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 108 章
二寶哭着鼻子蹬蹬瞪的邁着小步子往爹娘房裏跑,人還未到,嘹亮的聲音就傳了進來:“娘親,我的新衣衣弄髒了。”
田箏隨意瞄了一眼,發現沒弄髒啊,便繼續看着手裏的書籍,只對二寶道:“哦,去找你爹。”
二寶感覺十分委屈,挪着小短腿跑到娘親身邊,先是用小手拉着田箏的裙角,為了證明自己沒說假話,二寶扯過那衣裳,語氣很是可憐道:“娘親,你快看看,我的新衣裳是真的弄髒啦……”
田箏受不了那哭聲,終於低下頭仔細查看,發現就是衣角弄濕了一點水而已,水蒸發后估摸着一點痕迹也無。便空出一隻手摸摸他的小腦瓜,然後說:“娘親知道了,你去找你們爹爹罷。”
三言兩語趕緊打發了這小子才是,不然他鬧着做新衣裳時自己肯定受不了兒子萌相而答應了。田箏也搞不明白,她二兒子怎的就那麼愛臭美?
明明自己和小郎哥都是那種有穿就穿,也沒啥追求新潮的人,她家二寶的屋子光是放衣裳的箱子就堆積了幾個了,他還不滿足。
這才多大年紀啊?她想想都頭疼,這種煩惱問題還是丟給丈夫去解決罷。
稍微等了一會兒,二寶見田箏依然沒動靜,他停止了哭泣,背過身去,很快邁着小短腿又摸進了旁邊的書房裏,見爹爹正聚精會神的寫着什麼,根本就沒發現他。
二寶原本只是假哭,這會兒一股酸水冒出頭,頓時哭得聲嘶力竭,那響徹天際的哭聲,終於讓魏小郎回頭了。
魏小郎招招手,道:“二寶,到爹爹這兒來。”
二寶垂着頭,聽話的站在魏小郎身邊,連忙抬起頭來小聲道:“爹爹,衣裳弄髒臟,不能穿了。”
魏小郎好笑的看着他那蹩腳的演技,道:“那二寶去找你娘,讓她給你重新換一件新衣裳。”
二寶想了一會兒,苦惱道:“可是,娘親說我已經沒有新衣裳換了。”
魏小郎忍不住笑,便問道:“那你想過為什麼你沒有新衣裳了嗎?為什麼哥哥還有好些新衣裳沒穿完,你就沒有了呢?為什麼爹娘每月都給你做衣裳你還是沒有穿呢……”
一系列的為什麼,令二寶十分困惑,他埋頭苦想了一下,最終眨着眼睛,甜甜的笑道:“因為我愛穿新衣裳,不愛舊衣裳。”
自家兒子這種衣服穿過一次,就嫌棄不新的習慣,魏小郎覺得一定要矯正了!三歲看老,若是繼續放養這小子,長大可不得了。
魏小郎便道:“可是爹爹沒錢給你做新衣裳了。”
家裏的財務大權可是掌控在娘親手上的,好幾次二寶看見娘親給爹爹銀票,他立時道:“問娘要?”
魏小郎擰着眉,攤開手道:“你娘也沒錢了。因為沒錢,咱們家今天的晚飯可能要吃胡蘿蔔了。”
胡蘿蔔是二寶最嫌棄的菜,小小的人兒心中緊張,絞盡腦汁也沒想通他家裏怎麼會沒錢了,他默默在心中對比了一下穿新衣與吃胡蘿蔔兩者,於是很天真的說:“那爹娘要努力賺錢,有錢后再給二寶做衣裳。”
眼看糊弄過去了,魏小郎嚴肅的點頭道:“行。”
二寶不確定的試探道:“那今晚還吃胡蘿蔔嗎?”
魏小郎呵呵笑道:“今晚不吃了。因為二寶把做衣裳的錢省下來給我們吃飯了。連哥哥都要感謝二寶才是。”
小男孩最需要成就感,因此,得意的抬頭道:“那我明天也不穿新衣裳。”
魏小郎忍不住將他扛了起來,狠狠的親吻了一遍,才讚揚道:“我們二寶可真乖,還曉得心疼爹娘了。”
等二寶樂顛顛的跑去出玩兒了,魏小郎便繼續埋頭寫寫畫畫。
晚餐時分,田箏為了響應丈夫的話語,讓二寶明白沒錢真不是騙他的。便特意吩咐人減少了幾個菜式,於是晚餐擺在桌子上時,只有三菜一湯。
雖然簡單,但菜式很美味精緻,田箏給三寶餵了奶回來時,見那父子三人已經開始埋頭苦吃了。
雖見到菜少了,二寶還是吃得很歡樂,吃着吃着,二寶突然對大寶道:“哥哥,你今天吃的飯菜是花費我的錢。”
大寶已經有個小男子漢模樣了,魏小郎已經教導他練字習武,他一愣,爾後笑道:“咱們二寶也會賺錢啦?”
二寶一本正經道:“是我不做衣裳換的錢。”
大寶點頭道:“二寶可真厲害。”
眼看二寶笑得見牙不見眼,田箏突然很憂心,他們夫妻倆這樣教導兒子真的好嗎?這可靠嗎?
晚上時,田箏就把自己的憂慮與魏小郎說了,魏小郎安撫道:“媳婦兒,你家相公啥時候做過不靠譜的事兒?”
田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這種自戀得意的傻樣,果然兒子是遺傳自他,田箏攤手道:“那你管吧,我可只會生不會教孩子。”
魏小郎曖昧的瞄了一眼她生產後豐盈不少,顯得愈發誘人的身子,然後笑道:“那你只管生吧,生多少都由你家相公來教導好了。”
田箏今年又生了個兒子,三寶才五個月大,夫妻倆一直把大寶二寶帶在身邊,這會兒有了三寶,田箏就有些心力不濟了。
公公婆婆不放心,便在家裏挑了兩個僕人上船照顧兩個小男孩,田箏也沒有拒絕,平日裏兩個孩子摔摔打打的一直很健康,那兩個僕人照顧得很盡心,的確在田箏照顧不到時幫忙分攤了不少事。
此時行船已經在回程,估摸着不到半月就能靠近港口了,今次停靠的港口處在錦城市,此地離着金洲市附近。
田箏就很想回一趟泰和縣。
成親幾年來,他們也只回了一次鴨頭源,久未見到爹娘姐姐弟弟,還有爺爺奶奶他們,田箏怎麼能不想念?
大寶二寶兄弟倆老老實實的上床睡覺了,魏小郎回了房,他爬上床把睡熟的三兒子移開放在旁邊的小床上,一把就按住了田箏,將人壓在身下,他笑着道:“兒子們好煩啊!箏箏,咱們現在試試能不能種個閨女出來?”
說到生兒生女的問題,魏小郎真是一把辛酸淚無處使,當初媳婦兒懷大寶二寶時,田箏嫌棄他整天對着肚子喊閨女不好,於是三寶在肚子裏那會兒,魏小郎就順勢改口喊兒子了,結果生下來時,一看:喲,沒喊錯還真是個兒子。
雖然兒子也很好啦,可每天被小孩子們吵吵鬧鬧的,魏小郎與田箏兩個人都想有個貼心小棉襖了。
身體復原的很不錯,田箏伸出手攬住丈夫的腰身,稍微張開了腿就把他迎了進去,可能時日久了的原因,夫妻倆配合得越來越默契。
幽暗的燈光下,擁着身下嬌俏的媳婦兒,魏小郎時常會生出一種自己會膩死在她身上的錯覺。
這種感覺並不僅僅是來自生理上的快感,佔得比重更多的是來自心理上的滿足感。若要找個詞句精準的描述出來,魏小郎覺得翻遍詞典也形容不了罷。
總之,最得意便是他如此喜愛的人兒,她也那般喜歡他,他們有了自己的家,有屬於兩人的孩子,不需分離,一輩子也要和和美美在一起。
田箏感覺到丈夫突然恍惚了一陣,便趁機調皮的爬到他身上,羞澀但故意惱怒道:“還要不要生閨女了!”
魏小郎颳了刮她的鼻子,然後道:“今天我把生閨女的大任交給我家箏箏啦,你可得努力才是。”
半響完事後,田箏就沉沉的睡去了。
魏小郎把三寶抱上床后,才閉眼睡去。
三寶這孩子睡覺不老實,才丁點大的毛孩子就愛踢被子,一張床到處滾,明明晚上放在床頭,第二天要在床尾才找到人。
即使單獨給他弄了張小床睡,三寶有一次竟然自己爬出了床,跑到地上睡了。
生怕他再掉到地下,魏小郎與田箏兩個人只能把三寶放在床中間,這樣隔在兩個大人中心,夫妻倆可以隨時注意着。
半夜間,田箏聽到一陣嬰兒哭啼聲,睡得正香呢她實在不想起來,便伸出腿踢踢魏小郎的腳,喃喃道:“小郎哥,你兒子餓了。”
魏小郎睡得正熟呢,一聽兒子餓了,猛地爬起來,把三寶整個人抱起來后,醒悟道:“可是奶不在我這兒啊。”
田箏因他那叫聲,終於撐開了眼皮子,動手解開一邊的衣裳,露出半邊胸|脯,然後道:“讓他過來吃。”
想想又道:“吃完記得給他把尿啊。”
見她是真不願意起來了,魏小郎只能把兒子抱過去,三寶聞到奶香味,很熟練的含住就悶頭吃起來。
魏小郎見此情景,突然想起來以前田箏家餵養的那隻大母豬也是這樣奶孩子的,將媳婦與豬相提並論,一時間他心中着實複雜。
估摸着是第一次被媳婦兒豪放的作為驚呆了。
不過尚年輕的夫妻,已經習慣了這種一邊湊孩子,一邊工作的生活,魏小郎也是個十足的奶爹,等三寶吃飽喝足后,他把了尿才躺下去。
好在晚上睡得不好,白天可以補眠,第二天魏小郎直到大寶二寶叫喚起床時,才醒過來。
讓田箏沒有失望的是,船一到錦城港口,魏小郎處理完事情后。就宣佈一家大小回家鄉鴨頭源村住個兩三月。
二寶還沒見過自己的姥姥姥爺長什麼樣呢,亮晶晶的眨着眼很是天真的問道:“娘親,姥姥姥爺是不是很老的人呀?”
田箏忍不住黑線,大寶看不過去,很正經的回道:“姥姥姥爺是生下娘親的人。”
二寶又問:“那生下娘親的人很老嗎?”
大寶道:“那我問你,老鼠是很老的鼠嗎?”
二寶這才頓悟了,原來叫姥姥姥爺並不是表示人就很老了。
這比喻絕了!田箏抖着手,實在不敢相信她怎麼會生下二寶這種智商的兒子,還有大寶這小子,自家爹爹和娘親那樣疼他,真的划得來嗎?
一路上歡歡喜喜的回到家裏,可把周氏與田老三喜得,近五年都沒有瞧見閨女的模樣了,周氏偷偷的抹眼淚。
田老三也很想大哭,不過見兩個外孫瞪大眼望着他,他只好紅着眼眶,一手一個將大寶和二寶舉起來,高興道:“大寶呀,還記不記得我是姥爺啊?”
大寶偷偷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道:“記得……姥爺。”
這一年來,魏小郎已經教導大寶像個男子漢了,也不准他求抱抱之類孩子氣的行為,所以再次被當成孩子抱着,他心底是很羞澀的。
二寶等不及田老三詢問,便甜甜笑着道:“姥爺,原來你真不老啊。”
田老三就是鐵漢也得給兩個小外孫柔化了,何況他不是,於是田老三狠狠的親了一口二寶,爽朗大笑:“你姥爺不老呢,力氣大着呢。現在挑兩百斤的擔子也是輕而易舉呢,你們兩個這點重量,我都不用喘口氣。”
田箏瞧着爹爹身子挺好,娘親也沒見老,那顆出門在外一直揣着的心,還真的放心不少。看來爹娘很聽勸並不苛刻自己。
將行李稍微收拾了下,全都放進魏家。
兩年前,魏娘子就寫了信,並叫人帶了銀子給田老三一家,讓他請人幫忙翻修一下院子,祖宅一直沒有人住,也怕年久失修荒了。
此時院子裏嶄新嶄新的,魏小郎夫妻倆還是決定住在自己的房子,至於每天的吃食,就被田老三強烈要求回去吃。
他們是突然家來,事前並沒有託人傳話,當走進院子裏,一草一木都整整齊齊,乾乾淨淨,想必是天天有人來照料的。魏小郎由衷道:“這些年辛苦爹娘幫忙看着房子了。”
當年的孩子已經長得高大挺拔,田老三與魏小郎並排站着,都覺得自己需要抬着脖子說話了,因此他只是拍了拍魏小郎的肩膀,道:“只要你好好待箏箏,家裏房子其他什麼你都別擔心,有我和你們娘看着呢。”
魏小郎咧開嘴笑了。
翁婿兩人也不再像當年那般爭鋒相對,反而哥倆好的一起興緻勃勃的幹活,把那大件一點的行李抬進家門。
由着他們去處理,田箏就留在娘家,大寶和二寶很快就與田家的那些好孩子玩耍在一起了。
三寶醒着很不樂意在床上,周氏見了,忙心疼的把他抱起來,埋怨道:“孩子家家的,可別總讓他一個人獃著。”
田箏偷偷吐吐舌頭,就問:“阿景他們什麼時候家來呢?”
田玉景也娶了媳婦,生了一個兒子了。不過目前兩口子待在鎮上,如今家裏還真就只有田老三與周氏兩個人了。
周氏抱着孩子,到處走走,一邊不停指着給三寶解釋那叫什麼,這叫什麼,聞言,便道:“我喊了你們五叔去叫人了,今兒該是會家來罷。”
魏小郎與田老三幾個人很快就把行李收拾妥當,這才帶着田箏母子三人正式拜見田老漢和尹氏。
當年操不完的心,後來捨得乾脆放手不管由着孩子們折騰,真的學着頤養天年,此時兩老口子氣色看着都不錯。
之後田箏領着幾個寶分別見了田家的伯伯叔嬸們。
久違再見面,所有人都對着魏小郎一家釋放出善意,連胡氏也是真心心疼田箏跟着往外跑,說道:“瞧着雖精神了,可那膚色也黑了不少,我那兒有你幾個姐姐新買的脂粉,待會兒拿你用用。”
難得鐵公雞願意拔毛,田箏還是謝過了二伯娘。她覺得自己目前膚色看起來挺好挺健康的,她在船上時,天熱很少出船艙,所以曬得沒有魏小郎誇張。
在所有人中,黃氏是蒼老得最快的人,臉上的皺紋多了不少,她走過來拉着田箏的手,和藹道:“箏箏啊,你們兩公婆回來的及時呢,正好趕上你大姐要成親的日子。”
咦?大姐不是田紅嗎?田箏愣了一下,很快就掩飾了眼底的驚訝,黃氏見此,笑着道:“可不要笑話你們大姐,她也是熬着日子呢,再嫁我也是支持的。”說著就把田紅為什麼能再嫁給解釋了一遍。
原本田紅拜託田葉夫婿給找了人調養身子,想生個子嗣,那大夫醫術也挺不錯,漸漸的田紅氣色調養越來越好,她便想抓緊時間懷孕生子。
可是那宋大郎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努力了好幾次也沒能順利懷上。且不知是誰拐帶的,他還愛上了賭博,一朝之間把鋪子的老底都輸光了。
住着的那棟宅子,田紅拼了老命才保存下來。
日日有人上門追債,宋大郎不知反省,時常要尋摸田紅的私房拿去賭去嫖,不給錢還動手打人。
不僅田紅被打,他那兩個兒女也被打了不少次。原本家中有下人時,還有人幫着,因賭債欠得多,田紅只好把人辭退了。
都是婦孺,即便宋大郎只是空架子,田紅他們也不是他的對手。
說到這裏時,田箏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不用深想,也能知道田紅後來過得是什麼日子啊。
黃氏不由握緊拳頭,咬着牙齒道:“那殺千刀的,真是老天有眼,他再次去賭時,拿不出錢來還耍橫,被人當場給打死了。”
四嬸劉氏同仇敵愾道:“死得好呢!就是苦了紅丫頭,年紀輕輕成了寡|婦,可憐身邊也沒留下一子一女。”
田老漢與尹氏依然跟着五房生活,因此一家子人全聚集在五房堂屋裏,周春草與田老五近年來在村子裏弄了個雜貨鋪,專門擴建了兩個房間,錢賺得算不上多,好在很穩定。也方便尹氏與春草婆媳倆一邊帶孩子,一邊創點收入。
春草聽完劉氏那話,出口道:“我倒不覺得留下了孩子有啥好,像如今這般,才能輕鬆離了宋家再嫁人。”
反正宋大郎那兩孩子如今都已經長大,也沒理由扣着後娘不放人。
黃氏忍不住流了眼淚,嗯咽道:“說來都怪我當初眼皮子淺,才害了閨女一生,若是看着她一直過那種日子,將來我就是死了,也死得不安心。”
田箏當然明白大伯娘是多好強的一個人,當年田紅苦哈哈的日子寧願她癟在心裏,打死也不說一句嘴,田箏想,這人能放下臉面,捨得求助家裏人,便是黃氏當年多麼見錢眼開,可那份愛護孩子的心是不缺的。
見黃氏哭濕了帕子,周氏遞了手中的予她,黃氏接過後,擦了下眼睛,接着道:“到底我們還是沾了葉丫頭與箏丫頭的光,仗着你們的勢,那些吃血的宋家人也不敢坑一聲,紅丫頭才得以再嫁人。”
本來宋大郎一家已經逐漸脫離了宋氏一族,宋大郎一死,那一身債務並沒有消失,好在趙元承肯出面幫着解決了事情,宋氏一族便有人出頭,打着幌子說田紅一個外姓人沒理由佔着宋家的東西,要幫着宋明遠接管一切,這種蠢事,那宋明遠竟然真的敢去做。
宋明遠就是宋大郎唯一的兒子,耳根子軟,聽別人一慫恿,就與田紅對着幹了。田紅那個給氣得呀。
當即就收拾了自己剩下的錢財,離了宋家獨立生活。
黃氏心思動了,再請了田家人出頭,乾脆尋了理由讓田紅脫離宋家婦的身份再嫁了。此時田紅是寡婦身,不好住在娘家,因此便在鎮上租了屋子,等着出嫁呢。
見氣氛傷感不已,田箏忙道:“我也是支持大姐再嫁的,別的不說,既然我和小郎哥在家裏了,定會給大姐壯壯勢。”
田箏想,這些不是為難事,就出個頭,再送點東西給田紅,外人見田紅與自己親近,想要欺負她時,也會掂量掂量了。
那新郎官只是尋常的莊稼漢,是個鰥夫,正好與田紅寡|婦之身相配,誰也別嫌棄誰。因他前頭那妻子沒有留下血脈,黃氏與田紅所擔心的只是若婚後生不下孩子,新郎官再出么蛾子該當如何?
因此,田紅不能缺了娘家的助力。
黃氏說了那麼多,就是想聽這句話,一時間喜笑顏開道:“好!好!我真是不知該如何感激你們了……”
周氏便笑道:“大嫂也真是的,一家人說兩家話作甚呢?”
和樂融融間,就到了飯點時分。
家裏女人多,一桌子豐盛的飯菜很快就弄完了,幾乎全是緊着田箏與魏小郎一家人愛吃的菜式來弄。
半個月後,迎來了田紅的親事。
田箏再見田紅時,忍不住噓唏了一把,無意識回到那年,沒分家前,田紅還是家裏的長孫女,臉色紅潤眉目中皆是自信,與現在面貌三十好幾的人,相差實在太多。
許是對未來的日子有了期盼,田紅一掃以前死氣沉沉的模樣,她穿着新嫁娘的衣裳,靜靜坐着讓喜婆給描眉。
見了田箏,田紅笑着道:“箏箏,聽聞你家來,早就想看看你,如今見你過得好,我心中真是開心。”
田箏跟着笑道:“等你回門那天,再好生看看我唄。反正也不差這點時間。”
說著田箏就掏出一串珍珠,塞到田紅手裏,道:“別拒絕了,這是我私人給你的,戴着可好看呢。”
出海幾年攢了好多珍珠,田箏自己不愛打扮,魏小郎依然留着那些成色特別好的珍珠,讓人串起來,或者做成各式首飾,把田箏裝扮得漂漂亮亮,每每如此,田箏就會好笑的問他,是不是因為沒有閨女,才把自己當成女兒看待了。
魏小郎哈哈大笑,總是搪塞過去了。他才不會告訴媳婦兒,他只是喜歡田箏吃穿用度什麼都來自他手上,會使得魏小郎特別有成就感。
田箏這次回來,魏小郎專門給自己做的珍珠首飾她捨不得動,就拿了另外的珍珠,家裏的女眷,每人都送了一串。
錢多,珍珠多花起來就是那麼土豪啊!
田紅揣緊那飽滿圓潤的珍珠串,忍着在眼眶打轉的淚珠,好一會兒才道:“再想不到我今生還能披一次嫁衣,這些年日子煎熬得好幾次都不想活了。所幸……”
田紅停住,壓抑了下情緒,才慢慢道:“所幸家裏人都還記着我……若沒有大家,大家……”後面那句話田紅幾欲張口,實在不知該用何種言語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大姐你想那樣多幹啥呢?家裏各個人日子都好過了,沒理由放着你在水深火熱中不管不是?你就是心思太重,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出聲的是田芝,她嫁在同村裡,對方又是殺豬的人家,自然不愁肉吃,此時胖得很有福氣。
田芝從以前那個纖細的小姑娘,也是慢慢變成了圓潤的婦人。特別是懷着孩子時,被夫家餵養得肥肥的,導致身材一直沒瘦下來。不過田箏觀這位五堂姐氣色,發現她眉目比以前溫和了不少,都說心寬體胖,估摸着是生活沒壓力,這是幸福的胖啊。
田紅小聲道:“我並未對家裏有什麼付出,怎能心安理得受了家裏人的好意?”
田箏趕緊道:“大姐,你又想左了!五姐才剛都說了,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從今往後你與姐夫兩人日好好過日子,就是對家裏人的付出了。”
一旁候着的喜婆都看不過去了,忙道:“新娘子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再抹眼淚了,你看這妝待會兒還須再塗抹一遍呢。”
田紅因此就打住了傷感。
熱熱鬧鬧把田紅嫁出去,她再回門那一日,有丈夫在身旁陪着,雖年紀大了,但還是遮擋不住小女兒的嬌態。
大家看着那人對她不錯,也算放了心。
田箏突然想到一件事兒,便問魏小郎,道:“小郎哥,師傅不是與那位婦科聖手很熟嗎?你說把他請來給大姐看看,可不可行?”
這裏的師傅,是指傳授魏小郎武術的那位,魏琅夫妻一直很敬重對方,每每回京城,都要帶着孩子上門拜會。
當年柳如月也是這位婦科聖手看過後,調養了身子,才又懷了一胎,最終生下了男孩子。柳如月能生下男孩,田箏都鬆了一口大氣啊。
因魏文傑不願納妾,好幾次,田箏都無意中聽到婆婆說若是大房沒有男孫繼承香火,實在不行了,就把她與小郎哥生的三個寶選一個過繼到大房。
親身兒子承了大房的香火,換成別人一定覺得佔了大便宜。但這種便宜,田箏還真不想占。可若是真到了那種地步,無關其他,只是道義上,她也反對不了什麼。
到時候,田箏真的不敢保證會不會爆發婆媳大戰,想到婆婆那樣疼她,心裏實在不好受。
田箏偷偷與魏小郎說過後,他也跟着緊張起來,雖然與哥哥兄弟情深,但是也捨不得把兒子送給哥哥啊。這不,多方打探之下,最後通過自己的武術師傅,才請來了那位醫術頗為了得的大夫醫治。
待柳如月順利生下兒子,這才解決了一場危機。
魏小郎便道:“那我去一封信,問問能否把他請來。”
總之,在田箏他們即將離開時,馬上就收到了師傅回信,信中提及那位婦科聖手剛好要遠遊,途中路過金洲市,到時就順道來幫田紅看看身體。
田紅得到田箏的消息,特意回了一趟鴨頭源,突然抱着田箏哭起來,最後才道:“箏箏,我如今才知道有一位疼人的丈夫是多麼幸福的事兒,我與他,早已經有心理準備,將來便是沒有一兒半女,也要相濡以沫到老。”
田箏拍着她的背脊,緩緩道:“你這樣想就好。”
田紅擦了眼角的淚珠,說道:“雖如此,我還是想給他生個孩子。你們都放心吧,我不是那種不惜福的人,將來即便不能為家裏人做出什麼貢獻,我也得把日子過好過順了,不讓娘家人再為我操心。”
後來田箏人在京城時,收到了田紅的好消息,懷了身子順利生下了個女孩,雖然是女孩,夫妻倆也是如珠如寶的疼愛。
在鴨頭源的兩個月,田箏簡直過了一段自從生了孩子后就再沒有的最悠閑日子。每日裏不用燒火煮飯,到點就有人喊來吃。
也不用帶小孩子,除了三寶要餵奶時用到田箏,田老三甚至想把大寶二寶兄弟倆揣懷裏兜着,至於三寶,周氏嫌棄田箏看孩子太粗糙,就自己帶着三寶了。
田箏每日裏吃吃睡睡,簡直是樂不思蜀了。
魏小郎要操心的事兒多,即使呆在鄉下,每日裏也有好些事需要他下決定。他看着媳婦兒那麼悠閑,時不時的就想要使壞,他甚至想把三寶也扔到岳父母那兒,晚上就能肆無忌憚的幹活了。
可惜,三寶晚上必須要吃奶才行。
因為田箏他們回來,田玉景也帶着一家大小回到家裏住,田玉景從當年那個軟萌小包子長成了個高大的男子漢。田箏看着他時,就生出很大感慨來。
田箏弟媳婦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孩的年紀比三寶小一個月,正是吃奶的年紀。所以,有一天田箏給三寶餵奶時,順便就餵了田玉景的閨女。
剛好魏小郎忙完了,想抱抱兒子,結果從田箏手上接過抱起來一看,咦,不對啊。這根本不是他兒子。
魏小郎黑着臉,實在是對田箏無語極了。
田箏心想多大點事兒啊,值得他那麼黑臉呢,可還是不好意思道:“那啥,弟媳婦今兒說她沒啥奶喂……”
所以田箏才把人抱家裏來喂啊,剛好和三寶兩人湊一堆,兩個寶寶並排着睡覺,看着實在好笑呢。
魏小郎繼續無言以對。
田箏解釋了一遍,見他還是不高興,立時就板著臉,無賴道:“當年你自己不是還與我搶奶吃呢。”
魏小郎哼道:“那能一樣嗎?”
田箏微怒道:“怎麼不一樣呢?”
“我兒子都不夠吃了,還要分給別人。”想來跟她解釋不清,魏小郎只好嚷嚷道,特別是見田箏竟然真的一點也不介意,令他好生鬱悶。
為了防止媳婦兒若是再一時興起,又去喂別人家的小孩,魏小郎義正言辭的陳述了厲害關係。
反正就是不能對着別人袒|胸|露|乳之類的。
說白了,就是佔有欲太強唄。田箏理解的表示自己知道錯了。
魏小郎嘴巴上嚴肅的批評了媳婦兒后,第二天就讓人買回了兩頭正值哺乳期的母羊家來,直接給送到了田家的牲畜房裏。
看着魏小郎耐心的告訴家人羊奶的好處,怎麼處理才能去了腥膻味,田箏感覺十分汗顏。
周氏與田老三都奇怪為啥他突然弄了兩頭母羊回來呢,魏小郎擺手解釋道:“在外面見多別人一家大小喝羊奶,特別是小孩兒喝羊奶身體長得壯實,忽而想起來,對家裏人身體好的東西,怎能不買來?”
那話實在理直氣壯,田老三與周氏都不好意思拒絕他的好意了。
魏小郎見家裏人都接受了,便狠狠拍了下田玉景的肩膀,板著臉道:“阿景,作為父親,家裏孩子每天吃些什麼,為了孩子健康必須得時常注意着。”
田玉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可因着對方是小郎哥,只好不停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注意。
魏小郎一場頗有些奇怪的舉動,弄得各個都以為他只是出於太關心家裏人身體的原因,一家人感激不盡,完全沒想過他懷着別的心思啊。
田箏再次抹了一把汗。
原本以為窩在家裏享受生活的日子該是風平浪靜的,可一個月還沒有過去,突然就出了一樁事情。
那日突然下了一場瓢潑大雨,剛吃完午餐,雨下得大,魏小郎一家人都留在了田箏娘家。
田箏還特意搬了一張躺椅來,躺在屋檐下欣賞着雨景,二寶調皮的爬到田箏身上來,想要她哄着睡覺。
“大寶兒,你也到娘親懷裏來。”田箏瞄了一眼有些安靜呆在一旁的大寶,便讓大寶也過來,乾脆摟着兩個孩子享受母子的時光。
雨霧朦朧中,突然躥出了一個男人,那人還未來到堂屋裏,便噗通一聲癱倒在地上,惹得田家養的幾隻狗都汪汪叫起來。被田箏喝止住后,狗狗們才沒有上前撕咬對方。
魏小郎原本待在書房的,聽聞動靜第一時間趕到田箏母子身旁,家裏突然冒出個陌生男人來,也不知道有無危害,當然得提防着。
田老三趕忙上前察看,待把男子頭髮撩開,覺得有些面熟,他出了堂屋,沖灶房大聲喊話道:“阿琴,你快過來看看這像不像大姐家的明輝?”
時隔多年,都沒再與兩個姑姑一家有交集了,田箏猛然聽到“明輝”二字,也是一陣恍惚,隱約記得那高傲的小男孩性格很不討人喜歡。
發生了事,大寶已經自動爬下田箏的身護在她旁邊,二寶有些害怕的撲到田箏的懷裏,待聽了爹爹的話,田箏便讓魏小郎看著兒子們,她自己走過去確認了一眼,“爹,好像還真是那位表哥。”
王明輝艱難的反轉身體,露出原本的面目來,他連喘了幾口氣后,才緩緩吐了幾個字:“我……我……舅舅……”
田老三眉頭緊蹙,問道:“你怎的弄成這副模樣?”
王明輝衣裳全濕透了,嘴唇慘白,整個人瞧着一副弱不禁風樣,泡在水裏使得他不時一陣哆嗦,好幾次想表達什麼,都要喘氣不已。
見他說不完整話,田箏便道:“讓他換了乾淨衣裳暖暖身子,弄點薑湯去去寒再說罷。”即使他此時那麼凄慘,田箏對這位表哥真的沒好印象,為了弄明白他突然跑過來的真相,她只能言盡於此。
周氏聽聞了田老三的喊話,也跟着走出灶房來,打量了一眼,忙道:“我去灶房熬下薑湯罷。”
王明輝被請到房間裏換了衣裳,弄乾凈之後出來,他整個人卷着棉被,也不敢坐在凳子上,只蹲着一旁沉默不語。
田老三嘆一聲,也不先開口問話,由着周氏將薑湯端來,喝過後,王明輝還吃了一大碗粥才有了氣力開口說話。
話未出,先是流了眼淚,他也分辨不清這是哪個舅舅,只隱約記得當年住在這裏過,捂着鼻子哭泣道:“求舅舅發發心腸救救命!我爹娘和哥哥他們被抓進大牢裏面,馬上要斬頭了。”
“什麼?”田老三立時驚嚇得跳起來。
田箏同時手一抖,忙捂緊了二寶的耳朵,顧不得想其他的,就對兩個兒子道:“大寶,二寶,跟娘親過來,我們去灶房烤紅薯吃罷。”
斬頭這樣可怕的事兒,田箏思及就覺得兒子們不適宜聽,魏小郎也是立刻柔聲對田箏道:“箏箏,你帶着孩子們避開先。”
“嗯。”田箏一手拉着一個孩子,夫妻倆人想到一塊兒去了,走之前她抬起頭瞥了一眼王明輝,王明輝還在大聲痛哭宣洩情緒中。
儘管好奇,田箏還是帶着大寶二寶在灶房迴避。
依稀聽到王明輝的哭聲漸漸小了下來,後來魏小郎冒着雨去請了田老漢與尹氏,還有其他房的長輩過來。
等他狀態穩定后,才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原來是因為田大妹那主人王家老爺出了事,據說是犯了嚴重的罪,不僅是貪污枉法,還弄死了幾個官員,搞得別人家破人亡,最後被對手揪住了小辮子,報復了回去,立下的罪樁樁件件都是砍頭的重罪。
而田大妹的夫婿屬於王老爺府中重要人物,儘管王明輝口齒不清,可也能從他話中推斷出田箏大姑父就因為幫着王老爺弄死了人,才得以成了王老爺的心腹,擔任着要職。
出了事情,大姑父被追責是肯定的。且還連累了田大妹,以及大兒子王明亮,至於他們到底無辜不無辜,王明輝作為一直被捧着專讀聖賢書的小兒子,生活在象牙塔的他並沒有搞明白個中緣由。
當日事發前半個鐘,意識到不妙后大姑父突然讓王明輝提前出了府,在田大妹一家四口人中,只有王明輝為了讓他走科舉之路沒有簽契約,算是個自由人,且他與這件事的確不相干,官府的人就沒有特意為難與他。
手足無措的王明輝當即就跑到田二妹家裏去,沒想到田二妹家裏也是兵荒馬亂被抄了家。
田二妹與二姑父,包括表弟李金毅都被官差控制了起來。
這個時候,王明輝才感覺到他的天真塌下來了。王明輝窮途末路的跑到幾個以前巴結交好他的人家去打探消息,請求別人幫忙,被狠狠的趕了出去。
都說秦檜還有三個朋友,王明輝性子不知天高地厚,但也有個平時關係友好的人見他落魄得如此下場,便好心把事情利害與他說了一通,勸解他不要再折騰趕緊離開永和縣,不自量力的後果只能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
畢竟王老爺把人弄得家破人亡,好幾家還絕了戶,那些人如今能放了王明輝,已經是慈悲為懷了,整天在衙門前晃蕩,不是刺激別人的眼珠嘛?若是上頭有人不甘心,想弄死他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王明輝不敢不自量力的去打探消息,只能偷偷的去了解進展,以前就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出府時身上帶的銀子,為了解消息又被誆騙去了大筆錢財,很快就落得朝不保夕。
這樣大事件,沒多久就出了結果,主犯人員全體斬頭示眾。而大姑父、王明亮父子也被定了不可避免的死罪。
至於田大妹的消息,目前官方沒有表態怎麼處理婦孺的問題。
王明輝沒有探聽到二姑姑一家是什麼情況,他疾病亂投醫之下,只能焦急的跑回家鄉來求助了。
聽完他的描述,田老漢簡直氣急攻心,差點就嘔了一口血出來,他抖着手,最終無力道:“早知道你們一家都是喪盡天良的東西,給我滾!滾得遠遠的不要礙在我眼前。”
殺人這種事,那姓王的竟然都敢做,這王家的胚子還有什麼好?這是從根源上就壞透了。
尹氏已經說不出話來,那神情無法用語言去描述,周氏見此,就倒了一杯水,強制按着尹氏喝杯水壓壓驚。
胡氏匆匆趕來,剛好聽到關鍵點,嚇得立時癱軟在地上,尖叫道:“那我家萍丫頭如何了?你這小崽子倒是快告訴我呀!”
王明輝連自己母親田大妹的消息都沒探聽出來,哪裏顧得上田萍的消息,蠕動着嘴巴,不敢看胡氏的眼,只道:“不清楚。”
“我可憐的萍丫頭啊!”胡氏毫無形象的跪在地上,扯着嗓子不要命的痛哭,一會兒她像是想起來什麼,突然抓着魏小郎的手,大聲道:“小郎啊,求求你想辦法救救你們二姐姐罷。我做娘的,怎能眼睜睜見她在那兒受苦。你一定有辦法的是嗎?”
家裏本事最大的就是魏家了,胡氏當即就把目光放在魏小郎身上。
一時間,王明輝,連同田家其他人都紛紛望向了魏小郎,魏小郎面上沒有一點情緒,他腦子裏也在思考這事兒。
見胡氏這樣為難自己女婿,田老三忍不住皺眉道:“二嫂,你這樣跪着小郎是怎麼回事,可別折殺他了,趕緊起來罷。”
周氏心裏也不高興,不管女婿能不能幫忙,也不能被強迫着,她立時走過去要把胡氏扶起來。
魏小郎道:“二伯娘先起來,咱們對這事尚不了解,怎麼著也得有仔細的消息才是。不過據朝廷的律法規定,雖然婦孺會被連坐,估摸着也罪不至死。咱們自家人先冷靜想想,我馬上着人去探聽消息罷。”
罪不至死,這話也算寬了在場眾人的心。
田老二訓責道:“看你那丟臉的樣子,還不一邊獃著去。”
他那個大女兒,精明着呢,幾年來家裏都沒撈到她什麼便宜,田老二早就對女兒失望透頂,現在因為她惹出這種麻煩事,也不知道會不會連累家裏,這是目前田老二最擔心的問題了。
胡氏軟着腿,由得周氏拖着,才拉到椅子上坐下。其他房的人紛紛捂着胸口,世代都是良民,從沒遇見這種事情,哪個不慌張?
魏小郎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王明輝突然又噗通一聲跪在他面前,用力磕了幾個頭,嘴裏喊道:“請你救救我爹娘和哥哥,我一輩子給你為奴為仆,做牛做馬都行。”
就那麼幾下,很快磕破了皮,猩紅的血流出來,使得他整張臉看着猙獰不已,魏小郎當即就跳到一旁不受着他的磕頭。
田老漢見此,恨不得拿着拐杖拍死王明輝,被好幾個人攔住,才沒真的動手,那王明輝的身子瘦弱不堪,真打出了好歹來,白惹一樁事那可划不來。
田老漢咬着牙齒道:“小郎,你不要管,這不干你的事,由得那些殺千刀的去死。反正我早就當他們已經死了。”
尹氏亦點頭道:“小郎,就聽你爺爺的。”
“不要啊!”胡氏忍不住呼了一聲,喊道:“爹娘你們便是由得大姐二姐他們去死,也不能不管我的萍丫頭啊。”
田萍雖然沒與家裏常來往,一年到頭,胡氏也會着人打聽她的消息,偶爾田萍心情好了,也會給母親弟妹們送些禮回來。
偶爾田萍得了寵后,還真的私下裏給胡氏送過幾樣值錢的東西,因此,胡氏覺得這個女兒沒有忘記生養恩情,生活變好后,也時不時想着田萍。
大家了解清楚斬頭的日期后,魏小郎就讓各房的長輩先回去,反正他們也解決不了事情,一群人鬧哄哄的吵得頭疼。
王明輝也被田老漢與尹氏帶了回去。暫時就住在五房的一個草棚里,春草與田老五都沒有說什麼反對意見。
田箏待在灶房裏,除了交給兩個兒子烤紅薯外,她忍着混亂的心緒,又給他們烙了雞蛋餅,大寶與二寶很快就忘記了堂屋裏的人事,沉浸在美味的食物中。
等魏小郎忙完進來,見二寶睡熟在田箏懷裏,大寶搬着小凳子坐在一旁,乖乖聽着田箏說小故事,他心裏突然覺得很溫暖。
田箏揉了下眼睛,問道:“小郎哥,他們都走了嗎?”
“嗯。”魏小郎柔聲道,他彎低腰摸摸大寶的頭,小聲問:“我兒子困了嗎?跟你娘親和弟弟先家去睡個回籠覺好嗎?”
大寶軟軟的回道:“嗯。有我陪娘親,弟弟一齊家去。爹爹放心吧。”他聽出了意思,爹爹待會兒還有事情要做,想着自己是長子,還學了武術,就拍着胸口,用很嚴肅的表情面對自家爹爹。
魏琅莞爾一笑,又揉了一把大寶的軟發,才道:“爹爹陪着你們一道回去,還要把三寶抱回去呢。”
他們父子商量完,魏小郎遞給了個安撫的眼神予媳婦兒,田箏驀地放下心來。
繼續讓幾個孩子呆在田家,難免要聽到不好的事情,田老三與周氏都覺得此時回魏家宅子很好,就不攔着他們。
魏小郎熟練的抱着三寶,伸出手牽住田箏,田箏感受着那雙大掌的力量,一時間從未有過的安心。
即便在現代,她生活中也沒遇到這樣的事,幾乎舉家下監獄,還要被斬頭,只一想想就寒意陣陣襲來,且那些人還曾經謀過面,知道他們的長相,由不得她不害怕。
到家后,小心翼翼的將二寶放在床上,而三寶這小懶蟲依然呼呼大睡呢,田箏又哄了一會兒大寶,直到大寶也睡著了,夫妻倆才來到書房中說話。
魏小郎只是三言兩語簡單與田箏說了幾句,就讓她別多想。田箏情不自禁的撲到丈夫懷裏,心疼道:“這種事兒,我可真不想讓你沾染到一點邊。要是很棘手的話,咱們能不能不管?”
說她自私也好,怎麼也都行,人人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丈夫身上,田箏心裏很不舒服,她就是不想讓魏小郎去管這種吃苦不討好的事情。
要是沒有救到人,都怪到她丈夫身上來怎麼辦?搞不好會被指責怕惹事沒有盡心儘力什麼的,那田箏定會跟這些所謂的家人斷絕關係的。
魏小郎攔着她的腰,安慰道:“等下我讓鍾侍衛幫忙打探消息,這些事兒我都會處理好的,不會讓自己陷入為難的局面,箏箏不要擔心。”
雖然相信他的能力,田箏還是悶悶道:“人家害怕嘛,憑什麼都要你去做這事。”
魏小郎耐心的問道:“箏箏,我問你,若是我們真的不管不問,將來會不會後悔呢?估摸着想起來就會良心不安罷?”他倒是不會有什麼問題,可魏小郎心裏很明白媳婦兒是個善良溫柔的姑娘,以後鑽牛角尖覺得良心受到譴責怎麼辦?
他可不允許愛人有任何心理負擔。
田箏抬起頭,抱着他的臉就獻上了吻,好一會兒后,兩人分開交織的唇瓣,田箏囑託道:“那隻儘力而為吧?”
魏小郎點頭:“嗯。”
魏小郎手上有皇帝送的二十個護衛,那些人都是有真本事的,領頭那位鍾侍衛更是能力頗強。
動用了一些關係,就把消息探聽了個仔細。
像王老爺、王家的幾位男眷,主事的管家等都是沒有一點可能迴轉,全都要殺頭。也就是說,大姑父、大表哥王明亮死局改變不了。由於鍾侍衛的原因,魏小郎得知這件事竟然已經被皇帝默許過。
魏小郎也不敢插手,
倒是女眷方面,因為是被連累的,除了例如王夫人等王家婦必須得流放三千裡外,其他丫鬟僕從可以自贖,拿不出錢財自贖的,只能被當成罪奴再發賣一次。
像田萍這種小妾,說到底也可以自贖,但是贖金額度很大。在抄家時,宅子裏凡是值錢的東西,哪能還不給那些衙役弄走了?
弄不到關係,且沒有人樂意花錢贖自己,就只能等着一道被流放或者發賣了。而田萍她們自從出事後,全都被關在王家的房子裏,每日裏只能吃乾糧,喝井水。
田萍沉默的縮在一旁,人生無望就是這般罷。她根本就不會想到有人會來贖她出去,當初成了四少爺房裏第一個妾室時,她還得意不已。
後來,四少爺的小妾通房越來越多,田萍心酸的同時,也懂得了使心機耍手段,一直幻想着能早日懷了孩子坐穩位置。
可鄉下村姑一般的自己哪裏斗得過宅斗經驗豐富的四奶奶?原來她一早就被四奶奶餵了絕子湯而不自知。
王夫人見田萍沒有了用處,很快又給四少爺物色了其他女人。至於她的親姑姑田大妹,田萍嘴角冷笑一聲。
田萍從頭到尾就沒期盼過從田大妹、田二妹身上得到血緣親情,她們一直也就是把她當成了有利可圖的工具而已。
田萍心眼不少,一直隱瞞了自己吃下絕子湯的事兒,倒是從田大妹那兒得到很多助力。很長一段時間惹得四少爺流連在她房中。
不過田大妹還是得知了真相,她氣得摔了幾個茶杯,狠狠的把田萍罵了一頓后,至此再沒把田萍當一回事了。
想到大姑姑的下場,不知道為什麼,田萍忽而笑起來,然後她又想到四奶奶的結局,更是不可抑制的大笑出聲。
田萍只需知道這兩個害的她一生悲劇的女人,過得很是糟糕,她就心滿意足了。
“哪個閨名是叫田萍?現在趕緊出來。”守在門外的衙役突然出聲,一干人等紛紛抬起頭來。
田萍同樣抬起頭來,這裏關着的人,除了自己哪裏還有人叫田萍?在別人羨慕又幸災樂禍的目光中,她緩慢的邁着步子走了出去。
在這兒被喊到名字時,有兩種情況:第一,就是命好有人願意拿錢幫着贖身。第二,就可能是要被這些男人抓着發洩慾望。像她們這種早破了身子的小妾通房之類的女人,經常就要被抓着去服務他們。
至於那些沒破身子的,這些差役哪裏敢動,到時候要被待價而沽,發賣時才能賣出好價錢。
顯然有人覺得田萍肯定是第二種。連田萍自己也覺得她是第二種,實際上她已經不止一次幫幾個男人幹活了。
這一次路有些不同,不是通往那個幽暗的房間,而是直接往大門口而去。田箏忍着心跳,沉默的跟着走。
出了大門口時,那差役就問:“看看是不是你們要的人?”
田萍猛地睜大眼,不敢相信的盯着胡氏與田老二看。
胡氏見到田萍那不人不鬼的模樣,別過頭,嘴裏趕緊道:“多謝官差大人,這的確就是我那小女。”
別看這只是普通的夫婦倆,上頭可是叮囑過,對待他們態度要好一些才是,那差役接了銀子,也不拿喬,很快就放了人。
田萍得了自由,眯着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天上的太陽。
惹得胡氏暴躁的舉着手拍打她,並大聲罵道:“你這個死丫頭!沒心肝的賤丫頭!虧得你老娘花了大筆銀子才把你給贖回來,你這是什麼態度!”
“這麼多年沒見,死鴨子嘴硬竟連一句爹娘也不會喊了嗎?”
“你那些教養都丟到狗肚子裏去了嗎?你這副死樣是擺給誰看呢?”
“老娘真是後悔剛才那筆銀子,我怎麼就那麼糊塗要花那麼多錢財啊。”
胡氏罵罵咧咧不停,田萍就站着一動不動。
田老二是真心肉痛不已,可是這一次他架不住家裏的壓力,只能同意把田萍贖回來。田老二想想后,還是道:“贖金花費了五十兩銀子,親父子也得明算賬,何況你早就嫁出去了,以後你可得還給爹娘才是。”
這五十兩還是因為魏小郎通了關係后,理出來一個田老二夫妻倆承受得來的價格,田萍畢竟是王家少爺的女人,不然這點錢根本贖不了她。
提到錢,胡氏立時拉扯田老二,不讓他再繼續說下去。
田萍轉過頭,木訥的分別喊了一聲“爹、娘”后,又垂下頭一言不發了,但是她還是緊跟着父母的步伐,離開了那座猶如籠牢般的大宅子。
田大妹早一步就一同與王夫人等女眷被押着流放三千里,等魏小郎派去打點的人找到時,田大妹快要不行了。
留了遺言給王明輝,讓他好好保着命踏踏實實過日子,定要留下香火來。田大妹說了幾句話后就去了。
彼時,大姑父、大表哥王明亮已經被斬首,昔日繁華的王家,只搶救下來王明亮的一個四歲小兒子。王明輝經過了一波波苦難,心性總算成熟起來。他帶着大哥的小兒子回到泰和縣老家,開墾了幾畝田地,把筆墨紙硯全給丟棄了,從此勤勤懇懇的安分做着莊稼漢子。
後來也娶了妻,生了子。他大哥的兒子也被他當成親生兒子對待。
之所以田箏他們願意幫王明輝一把,還是覺得他這人沒有壞得徹底,以前只是被驕縱過頭。但看他在爹娘哥哥出了事後,沒有想着卷了錢財跑路自個兒逍遙,而是花光錢,又絞盡腦汁想方設法把親人救回來。
事後多年,田箏夫妻回家鄉時,見到王明輝老老實實的過日子。田箏很慶幸的對魏小郎道:“小郎哥,幸好你當年沒計較幫了一把,不然我心中可能真的要一輩子有個疙瘩了。”
真要見死不救,明明有能力幫一把而不去做,對心靈的折磨定會很痛苦。
魏琅啥也沒說,只是揉了揉田箏的頭髮。心裏卻對自己的遠見得意不已,世界上最了解媳婦兒的人,非他莫屬了。
至於田二妹夫妻、加上兒子李金毅,由於與那殺人案沒有關係,他們的罪名是協助王老爺貪污,同樣是被判了流放三千里的刑罰。
魏小郎依然派了人沿途幫着打點,除了那二姑父身子不利索,到達地方后,沒幾天就去世外,田二妹與李金毅一生都留在了那貧瘠之地。那時刑滿后,即使田家人催促他們回來,他們卻拒絕了,從此把根扎在那兒。
一場令人噓唏不已的事件結束了很久,老田家的人都沒有緩過勁來,這也使得他們變得愈加惜福,彼此間更懂得親人的好處。
在魏小郎一家四口準備啟程時,七寶突然病得很嚴重,只能趴在窩裏“嗚嗚……”的叫喚,實際上魏小郎早就有預感,當初剛回家來時,儘管七寶歡快的搖着尾巴,可它已經邁不開大步子蹦跳着跑到主人身邊撒歡了。
七寶已經是很老很老的狗狗了,身子弱很容易病毒入侵,一病之後就起不來身。田箏他們為了照顧七寶,立刻就推遲了啟程的時間。
魏小郎最近一次掉眼淚,還是當年與田箏一同被拐子抓住,由衷的害怕而哭泣了一小會兒。
看着他的淚水,田箏安慰不了丈夫,她同樣傷心難過得要死,眼淚流不止。說起來七寶可是她養了很久的狗狗,她和七寶的感情並不亞於魏小郎。
夫妻倆一直蹲在七寶的狗窩旁邊,七寶似乎也也意識到這將是它最後一次看着兩位主人,兩顆圓溜溜的黑眼睛一直哀傷不舍的盯着田箏和魏小郎。
七寶明白,它等不到下一次主人回家了,它要一次就看夠,牢牢的記住他們。
夫妻倆守護着七寶直到它慢慢的閉上眼睛,魏小郎壓抑不了爆發的情緒,突然大聲抽泣起來……
田箏忍不住伸手幫魏小郎拭去滿臉的淚水,小聲說道:“小郎哥,可能七寶去其他地方了呢。咱不哭了啊……”
“乖,不哭了。小郎哥我會陪着你的,一直一直的,絕對不離開你。”田箏把魏小郎的頭顱按在懷裏,輕輕的拍打着他的背部。
魏小郎緊緊的抱着田箏,絕望道:“箏箏……我這一生絕對沒有對不起任何一個人,可是我卻虧欠七寶最多了。”
他養了七寶后,卻又拋下了它,由得七寶一生守候在這棟宅子裏,巴望着主人趕快回家。可他每一次家來后,待不了多久,又得棄七寶而去。讓七寶再一次變成留守在家裏的可憐狗狗。
田箏心痛極了,舍不下七寶,也見不得一向男子漢的魏小郎傷心。
良久,魏小郎做下了個決定,他用一種很輕柔很輕柔的聲音說道:“箏箏,從今往後,我們再也不要養狗狗了好嗎?”
“好。”田箏亦輕聲回答。
只要是他的決定,她就樂意無條件同意,因為他值得她那樣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