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離開曾一騫吧
何處說:“看什麼看啊。說得就是你們!你們再忙,連扔個退燒藥的時間都沒有嗎?病人都要燒到41度了,轉成肺炎你們醫不醫?要是那樣你們才肯醫的話,我就跟他商量商量,讓他努力憋個肺炎出來……”
何處還沒說完,蕭逸衣冠楚楚地站在門口,走廊上的燈光全被他擋完了。
何處一下愣住了,愣愣的看着他走了過來,愣愣的看着他翻了翻曾一騫的眼睛,愣愣的看着他測了測曾一騫的心跳聲,然後愣愣的聽到他說,“我先寫個藥方,你先拿葯去,掛上點滴再說吧。”
見何處依然愣愣的看着他,蕭逸笑了笑,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醫師資格證書的,而且這次我回來,就是這家醫院的院長請我來講課的。
何處回過神來,連忙說好,就顛顛地進了屋拿着藥方去取葯,經過曾一騫的時候,拿出他錢包里所有的現金奔向了藥房。
沒過多久,葯拿過來了。可能何處剛才那一吼有用,或許是曾一騫的職位讓他們動搖了,又或許國外騁來講學的蕭逸親自坐陣,護士很快過來了。
只不過註定今晚曾一騫事事不順,他的血管也不細,可護士連扎了幾下都沒扎進去。
何處心想你這是報復誰呢,又罵道:”小護士是剛實習的吧?明年分配工作定下來了沒?你要再扎不進去,這位怪叔叔一定保證明年你在家裏圓滿地躺到年底哦。“
護士白了何處一眼,沒忍住,態度惡劣地說:”你神經病啊。扎不進去很正常。“
何處說:”你自己技術沒過關還好意思說啊。他那血管比電線杆還粗,你換個人過來,今天晚上你們的負責人呢?我就不信了,這年頭護士都得靠哄是吧?“
眼看着這裏又要吵上一架,蕭逸連忙拉住何處,讓旁邊戴着護士長帽子的大媽給扎針。對何處說:”別生氣了,讓護士長給扎吧“
老護士隨手一紮就完事了。何處瞪着眼睛挑釁地看小護士。小護士滿臉通紅,委屈極了。
何處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坐在曾一騫旁邊舒了一口氣后靜心地想想,剛才人家小護士真要技術不過關,她這麼大吵大鬧地,也挺讓她下不了台的。再說,她上來就揣測人家是用心險惡,看什麼事情就都戴着有色眼鏡。等是同樣年紀的小姑娘,可別到時候因為她這樣的患者家屬而留下心理陰影了。
所以等她再次經過何處這邊時,何處攔住了她。
小護士瞪着小丹鳳眼睛看何處,沒好氣的問,”幹嘛?“
何處說道,”對不起啊,剛才是我不對。我這不是心疼嘛。你男朋友發著燒還被人紮好幾下,你也難受,是吧?我剛才語氣不是很好,你別往心裏去。“
小護士翹着嘴不說話。
何處心想,這姑娘脾氣還挺大的。說道,”甭生氣了,你是沒見過他不生病的時候,保證他一進來,你第一個主動跑過去接待他。“
那小姑娘對何處說了句:”就你自己臭美着吧。“說著就跑去忙了。
何處轉過頭,見蕭逸還在,清了清嗓子,對他說了句,”今晚謝謝你啊。“
蕭逸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說道,”我剛過來就聽到你的聲音,我以為是錯覺,原來真的是你。“頓了頓又說道,”你今晚不見我,因為他要來是嗎?“
何處搖搖頭,連忙說道,”我不知道曾一騫會突然跑來,我只是……“
”只是不想見我,是嗎?“蕭逸輕輕的問。
何處不知該搖頭還是點頭,想了一下說道,”你今晚不是說找我有事嗎?什麼事啊?“
蕭逸看了曾一騫一眼,說道,”到我辦公室里說吧。“
何處看到那個小護士接下來幾次換藥水,都挺上心的,不時過來看看,相信有她的照顧,應該沒什麼問題,就跟着蕭逸走出病房區。
走過大廳的時候,何處住了腳,說道,”有什麼話,就在這裏說吧。“
蕭逸站在何處跟前,穿着v字領的黑羊絨毛衣,右手握了支筆鎮靜地看着她,金絲眼鏡後邊的一雙眼睛黑而沉默。
何處曾經特別迷戀他這雙眼睛。這時又有幾個患者進來,帶進來一陣冷風,何處哆嗦了一下。
蕭逸沒說話,半晌,一隻手抬起輕撫何處的臉龐,說道,”安安,離開曾一騫吧。“
*
病房區外的家屬等候區,也放着個電視機。
何處從護士站里那拿了搖空器找到金融時報頻道,在舉國歡慶,幾乎每個頻道都重播着春節晚會的時候,也只有這個台還有正常播報。不過看樣子也是午夜重播,主持人連線了一個長相猥瑣疑似狗仔的記者突然出現在屏幕一角,用齁了嗓子的公鴨聲說道:”觀眾朋友,觀眾朋友,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在曾氏集團總部大樓的正前方。我們都知道,曾氏集團的總經理是政治家族,卻涉及到龐大的金融業,因被北京最高人民法院調查,導致曾氏集團股份大跌。據消息報道,作為曾氏集團的總經理曾一騫,只在一月二十五日出現在最高人民法院,之後便很快離開。不知等待他的是力挽狂瀾,還是牢獄之災……
一月二十五日就是昨天農曆的大年三十。何處不知道是怎麼走到曾一騫床前的,也不知道是怎麼睡着的,一醒來,天都有些蒙蒙亮了。
何處揉了揉眼睛,看曾一騫正靠着牆睜着眼睛看着她。她摸了摸他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看來是退燒了。
何處無精打采地說道:“你丫故意整我的吧?大年三十跑到我家來,專程來折騰我,我家是沒給你地方睡怎麼滴,特地到醫院來蹭一晚上啊。”
曾一騫笑笑,說:“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何處一愣,也蔫蔫兒地跟了句:“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發財就別想了,保重身體吧。何處心裏默默地這麼想着。
曾一騫幫何處理了理翹起來的頭髮,說道:“昨晚辛苦你了。”
何處哼着氣說道:“可不辛苦啊。你知道你有多沉嗎?看你也不胖,怎麼這麼重啊?有錢人的肉是金子做的吧。”
曾一騫虛着一張白臉,說:“嗯,還有替我吵架的事情。”
何處白了一眼:“那時你沒燒糊塗啊?我以為你都去閻王殿門口前轉了呢。”
曾一騫笑了笑,發白的嘴唇扯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何處看他這樣子挺像生完孩子的媽媽們的,滿臉都是汗地躺在病床上卻還能露出人生圓滿的笑容。
等天色大亮之後,何處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她現在跟人撒謊撒得特別順手,在電話里直接說道:“爺爺,春節好!我今兒個起了個大早,曾一騫說他今天來,一早就下飛機,我怕吵醒你,就自個進城接他了。我們在城裏吃過早飯再回家,你不用等我們了。”
曾一騫在旁邊看着她,說:“你這不是撒謊嘛。”
何處瞪了他一眼,說:“難道我跟我爺爺說,爺爺,昨兒個大半夜的,也就前天剛走的那位小曾男朋友又來了。現在正跟他在醫院約會呢?”
曾一騫臉色比原來更白了幾分,氣道:“什麼剛走的小曾男朋友?你有幾個男朋友?”
何處也不知道自己跟他嗆了個什麼事,沒好氣的說道,“反正比你少!”
正這麼說著,昨晚上的小護士就過來了,檢查了一下吊瓶,說道:“大年初一吵什麼啊?昨天晚上你不挺心疼他的嗎?醒過來就吵。男人果然是閉着眼再閉上嘴比較好。”
何處心裏不禁湧起對這姑娘的一番敬意。與她同樣的年紀竟然已經看透了男人的本質,一語道破天機,真是稟賦超然啊。
何處說:“護士妹妹,咱也算不打不相識了,等姐姐回頭賺上錢了,姐姐請你吃咱這最好吃的飯店啊。”
小護士也不回答何處,看了眼曾一騫后,說:“不過你家男人倒是睜着眼睛比閉上眼睛帥多了。挺像個明星的。”
何處心裏說,是啊,可惜馬上就要破產了。
掛完最後一瓶點滴,何處撫着曾一騫上了車。其實也不用撫,病好后的曾一騫雖然談不上生龍活虎,但決對精神奕奕。一點沒有即將淪亡的頹廢。
想起昨晚蕭逸與她的對話,他說,“沒有任何一家集團或是公司是沒有漏洞的,就看能不能查到你。”
“曾一騫家庭特殊,他敢拍胸脯保證,他的事業做到現在沒靠家族裏的一點關係?你敢保證他沒貪污或是幫他家人洗錢?”
“他往國家航天局裏供應的那些稀有金屬來源都不簡單。這些都會是徹查他的根原。”
“一旦查清,等待曾一騫的不是坐牢就是資產沒收……”
何處不敢相信,這些曾一騫一個字都沒有告訴她,他看起來依然不可一世,好像那些事根本不是來源於他。
何處承認,她不希望曾一騫出事,她希望他好好的,不管她與他有沒有未來。
何處和曾一騫找地方吃早點,因為是大年初一,醫院裏的食堂也沒開。好在醫院附近有家小早餐點,不過裏面的東西卻了了,只有稀飯,大包子。
曾一騫跟着何處進了早餐鋪,破舊的平房,光禿禿地牆壁,低矮的桌子,因為過年,除了何處和曾一騫一個客人也沒有。
何處給他搬了條老竹椅子,讓他坐下。他剛坐下,椅子就發出吱嘎的聲音,在安靜的早上都有些迴音,嚇得曾一騫本能地站了起來。
曾一騫大概真的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優越的條件下,連帶響的椅子都沒有坐過,不知為何,何處突然心酸起來,踢了踢椅子輕聲說:“坐着吧,站着顯你腿長啊。”
曾一騫慢慢地坐下,小心地盡量不發出聲音,坐穩后不滿的說道:“為什麼不回家吃啊?”
何處不理他,站起來從老闆那裏接過餃子和稀飯,又盛了一碟鹹菜,曾一騫跟個大爺似的也不知道搭把手。
等何處把所有的東西放桌上了,曾一騫倒是自覺得吃了。只是他人太高,不習慣趴在小矮桌上吃飯,為難地低下頭,夾起一個餃子蘸蘸醋,慢慢放進嘴裏嚼。
何處看着破落的餐鋪里,天花板的牆皮正搖搖欲墜,沿着門口的那道牆牆根還有一些發霉的水漬和青苔,電線因為長久不擦,分不清原本的顏色,就這麼橫亘於房子的半空。燈泡上還籠着一層鎢絲燃燒過度的黑圈。燈泡下坐着一個穿着十幾萬塊錢的名貴衣服,戴着幾百萬塊錢的手錶的人正以奇怪的姿勢趴在板凳上吃着豬肉白菜餡兒的餃子。
怎麼看都那麼不協調。何處也曾和曾一騫在校門口的牛肉湯館裏喝過牛肉湯,但是此時的心情和那時完全不一樣。
唉,就當他提前體驗今後的生活了。脫下那身衣服,脫下那隻手錶,誰也不是能吃豬肉白菜餡兒的餃子?
好在那傢伙不挑食,什麼都吃。雖然他吃餃子還一口口細嚼慢咽,吃得跟嘗鮑魚海參似的。不過好在好養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