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她要救他
宮容倒在了公主的懷裏,公主喜不自禁,手一抄,將他攔腰抱起!
公主志得意滿,妙目一勾,滴血的丹唇上是冷凜薄涼的笑意,吩咐道:“本公主的寢宮在哪?帶本公主去!”
禁衛軍統領閔業得到慶元帝的指示,魁梧的身軀一躬,恭敬道:“公主請隨閔業來。”
儲升想阻攔,卻見慶元帝闔目作疲憊狀,不敢開口。慶元帝道:“朕乏了,眾卿都退下吧。”
慶元帝再是寵幸宦臣,也有個前提,那就是宦臣畢竟是宦臣,可撼動不了他耿家的千秋大業。
萬一,宦臣不再是宦臣……
慶元帝不僅縱容朝宥公主,還推波助瀾,就是要看看這宮容究竟是不是宦臣!
慶元帝示意禁衛軍嚴格把守,如果宮容當真犯了欺君之罪,後果可想而知。
——公主也正是算準了慶元帝的心思,才能用這麼拙劣的伎倆抱得美人歸!
一干人等在慶元帝乏了后迅速退下,央姬依然呆愣的跪在殿中。
殿中只剩下央姬和儲升,璀璨的明珠和刺眼的金蓮台。
不知不覺夜已深,錦幔隨風,風裏仿若有人嗚咽。
儲升負手而立,靛藍色的太監服也遮不住這一身從容,眉目慈悲的斂着,一半像出塵的宮容,一半又不像。
儲升嘆息一聲:“你們女人呀,就是愛較真。凡事不刨根究底都不放過。說到底還是年紀輕不經事呀,本公公做了太監后反而什麼都想開了,這活着一日算一日,何必跟自個過不去?”
央姬知他在勸她。她再也不用忍着滿腹的委屈和痛苦,嚎啕大哭起來,聲音盪在空曠的殿中,格外凄厲。
央姬道:“義父的好意,央姬領了。央姬只有千歲,就因為央姬只有千歲,就活該如此嗎?”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為還情而來。此生一腔情意,不遺餘力不惜一切。
死亡都不曾讓她如此絕望。他騙了她,從一開始就在騙她……
儲升跟她分析:“央姬,你是個好女子,確是我兒不對。不過你也不用不甘心了,等天一亮,我兒必死無疑。”
儲升在以退為進,事關宮容生死,央姬再多的怨恨還不得忍着憋着?
理所當然,央姬抹掉淚水,故作堅強道:“千歲當下可好着呢,有佳人相伴,公主都不嫌棄他是宦臣了……等他當了駙馬,央姬我……”
央姬心如刀割:“義父有什麼好擔心的,千歲不行,難道公主有神力能讓千歲行嗎?還是說千歲一直在騙我,他根本就沒有隱疾?”
會以退為進的不少央姬一個!
公主帶走宮容事有蹊蹺。儲升能留下來代表此事還有轉圜餘地。
儲升也算是有求於她,所以她哭的厲害故意探儲升口風。儲升表面說是勸解,實則已然承認了一個事實:
宮容是實實在在的騙了她!
儲升避重就輕:“央姬,公主身上沒有守宮砂,等天一亮,我兒就要被欺君之罪處以極刑!難道央姬要我兒死嗎?”
央姬暗恨了一把自己的沒出息,哽咽道:“有禁衛軍把守,央姬怎麼救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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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靈宮外,琉璃飛檐下一排大紅燈籠,朱紅大門緊閉,有裊裊香氣竄出。透過雕花的窗欞外,隱隱看到靡艷的燈火搖曳。正是朝宥公主的臨時寢宮。
七月流火,這夜裏說冷便冷了。央姬提着紅綃羽衣,身後三丈外是亦步亦趨的儲升。
央姬目不斜視,連擋在宮門口的一排禁衛軍都視而不見。
閔業過來攔住她:“央姬留步。朝宥公主的寢宮,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央姬恭敬福身道:“閔統領安好。央姬可不是閑雜人等,央姬是千歲的愛姬,特來服侍千歲的。千歲可缺不得央姬服侍。還請閔統領通融。”
閔業一眼看到三丈外的儲升,稍稍思忖了下。
央姬是宮容愛姬,一介女流前來服侍也是正常,為這事與儲升公然為敵可划不來。
閔業最擅明哲保身,要不豈能在儲升的勢力下保全禁衛軍統領一職?
再者說,這天一亮,小千歲擔了欺君之罪,看宦臣一行如何立足?
閔業的老臉上勾出意味不明的笑意:“小千歲和公主估摸着要洞房花燭了,央姬此時過去,豈不是自找沒趣?”
央姬還要開口,一個挺拔如松的身姿大步而來。來人正是裴羽。
宮燈星星點點,籠上蔥蘢郁芳,裴羽的漆眉比墨染還濃。這張青梅竹馬的俊容,前世加今生,都沒在她的心湖盪出絲毫漣漪。
裴羽說:“閔統領,本將與央姬有話要說。”
央姬心急如焚,然,裴羽這一關卻不得不過。
裴羽一把抓住央姬的手,裴羽的手分外用力,他憋了好久,此刻再也不想忍,也不能忍,他要抱她。
央姬一腳踩上他的靴背,冷淡道:“裴將請自重。”
此刻的裴羽哪還有素日的磊落瀟洒,他鬆開她,殷切的望着她,幾乎是無力的一聲低喚:“央兒……”
仿若情深意重。確實也是情深意重。
裴羽此生除了權勢,最重要的就是這個青梅。
裴羽開始傾訴衷腸:“央兒為何如此生分?今夜,我何嘗不是提心弔膽?幸好,幸好你沒事。等天一亮,等小千歲一死,等宦臣瓦解,我就與你雙宿雙飛!我裴羽娶你為妻,今生只你一人。”
裴羽是什麼時候開始心動的?
——上元節前夕,央姬受了針刺之刑,卻佯裝無事而笑,她的眸光搖曳着月光無比動人,偏偏那樣的目光只停駐在宮容身上。明知是計,然他嫉妒了,恨了。
——儲升壽辰之時,在裴府,他親眼看央姬周旋許廣,他瞧了很久,央姬含羞帶怯字字機巧矯揉造作美不勝收,讓他都不得不嘆服,這是他那個不邁閨閣的小陸央嗎?
吾家有女初長成,娉婷無雙做吾妻。他為她解圍之時,親手承諾“央兒,時辰不早,我得走了。你且記着:你是我裴羽一生的妻!”
裴羽是什麼時候開始非她不可的?
——春搜之時,千鈞一髮之際,他暗示她逆道,她不惜身中蛇毒,明知是戲,他居然心如刀絞!他不是良善之輩,憐惜也只佔一分,他只是恨,恨她用命來救的人不是他!
——春搜再殺西林,她沒死之時,他恨不得仰天長嘯!她一身臟污可憐楚楚,他卻攬她入懷不捨得撒手。他聽她傾訴衷腸,覺得什麼都值了,宮容的心上人眼裏心裏只有他,值了,值了!
——許廣之死,所有人要置央姬於死地。只有宮容,破釜沉舟遇神殺神。憑什麼他的女人要宮容來救?
宮容的每一句話在此後的每一晚都像刀子在剮他的心。
“宮容不如裴將軍驍勇善戰排兵佈陣,宮容更不如裴將軍左右玲瓏善通官事。宮容這個廢人嘛,想護一個人,還是無人可擋的!不信的話,裴將軍儘管試試看好了。”
裴羽對她究竟是幾分舊情,幾分不甘,幾分心動,幾分愧疚?
裴羽一步步把她推入死路,亦是把自己的靈魂推入末路。
他裴羽就算成了大業,說到底不就是一個靠女人的孬種?
可是眼下好了,央姬化險為夷。宮容生死之際。只要宮容一死,京衛兵群龍無首,舉國大宥,誰來與他抗衡?
他不止要大宥,也要央姬。
他要央姬同他一起俯瞰大宥,他要把央姬的所為載入史冊,他要讓全大宥知道,本該屬於他的江山是由他和自己的皇后忍辱負重打下來的!
央姬可以是他一生的污點,也可以是他永世的榮耀。
裴羽激動了,卻在她冰冷的眸光中不知所措了。
央姬冷哼:“裴將,你再也不是我的羽哥哥。”
“我的羽哥哥不會私下讓我的婢女給十皇子下藥來誣陷我。”
“我是陸央,身負滅門之仇,縱是粉身碎骨也不敢有絲毫怨言。羽哥哥叫我做的每一樁,我哪次沒做?可是原來我敬仰的傾慕的羽哥哥不過是個不擇手段的偽君子罷了。”
央姬定定的望着他,他眸光閃爍不自覺的開始退縮。
“最後叫你一次羽哥哥。羽哥哥,你叫我死,我豈會不死?可是你偏偏叫一個賤婢來殺我!”
是他親手毀了她的忠誠!
他當初就是鬼迷心竅了,他擔心央姬的心裏有了宮容,擔心央姬不配合他,才做出最讓自己鄙視的行為!
他被愧疚和自責煎熬,每一晚都是把心擱在油上,翻來覆去的煎炸。
裴羽說:“央兒,天一亮,小千歲必死,難道你要隨他一起死嗎?央兒,你是陸央,你終於報仇了,你怎麼能隨你的仇人一起死?”
央姬決絕:“我報仇了,可是裴將,我愛上千歲了,家仇已報,我就隨他一起死好了。”
裴羽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你們之間只是戲一場,他從頭到尾都在騙你,你瘋了,你瘋了!”
她無意多說:“千歲騙我再多,在我生死之際,他要我生。而你,是要我死。”
裴羽怒斥:“好,好!你想死是吧,那你就進去呀,陪那個宦臣一起死好了!”
央姬走的頭也不回,唇角勾起諷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