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好我勇敢的小英雄吶
店裏小妹兒聚在一堆,時不時往這邊瞟來,唇間翕動,窸窸窣窣作響。
一臉風|流相兒的柯以軒單手摘下墨鏡,一如既往地沖少女們眨了眨眼,但那瞬間,那雙桃花眼裏,毫無半分情愫。視線收得極快,落到時玖玖輕薄的開衫上,他原本笑嘻嘻的臉頃刻間沉下,不由分說,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狠狠地往她身上箍緊。
“時玖玖你再學什麼美麗凍人,我就打斷你的腿,讓你一輩子窩在家裏!”
聞言,時玖玖故作可憐狀,翦翦大眼一眨一眨,嘴裏囁嚅着:“這天變得快,人家……柯少爺您今兒下班這麼早呀?”話鋒一轉,時玖玖機智地挑起話題。
再忙,也會來接她。柯以軒正想原諒她,目光落在一桌的殘羹冷炙上,眉頭一蹙,他吁了一口氣,醞釀著情緒。
時玖玖立馬站起來,躥到他跟前,一副狗腿相,捏着柯以軒的左肩,再捶捶右肩,一臉諂媚:“今天累了吧,這力道行不?輕了還是重了您說話。”
一把攫住時玖玖的手腕,將她一個輪轉,讓她落到了自己的大腿之上。柯以軒忿忿然,咬牙切齒道:“時玖玖,你胃寒你不知道啊!你他媽再給我吃這麼多芒果,我就……”
就怎樣?柯以軒每次都是都說不出口。不是他秉着高富帥的待人之道——盛怒之下也要保持風度,而是,對她,說不了狠話,下不了狠手。
“給我來一盅蓮子杏仁茶,謝謝。”邊說,柯以軒揉了揉她的頭髮,像是揣家裏那隻松獅犬背上的毛似的。
時玖玖扁了扁嘴,從他身上蹭了下來,乖乖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眼前頂着一張妖孽臉的男人,正是從小玩到大的竹馬,哦,用現在的話來講,就是男閨蜜,躺在一張床也不會出事兒的那種。
遙記得,柯以軒在他二十歲的生日派對上,揶揄她道:“時玖玖,如果十年後,我未娶,你也未嫁,那我就是鑽石王老五,而你是沒人要。”當時的柯以軒未曾想到,他竟一語成讖。
所以,時玖玖一直埋怨,她成了一株長在峭壁縫裏的鐵皮石斛,無依無靠無人疼,都是柯以軒當年暗下的詛咒。柯以軒調侃回之,要不我勉為其難收了你?
待服務小妹兒呈上,柯以軒親自幫時玖玖撕開封蓋的薄紙,撲鼻馥郁的杏仁香溢滿空氣中。他舀了一勺,湊到嘴邊吹了吹,再喂她。
“喝。”少有的不容辯駁的語氣。
“我不愛喝這個,你知道的。我保證,我保證以後不吃那麼多甜品了,好不好……”時玖玖扭扭捏捏,抿着唇,連連抱怨,見柯以軒板著臉,她只好服軟,“我喝,我喝,我自己來……”
甜品,就是時玖玖的一個男性|奴,柯以軒無數次勸說她放棄甜品跟他睡,可時玖玖還是堅定的拒絕了,可見甜品在她那床|技一流。柯以軒每每自責時分,便如是調侃自己。
六年前,他趕到醫院,只見到她像張白紙一樣浮在病床上,孩子保不住,而那個男人不見了。她哭,她瘋,日日夜夜。後來,她囁嚅,以軒,我心裏苦。他無計可施,只是裹着她的手,帶她來甜甜嘴兒。
時玖玖這毛病啊,還是他慣的。
“行了行了,不想喝就別喝了,喝兩口潤潤胃,不然等下吃飯你胃又受不了了。”
聞言,時玖玖欣喜,一把將盅罐推到一旁,站起身來拽着柯以軒的手臂,笑嘻嘻地磨道:“以軒,吃火鍋,好不好呀……”
意料之中,迎來了柯以軒的白眼,時玖玖識趣,三下五除二收拾東西。
心口一涼,時玖玖垂下雙眸,只見鎖骨下方有一抹晶瑩,星光熠熠,如天穹上的某一顆星。
“我一朋友是個珠寶設計師,說要給我送人,我嫌麻煩,你帶着吧。”
時玖玖猛地一拽,倉促地放到他手中,搖了搖頭:“我不喜歡。”
迎來的,是柯以軒瞬間暗下的眼眸。
“在門口等我,我先去取車,別亂跑。”
還有,倉促離去的背影,落寞十分。
以軒,對不起。
六年來,悲喜與共,風雨同沾,一直是他。時玖玖怎麼會不懂?!什麼婦女之友,什麼男閨蜜,只不過是一個打死不說,一個裝傻到底。
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如果有一個願意為你用盡所有的氣力去照亮你的世界,那就說明他喜歡你。柯以軒就是這樣一個存在,陪着她,度過了產後抑鬱,厭食症,一切一切那個人彌留下來的悲戚……
可是,若是要你喜歡他,那麼,他本身就是一盞燈,能把你的世界照亮,無需費一絲氣力。
柯以軒是她的紅藥水,而那個人是她的黑咖啡。柯以軒會問她累不累,那個人卻讓她不能睡。
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的。
時玖玖撫了撫心口,這裏,也曾有一條項鏈,是一個求婚戒指。某一天聽人說起,將戒指掛在頸脖上,是說明那人已經去世了。她忌諱,便取了下來。
那人單膝跪地的時候,一臉無奈,時玖玖,你就不能大着肚子穿婚紗嗎?當時的時玖玖執拗,一腳踢着他的肩頭,不行,就不行。
彼時,時玖玖年方20,憑藉一張婚紗設計圖紙,在婚紗設計大賽中脫穎而出,以“99”一名蜚聲業內。
後來,他不許,說她是他一個人的寶貝,別人窺覬不得。她應允,並未拋頭露面,成為最神秘的婚紗設計師。那件婚紗她親手製作,從打邊、燙縫、固定襯等等,幾近半年,想着在生完孩子後為他披上,做最美的新娘。可是,世事難料,那件婚紗是她的處女作,也是她收山之作,自那以後,她折斷畫筆,“99”一名,在時尚界音訊全無,引眾人唏噓不已。
斷斷續續的回憶,讓時玖玖幾近潸然。她吸了吸鼻子,推門而出。
華燈初上,整個城市都被照亮了。
時玖玖不禁字正腔圓地喚着:“煜城,煜城……”煜城,照亮城市,也照亮了她的心城。
江煜城,既然你選擇保大人,棄孩子,為什麼又留下我一個人……
六年,時玖玖糾結於這個問題六年了。迄今,依舊是無果。把她當眼珠子疼惜的男人,說不見就不見了,徹徹底底消失於她的世界。
“啊!”
時玖玖尖叫一聲,卻被猛地一拖,拽入了巷子裏,被死死地抵在牆壁上。
“時柏宇你放開我!你個王八蛋!臭不要臉的!”
被喚作時柏宇的男人面帶暴戾,赤紅着眼,咬牙切齒道:“你看看你現在混成什麼樣子!”
“我有今天不就是拜你所賜?哥。”時玖玖反唇相譏。
平素規規矩矩的兄長,竟在父親時正戌的慶功宴上給她下藥,想要將其迷|奸,未遂。兩個月後,知曉她懷有身孕,他竟“僵桃代李”,說是他的孩子,活生生地給時玖玖扣上誘|兄同|床的罪名。
不知為何,時正戌沒給親生女兒一絲解釋的機會,反而聽信了養子時柏宇的一面之詞,惶恐給家門帶來恥辱,畏懼影響自己的仕途,硬生生地將她驅逐出家族的名冊。
自時玖玖記事以來,軍人出身的父親時正戌向來以嚴父形象待她,對時柏宇卻百般疼惜,甚至為了圖省事兒將她丟到了國外。當時的時玖玖以為自己是個女孩兒,不是男兒身,時正戌思想古板,重男輕女罷了。可有一天,她才知道,原來時柏宇只不過是跟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養子。
長年累月的不公平待遇,再加上正值孕期,對時正戌的失望,以及對時柏宇的憤懣,時玖玖一怒之下說斷就斷,並禁止江煜城上門替她解釋,自此與時家恩斷義絕,也再無轉圜餘地。
“玖玖,你還怨我?“音調柔了下來,時柏宇的眸色漸漸黯淡。
時玖玖嗤了一聲,別過頭,一字一頓說道:“你不配。”
厲害如時玖玖,一如當年,一句話就可以將時柏宇激怒。他一手捏住她的下頷,嘴角的肌肉微微扯動,低聲道:”我不配誰配?柯以軒那個萬年備胎嗎?還是當年跟你亂|搞的那個男人?他人呢,嗯?“他步步緊逼,不留一絲餘地。像一隻豹,威脅性十足。
世間最可惡的,莫過於揭人傷疤。時玖玖倒沒悲秋傷春,性子一起,混着中海腔和台灣調,厲聲:“操|你大爺,你想怎樣!”她並非修養不足,只是被人猛戳痛處,性子又烈,從來都不是任人欺壓的孬兒!
“我想怎樣?我想怎樣就怎樣!我在這兒辦了你,都沒人敢吭一聲!”
當即的,時玖玖甩了他一巴掌,打得她手辣啾啾地生疼。
沒意外,被她再次一激,時柏宇一個反手,欲意以彼之道還彼之身。
“住手!放開她!”
這一聲,就像是電視劇里刑場上常有的戲碼,刀起刀落的關鍵時刻,一聲令下,救人於千鈞一髮之際。
時柏宇微微蹙眉,手還尷尬地置於空中,朝着聲音的方向望去。
敢情又是英雄救美?!七年前,江煜城將她從時柏宇魔爪中救出。現在,又是誰?
朝着聲源的方向望去,逆着光,時玖玖看不太清,只見一個人影愈來愈近。
咦,英雄好小一隻。
晦暗光線里,瞳仁里泛着讓人無法無視的光芒,攜着不太符合他年紀的凌厲和精明,小嘴兒蠕動着,厲聲道:“getout!”
時柏宇一頓,猶豫片刻,不想與小孩兒一般見識,拋給時玖玖一個發狠的眼神,悻悻離去。
撲哧一笑,時玖玖這才看清,將她救下的英雄,不過是個五六歲的男孩兒。
一頭蓬鬆慵懶的短捲髮,既時髦又洋氣,像個洋娃娃似的。嘖嘖嘖,這皮膚真沒話說,嫩得能擠出水兒來。咦,倒有些像前些日子看的某個國產劇里,那個從美國回來找爸爸的小男孩兒呢。不過,他五官出落得要更為標緻,眉宇間一股子英氣。斜劉海兒下,清澈的瞳仁兒格外透亮,眼角眉梢,頗有一種熟悉感,總之,看起來很舒服。
時玖玖嬉笑,拍了拍他身後的小書包,用手揉了揉他柔軟的捲髮,像是摸小狗兒似的。發質極好,又柔又軟,太好摸了,忍不住再揉揣幾下。
“小朋友,謝謝你呀。”
小男孩兒回以極為鄙視的小眼神兒,哼道:“光謝謝就行了嗎?”
時玖玖一怔,不然怎樣?小屁孩兒一隻,怎麼這麼麻煩……
“時玖玖,怎麼回事兒,找你半天,上車回家。”柯以軒站在巷口,招呼着。
餘光里,只見男孩兒的臉瞬間變得殺氣騰騰,嘟着嘴兒。時玖玖更覺得可愛,忍不住捏了兩把,調侃道:“小英雄,多謝救命之恩,咱們這就相忘於江湖吧,么么噠,快回家找你媽媽吃飯吧。”
一臉嬉笑地向柯以軒邁去,倏爾,被柯以軒一把撈過,將被塞入副駕駛座內。
“喂,時玖玖,光謝謝不行,讓我去你家住一晚。”
車外,傳來男孩兒一副小大人卻免不了稚氣的口吻。時玖玖往窗外一瞥,只見裝扮新潮的捲髮男孩兒站在巷口,已戴上一頂紐約揚基帽,一手搭在大型的行李箱上,又萌,又酷。
唔,她的小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