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落選
“大膽!娘娘親賜的湯居然也敢打掉!”
若是蕭子衿在此,必然一眼就認出說這話的,更是當日在白雲寺見過的汪福,汪公公。他站在沐貴妃身後,一副扯高氣揚的模樣。事實上,作為沐貴妃的寵監,一般的貴人、嬪妃都讓他三分,這些秀女在他眼裏就更算不得什麼了。
汪公公一聲厲喝,那名秀女也顧不得滿地酸梅湯的污漬,曲膝跪倒。
汪公公道:“下跪秀女何人?”
那秀女道:“奴婢秀女楚靈兒,兩廣總督楚平之女。奴婢喝的那碗酸梅湯太辣,所以才失手摔落了碗,還望貴妃娘娘恕罪!”
看她面色極為不安,但回話倒也利落,不愧是出身大家。
可這樣的出身在宮裏就算不得什麼了,汪福絲毫不因她的父親是封疆大吏而語氣緩和:
“大膽楚靈兒,貴妃娘娘面前還敢胡言亂語!別人喝的也是酸梅湯,怎麼偏你的那碗辣?”
大家出身的楚靈兒,又是嫡女,自小倍受呵護,根本不曾親歷過什麼,但也見過父親各房妾室間的明爭暗鬥,道:“奴婢也不知為何就我這碗湯是辣的,或許是下人在盛湯的時候失手灑了些辣粉吧。”
在她看來,這樣說即為自己的失態開脫了,又為此事找到了一個合理而不傷人的解釋。
沐貴妃原本一直斂目,把玩着手上戴的精緻的玉扳指,連看也不看她一眼。聽得這話,唇角扯出一抹冷笑,淡淡地對身邊的人道:“汪福,本宮叫你賜的是酸梅湯,可沒說是要放辣椒,原來本宮手下人連這點辦事能力都沒有。”
懷疑下面的人盛湯時出了錯?那盛湯的人,自然是沐貴妃派去的人,沐貴妃的人做事不利索。豈不也等同於她沐貴妃御下不嚴?
“娘娘御下向來嚴謹,豈會連這點事都辦不好?”汪福點頭哈腰才回罷沐貴妃,一抬頭,語氣陡然一變,厲聲道:“你們其他人喝的酸楊梅湯可有辣味?”
其他的秀女們一個個都噤若寒蟬,哪敢亂說?齊齊回道:“不曾有辣味!”
汪福道:“若是湯出了問題,為何其他人喝的都沒問題,唯獨你的湯出了岔子?哼!分明是你自己失手摔了碗,卻又恐擔個失態的罪名。於是便編造了謊言意圖欺瞞貴妃娘娘!”
“不是的!不是的!”這麼大個罪名扣下來,楚靈兒怎能不慌了神,不停地磕頭。一會兒求饒。一會兒又否認的。
“堂堂封疆大吏之女,卻是如此目無上下,不知禮教,看來這你根本就不適合伺候陛下。”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於是便宣佈了楚靈兒失去了秀女競選的資格。
無論楚靈兒如何求饒,如何將頭都磕破了。卻根本不會有人同情她。對於其他秀女來說,她得罪了沐貴妃被取消了資格,她們自然就少了一個競爭對手。在膽寒的同時,更多的卻是幸災樂禍。而對於那些肅立一帝的宮女、太監們而言,這種事情太過平常不過。楚靈兒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楚靈兒事件對於整個競選來說,不過只是個一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但是沐貴妃這種殺雞敬猴的手段。成功地給眾秀女們上了很好的一課。落選的秀女們,不敢有絲毫不滿——誰知道背後露出的一點不滿會不會再傳到沐貴妃耳中?沒看見那楚靈兒只不過在太液池畔抱怨了兩句,便落得那下場嗎?聽說,她被發配到了辛者庫,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連她那帶入宮來的貼身婢女也不知因何原因,就被仗斃了。而入選的,卻是將方設法地巴結沐貴妃以及她身邊的人。
同時被發配到辛者庫的還有蕭子衿。
事後,據阿葉探查所知。當初與蕭子衿同室而居的劉如雪後來花了重金賄賂了汪福,過了沐貴妃的初選,在皇帝親選中,被授為從六品才人。劉才人一面使勁討好沐貴妃,一邊暗中給榮春閣的管事太監賄賂,讓其將因病而未能參加競選的蕭子衿發配到辛者庫。
辛者庫是整個皇宮勞役最苦之地,一般只有受了罰的宮女太監才會發配到這裏。而秀女落選為宮女,因其出身不同於一般的宮女,所指派的活也都是些輕閑的差事,各宮主子待這些宮女,多少會因其家族的出身,而多看中些。像蕭子衿這樣,一來就被派到辛者庫的,確實少之又少。蕭子衿知道,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劉如雪怕她會因落選生恨,泄露出當日被賊劫走一事——劉如雪好不容易才當上了個才女,前途正要大放光彩,她怎麼可能會留有一點被人病垢之處?
後宮間的相互碾壓就是這樣,即使你從不曾得罪人,也有可能被人算計、暗害。
來到辛者庫的第一天,蕭子衿晃然間,有種當年在蕭家做漿洗丫頭時的錯覺。
寬闊的大院子裏,充刺着皂角味和井水的潮味。幾十個宮女們挽着袖子不停地搓洗。身上穿的衣服破舊不堪,頭髮也只是盡量利落地挽起,只要不妨礙到幹活,什麼美什麼丑都不再重要。若不是親眼所見,一定無法相信富麗堂皇的鳳凰宮裏,居然還有這樣一處地方,這樣一群人。
“動作快點,磨磨蹭蹭的,還當你是大小姐呢!再洗不好衣服,就到後院去刷馬桶!”鞭子在管事嬤嬤的手上如長了眼的似的,“啪!”的一聲抽在不遠處一個宮女身上。那宮女哆嗦了一下,背上立時現出了道血痕。她卻不敢哭,只能加快手上搓衣的速度。
蕭子衿看清了,那宮女不是旁人,正是因得罪了沐貴妃而被發配到這裏的楚靈兒。
“你!愣着幹什麼?還不趕快去房裏人放下包裹出來幹活!來到了這裏,不管你之前是什麼出身,今後都只是辛者庫的一名粗使宮女!”
蕭子衿不敢再多看,帶着阿葉趕緊跟着另一名管事嬤嬤走了。心裏卻暗嘆,當初好不容易從蕭家的粗使丫頭坐上了二小姐的位置,結果好日子沒過幾天,卻又成了皇宮裏的一名粗使宮女。兜兜轉轉,難道就擺脫不了下人的命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