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突發的車禍
衛霄坐在列車上,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思緒翻騰。衛霄很清楚,自己的性格不好,脾氣急卻沒膽色,懦弱又自卑,這樣的人除非才華橫溢,否則在職場上是很難生存的。而且,不僅對工作,這般的脾性在接人待物上也不能給他人一個好印象。
衛霄不是沒想過改,但是有一句老話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不是個有毅力有恆心的人,更不是個聰明人,等到他想改的時候,某些個性和習慣早已根深蒂固地刻入他的骨髓,甩不開拋不去了。
許多時候,只要衛霄一靜下來,就會想到自己做過的錯事傻事,一遍遍的自責一次次的懊惱,喝罵自己的愚蠢。可是,不知為什麼,下一回不經意間,他又會犯同樣的錯。
有幾次丟臉的瞬間,衛霄恨不得自己去死。可惜,最終他只是用指甲抓破胳膊拉出數道血痕,疼痛卻仍是苟且的活着。因為他怕,怕死。怕死沒什麼,誰不怕死呢?但還要出現在別人面前,還要在別人譏笑的眼神下過活,這種滋味比死還痛苦。
令衛霄煩惱的是,某些時候明明他知道不對勁,卻不懂得該如何拒絕別人,結果只能自討苦吃。而最讓衛霄絕望的是,他不是沒有真心待人,讀書那會兒,工作上也好,只要他人有求,他通常都會咬牙幫把手,但卻從沒人記住這一點一滴。衛霄不懂,這究竟是為什麼……
“尊敬的各位旅客,終點站到了,有下車的乘客請做好準備。請注意攜帶好行李,謹防……”
衛霄背起半新不舊的雙肩包,一手拉住塞滿衣物的蛇皮編織袋,扶着小茶桌站起身,茫然地隨着人流出了火車站。今晚要住在哪裏?日後要怎麼辦?當初他離開那個令他窒息的都市時什麼都沒想,滿腦子都是怨恨,甚至想一死了之。可現在冷靜下來,又覺得這麼死太不值得。
一路上衛霄想了很多,父母的做法傷了他的心,但是那套房子是拆遷分配的,用原來的房子換取的。雖然也有他的戶口在內,但在蓋老房子的事上他沒有出過一分力,拿走就拿走吧,沒什麼可說的。衛霄很清楚,就是此刻父母出現在他面前,知道他的為難他的痛苦,房子也不可能還給他了。如今,父親正為拿到房子的產權高興,母親正為賣房得到的幾十萬高興,而自己卻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忍不住掉淚,又何必呢?
“這位兄弟,來旅遊的?有地方住了嗎?我給介紹一個吧。地方好,離車站近,還便宜。”衛霄剛出火車站就有人堵了上來。衛霄擺擺手,快步走開並不搭理。來人嘖了一聲,轉身再次拉客去了。
此時的衛霄已是走一步,算一步了。都市的工作已經辭了,家也沒了,他是不準備再回去的,但若是要在外鄉定居,戶口也是個問題,不過目前他沒心思弄就是了。衛霄在車站外的小攤上買了張地圖,結果看了半天不知何去何從,天色漸漸暗了,倒是先前拉過客的男人湊上前道:“兄弟,我看你在這裏站了半天了,天都要黑了,不找個住處?”
衛霄抬頭看了男人一眼,舉起地圖指着地名詢問:“我想到這座山下住一段時間,那附近有住的地方吧?”
男人看了衛霄一眼,知道招攬不到生意,眼神一晃神色由殷勤轉為不耐,但嘴上還是指點了幾句。“地圖上看着不遠,其實從這裏出發起碼要五六個鐘頭,都是盤山路。那地方我不熟,只去過兩次,不過大大小小的村子很多,一定有住處的。現在已經五點了,你要是不住在這,乾脆坐晚上的客車去。你看,長途汽車站就在那裏,你一直往前走,左轉彎就到了。汽車站很大,你一看就知道的。”
“謝謝。”衛霄沖男人指點的地方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后,轉朝對方正色道謝。
攬客小販對上衛霄那雙烏黑的眼睛,不知怎麼的心下一陣酸楚,下意識說道:“你……萬一有什麼事,可以到這裏來找我,我……”
衛霄見男人話到一半忽然住口,好像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般的一臉為難的樣子,心下搖頭嘆息,這樣的事他見多了,自然不會把對方說的話當一回事。衛霄勾起的唇角沒牽出一絲笑,反而轉為一抹苦澀,他自嘲的輕嘆了一聲,當即彎腰拎起編織袋,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唉……”男人想叫住衛霄,但剛伸出手又放下了臂膀,他的拳握了又鬆開,最終還是目送着衛霄沒入人海。男人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突然對一個陌生人起了同情心,可那一霎間對方的目光彷彿把他鎮住了,那種苦悶絕望的滋味也許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衛霄依照拉客小販說的一路前行,果然轉彎就找到了長途汽車站。衛霄去售票處詢問,確實有午夜的班車可以到目的地,不過眼下的這一站不是起點站,所以才在午夜發車,車票要先買好,客車在十點到十點半進站,休息半小時后發車。
售票員表示每日上午站內也有客車開往衛霄要去的地方,但午夜班車要比白天的大巴便宜二十塊,衛霄沉默了良久,還是買了車票。車票到手后,衛霄在附近的小店買了三斤蛋烘糕,三瓶礦泉水,和兩袋十根一包的小火腿腸。剛把東西塞入背包,又覺得不夠,衛霄心道要是下了車一時找不到住所,小村子裏也未必有吃飯的地方。因此又買了四包餅乾,添了兩瓶水,兩塊大板的巧克力。巧克力是國產的老牌子,兩元一大塊,衛霄本想多買兩板,卻因為不喜歡甜食三思后還是作罷了。
此時已是五月天,早間不冷不熱,晚風一吹卻有些陰冷。候車室內三三兩兩坐着搭乘午夜班車的旅客,衛霄靠在冰涼的塑料椅上雙眼放空,不知在想什麼。
二十二點十分,一輛老舊的大巴駛入車站,眾人提起行禮一擁而上。車門打開,檢票員並不讓人上車,而是先帶着人把大件行禮放巴士下方的託運車箱內。衛霄沒有與人爭搶,僅是尾隨其後,等他上車的時候靠窗的位子都已經有人了,聞喻乾脆找了個靠近車門的位子坐下,把背包抱在懷裏,順着昏黃的燈光悄悄打探着車廂四周,好半晌才鬆了警惕心,慢慢合上雙眼。
半小時后,車子緩緩駛出車站,沿路掠過一盞盞黯淡的燈火,晃得人眼昏。起初聞喻還想着那些煩悶的事不停輾轉着,怎奈夜深人靜,耳邊只聽得車輪轉動的聲音,漸漸喚起了連日的疲憊,使他沉入了夢鄉。
“唉,讓一讓。”
不知什麼時候,衛霄感覺有人推了推他的胳膊,他一個激靈睜開眼睛,看見坐於內側的乘客示意自己要出去,衛霄趕忙起身讓出空道。這時衛霄才發覺巴士停了,司機和檢票員下了車,正站在車頭前的燈光中向遠處張望。
“怎麼回事?”
“車怎麼停了?”
“四點五十分了,睡了六個鐘頭,已經到站啦?”
巴士內的乘客陸續醒來,一個個扯着嗓門詢問,倒把熟睡的旅客都驚醒了。
心急的乘客已經下車追問,衛霄也跟着人流出了巴士。車外一片漆黑,周圍遍佈着灰色的濃霧,彷彿是近年來一日比一日嚴重的霧霾。司機與乘客不停的爭執着,大意是霧太大,司機不想再開車怕出事,乘客卻認為司機走錯了路。
“你什麼意思啊?”有人不解地詢問和司機爭吵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板著臉解釋,“這班車我乘了幾次了,現在已經五點了,照理該到瓦鎮了。可你們看,就算霧大看不清,也知道不是在鎮上。再說了,五月天天亮的早,霧再大也不會這樣啊?你到底把我們帶到哪裏了?”
中年男子最後一句是衝著司機說的,司機臉色難看,卻也不得不辯解道:“這條路我一直走,開了有七八年了,從來沒出過這樣的事。開了七八年的路我會認錯?我可以保證,我走的就是去瓦鎮的路。”
“那怎麼會這樣?”
“你問我我問誰啊?”司機沒好氣道:“我知道你急,你急我不急啊?我還想早點到瓦鎮好睡一覺。”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啊?”突然停車,不知道眼下是什麼地方,到處黑蒙蒙的,剛蘇醒的旅客中有許多人不明白目前的處境。
司機抿着嘴想了想道:“這條路肯定沒錯,早上兩點的時候不是還停過一次車嗎?有人去廁所,你們還記得吧?”
“好像是有人下去過。”
“我睡了,沒看見。”
“是我下去了。”
司機見有乘客應聲,點點頭接著說:“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霧越來越大,到這裏我實在不敢開了,霧這麼濃,燈光也照不遠,很容易出事。”
“那我們怎麼辦?”
檢票員安撫道:“先等等,看太陽什麼時候出來,太陽出來了,路就看得清了。”
“你們有沒有給站里打電話?”有乘客追問。
檢票員苦着臉回道:“怎麼沒有?我早就試過了,都試了十幾次了,可手機沒信號。”
不少人聞言急切地掏出手機,果真都顯示無信號。
“怎麼會這樣啊?”
“這裏又不是什麼深山老林,怎麼會沒有信號顯示啊?”
“嘖,我還有急事要辦吶!”
“好了,好了,大家乾脆先坐到車上休息一會兒,等太陽出來就好了。遇到這樣的事我們也沒有辦法,希望大家多體諒。”
檢票員勸着乘客上大巴休息,衛霄因為義肢的緣故不喜久站,便先一步上車。就在他跨上車門階梯的剎那,忽然一輛紅色的商務車猛然從霧中撞過來,狠狠地撞在巴士左側的車廂上,劇烈的撞擊聲震得人耳鼓生疼。
眼前的車禍驚得眾人目瞪口呆,好容易才回神,只見剛登上車門的衛霄已經被搖晃的巴士甩了出來,仰身跌倒在地,腦勺后被石子劃破了口子鮮血撒了一地。還有那些個跟在衛霄身後上車的,來不及躲避,被巴士的鐵皮車廂擊中額頭,有兩個更是一屁股摔倒被碾入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