小臉上的表情頓時僵硬了,抿着唇不吭聲了。
簡宇桓握着他的手,忽然感覺到小孩有點哆嗦,疑惑道:“怎麼了?是不是房間裏冷……”
還沒等問完,簡宇桓忽然一把抓起那塊懷錶砰地一聲摔到了地上!懷錶是個精貴物件,一下被摔地四分五裂,男孩似乎還嫌毀的不夠徹底,從椅子上下來又去踩了幾腳,煞白着臉啊啊叫了幾聲,到處摔東西!
蘇子安嚇了一跳,但是很快就跑過去一把抱住了他,旁邊的花瓶摔下來撒了蘇子安一身水,價值不菲的鮮花和瓶子一起摔在地上砸了個粉碎,地上都是碎瓷渣子,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