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籌謀

第5章 籌謀

金黃的琉璃飛檐,足有三人才能合抱過來的朱紅廊柱盤着精雕細琢的鎏金鳳凰,白玉鋪地。正面的匾上是龍飛鳳舞的三個字:教坊司。

五頂嵌珠銹帷的軟轎歇下,五名紅裝宮婢各掀一頂簾帷,五姬款款下轎,垂首作端莊狀。

此時已經酉時四刻。初春日頭黑的早,殿內明珠通明,絲竹之音不絕於耳,脂香粉味撲面而來,宮婢有序忙碌,分明熱鬧的緊,卻讓五姬沒來由的寒噤。

年紀稍大的冷麵尚儀領着五姬進了一處院子,臨走時吩咐道:“五姬且歇着便是,有事儘管使喚,戌時二刻會有人安排五姬前往永寧殿。宮裏不比姬門,五姬安分待着,可別亂走,小心項上這顆漂亮的腦袋!”

教坊司地處皇宮最南處,能進教坊司的都是官宦家的小姐,雖說做的是宮妓,卻最易上位成美人妃子,和姬女就是雲泥之別。

院子倒是雅緻,就是感覺陰風陣陣,初紫輕輕的扯了扯央姬的袖子,對她使了個臉色。此時的四姬面對着即將到來的命運各懷心思,也沒功夫顧着旁人。央姬隨初紫走到迴廊處。

初紫道:“央姐,裴將要見你,有話要與你說。”

央姬自見了宮容后心思已定,自然排斥再見裴羽,卻故作姿態道:“眼下可是在宮裏,稍有點差錯可是項上腦袋,你這是活膩了嗎?”順勢蔥指點了下初紫的額頭,仿若嗔怪。

初紫道:“央姐且放心,裴將都安排好了,央姐且跟我來便是,時間不由人,我們快些。”

央姬仍是踟躕:“你這丫頭總是冒冒失失的,可別唬我!”

初紫水靈靈的杏眸閃過焦慮:“毓秀宮與教坊司最近,且一路荒僻,加上今日可是上元節,沒人會留查到。裴將就在毓秀宮等着央姐。”

初紫手拎着央姬紅綃羽衣的裙擺,兩人行色匆匆的沿着荒僻的彩石路走去。

好巧不巧。

就在轉過黃色闈牆,眼看就要撞上一人,只聽一聲陰陽怪氣的尖門厲喝:“放肆!衝撞了九千歲,還要不要腦袋了?”

九千歲儲升?

央姬渾身發抖,垂首立着。初紫早就嚇傻了,哪還知道言語?

前世的央姬一直在小千歲府上,與這位傳言洪流猛獸的九千歲不曾打過照面。禍亂朝綱大權在握黨羽綿廣,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除了傳言,前世央姬從小千歲口中聽到的就不是這麼一回事。小千歲只說過一次:“九千歲?別說活不到千歲,就是活到千歲還不是閹人一個?”

依稀小千歲話里話外都是顧影自憐之意。

人就是這麼奇怪,以前恨不得扒皮吃骨喝血的仇人,如今卻是心念之人的義父。恐懼反而慢慢的退卻。

央姬回道:“姬女冒犯了九千歲,委實該死,還望九千歲開恩。”

“姬女?抬起頭來……”話里並沒有陰陽怪氣的味道,反而如同激流沉澱的閑適冷清。

央姬抬起頭來,兩寸長的食指赤金嵌紅珊瑚碎珠護甲撩上了她的下顎。

眼前的九千歲四十來歲的模樣,身七尺,蜂腰削背,面薄冠玉,卧蠶眉長,伏犀闌珊,身着靛青色的太監服,卻腰桿筆直,倒有那麼些纖弱仙骨的味道,據說慶元帝對九千歲的寵愛遠勝妃嬪。

央姬手心冷汗一片,卻道:“九千歲,姬女名央,與丫鬟迷了路,又怕耽擱了戌時的金蓮舞,這才慌了神不巧衝撞了九千歲……不知九千歲能否告知教坊司該怎麼走,姬女感激不盡……”

央姬這番話里儘是巧意,金蓮舞作為上元節的壓軸,頗受慶元帝的看重,九千歲怎麼地都不會在這個時候懲罰她。

果然,九千歲撤開了護甲,冷淡的指了條路:“走過這條廊子,便是了。”

然後九千歲便施施然的離開了。央姬鬆了口氣。待九千歲走遠,才開始向毓秀宮走去。

空無一人的甬道上,九千歲拍了下手,一個蒙面的黑影跪在了九千歲的腳下。

九千歲吩咐道:“去毓秀宮盯緊央姬和鎮國將軍,記住要一字不漏的給本千歲彙報。還有,若是打草驚蛇了,就給本千歲提頭來見。”

——

越是接近毓秀宮,陰氣越重。

央姬道:“這是什麼地兒?怎麼這般冷僻?”

初紫才回過神來,回道:“毓秀宮早就荒了,這可不是冷宮,據說這是前太子妃宮。前太子妃冠絕大宥,能歌善舞,據說這金蓮舞便是由她花了三年編排的。”

“前太子妃?”

初紫左顧右盼了一下,在央姬耳邊道:“央姐可知這大宥本不姓耿?大宥本該是齊家的,前太子金戈鐵馬一統大宥卻沒命稱帝,所以便落到了陛下手上。陛下可是最忌諱這點,前有文人作詩暗喻,由此誅殺了一批文人……”

“那這前太子妃宮怎麼還留着?”

“估摸着陛下早就忘了這樁吧,誰曉得呢。央姐快些,就要到了。”

路旁荒草凄凄,粉牆黛瓦被歲月侵蝕成斑駁暗淡。七尺有餘的裴羽負手屹立,下巴微抬,面向天際,看不出情緒。

“羽哥哥……”央姬佯作歡喜的拎着羽衣翩飛過來。

裴羽面上的凝重散去,迎着她含情脈脈的眼神,溫柔道:“央兒,身子可好些了?”

眸子裏月水搖搖:“羽哥哥,央兒好怕,若是金蓮舞有了差池,央兒怕是沒命回了……”

裴羽虎目深邃,仿若深情,嘆道:“昨日一計未料居然沒有得手,央兒切記,今晚的金蓮舞絕對不能有絲毫差池……”

“央兒聽羽哥哥的……可是央兒好怕,若是送給了別人,央兒不僅報不了仇,連帶着清白也沒了,日後還怎麼同羽哥哥在一起?”她仰項眨了下眸子,才讓淚水倒回。

裴羽拍了拍她的肩頭:“不管央兒變成什麼樣,我都等着央兒……滅門之仇不得不報……我已經有了法子,確保央兒今晚會萬無一失的送給小千歲……”

“還有法子嗎?昨日央兒美色迷之,小千歲卻不為所動……”

“央兒昨日走錯了一步,對小千歲用美色是沒用的,不過事已至此,我也不怪你,今晚可不能再出差池了……”

“羽哥哥且說說看,為了滅門之仇,再大的苦央兒都能受得!”

裴羽面上閃過欣慰,“陸伯父有你這個好女兒,在天之靈也會保佑我們大仇必報!不過今晚還要央兒再吃些苦頭……七皇子有淫足之癖且行事乖張,我透露給他,天足泡酒最是美味,七皇子可是備好了鹿血酒,屆時鹿血酒煮沸浸入天足……”

裴羽沒再細說,大宥官員最好淫樂,而慶元帝更是樂見其成。眼下時興的法子是脫下妓|女的一雙小鞋,一鞋盛酒,一鞋距離酒客五寸之遠,酒客撮取蓮子、紅豆往鞋中投,據投中的次數多少來罰飲小鞋中的酒,以此取樂。而姬門的三寸金蓮更是惹人垂涎。所以裴羽便給七皇子出了一個最陰損的法子,天足泡入沸酒,吸取其香氣,酒自然更加美味。

央姬臉色發白,裴羽揉着她如瀑的青絲寬慰道:“央兒,為了報仇,咱們再忍忍,七皇子如此一來,小千歲肯定不忍心看你受辱……屆時小千歲一定會要了你……”

“羽哥哥就這般篤定小千歲會於心不忍嗎?”

“自然,就是看在這張臉的面子上,小千歲也會出手的……”裴羽打的是好主意,小千歲與七皇子搶人,他倒要看看不問世事的小千歲還如何明哲保身!

央姬沒有忽略裴羽的話,“這張臉的面子上……什麼意思?”

裴羽的手頓時僵住,虎目幾不可見的閃爍了一下,輕笑道:“央兒這張花容月貌,整個大宥就沒一個男子捨得看你難受……小千歲亦然……”

——

戌時一刻,永寧殿。

檀木雲頂、水晶玉璧、範金柱礎,金碧巍峨、雕欄玉砌,紅玉鋪地、光輝相應,廊柱雕龍、螭首吐水。

只見玉階舞台,寶頂懸鳳,鳳眸含珠,熠熠生光。巨型五瓣金蓮台,純金雕刻,花瓣鮮活,花蕊正對在明珠之下。

殿內歌舞昇平。龍座上的慶元帝耿堯着明黃五爪龍袍,身姿魁梧略臃腫,龍顏肅殺。雖已是六十有二,卻氣勢不減。耿堯堪稱賢帝了,只是最近這在位十年不問政事重用閹人,追求長生成仙之術,連美色也不為所動了。

自三年前太子耿晉和五皇子耿煜篡位被誅后,如今宮裏只有:三皇子耿凌,年三十有二,任太子之位;七皇子耿晟二十有五,縱情聲色;十皇子耿珩,年僅七歲。

慶元帝不務政事這十年來,對百官倒是更加寬厚,不僅僅是高俸養着,更是給姬門添了不少新人專伺百官。皇宮裏一到節日更是通宵達旦縱情聲色。金樽美酒,美人相陪,好不快活。

九千歲儲升立於慶元帝的身側,屈身斟了一樽,“陛下,今年這金蓮舞可是大有看頭,姬門就數今年這五姬最為出眾。五姬各據一瓣,宛如金蓮盛開,那可是入了仙境!”

慶元帝眉色不動:“再出眾又當如何?這金蓮缺了花蕊,便是缺了魂……”

“要不臣回頭把姬門六歲姬女的捲軸拿給陛下瞧瞧,看看可有美人胚子當得上花蕊?”

“罷了罷了,儲升就莫折騰了,朕也老了……”

儲升諂媚道:“陛下修得長生術,萬歲帝王也做得……”

亥時整。絲竹起。

五姬翩飛而入,各據金蓮一瓣,水袖起,柳腰動。五姬配合默契,金蓮花忽而含苞,忽而半開,忽而怒放。

滿殿官員無不面露垂涎之色。可惜美人只有五人,不過交好的倒不介意一起玩。對於姬女,他們向來大方的很。

絲竹悠揚,抵達高|潮,最後是杜鵑啼血的怒放,慶元帝的手把龍袍都揪出了褶子。

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候。頓重的悶響,只見一個美人在飛躍之時,如同被箭射中的雁子,從飛翹的蓮瓣滾下,沿着玉階台一路摔到了紅玉地面!

所有官員目瞪口呆:這個美人,死定了!

這個美人正是:央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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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還情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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