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虛驚一場
“美人,上菜!~”高珊手裏拿着兩隻筷子在桌上‘啪啦啪啦’有節湊地敲個不停,像個二大爺似得對着小廚房的門囔囔着等着開飯。
祿肩頭上頂着兩碗香噴噴的白米飯,手上還捧着三大碟子熱氣騰騰的菜,像個雜技演員似的走進客廳,道:“一千零五百三十六次了,不許喊我美人!”那語氣軟得像塊海綿似的,顯然他自己也不認為這種口頭上的抗議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實際成效,只不過走走形式而已,面子上走要維護一下自己的男性尊嚴的。
高珊連忙站起來上前幫他卸下了這一身的裝備,一面鋪菜,一面道:“叫美人有啥不好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被人稱讚自己美呢。”
“我哪兒美了?有你這麼誇一個大老爺們兒的么,我又不是女的!”祿將插在褲子口袋裏的筷子抽了出來,遞給了高珊。
高珊用兩個手指厭惡的捏着接過了筷子,看了看祿的褲子口袋,又看了看手上的筷子,一副‘這筷子能用么’的表情,起身去拿了一隻空碗,倒了杯滾燙的開水,連着祿正準備拿起來夾菜的筷子一起奪了下來,在開水裏涮了涮,她一邊洗筷子一邊道:“哪兒不美啦,我看着那兒都美,真是美極了,不信,你變成烏龜我指給你看!”
祿接過高珊用開水涮過的筷子,翻着白眼,道:“不變!”
“變吧!”高珊乾脆地跟上。
“不變!”祿再一次果斷地拒絕。
“變嘛~”高珊開始使用她那甜美的聲音,企圖以撒嬌的方式讓對方滿足自己的願望。
“不變!”祿絲毫不為所動,為了自己雄性的尊嚴抵抗住了高珊這一波糖彈攻擊。
“扔了,不要你了。”誰知高珊剛剛還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轉瞬就變得面罩寒霜,冷冷地說道。
白煙,閃光,幕布拉開!~
就在高珊話音剛剛落下的時候,一直手掌大小的烏龜華麗麗地出現在了祿剛剛坐過的地方。
高珊立刻就喜笑顏開地上前一把將烏龜托在了掌中,用手指點着龜的鼻子,又捏了捏烏龜肉墩墩的爪子,又揉又搓,道:“嘖嘖嘖,看看,看看,這眼神,多*,這大腿,多肉感,還有這小尾巴,又短又粗的,怎麼看都是母的呀,美人,你還不承認么!”
就在祿正準備反唇相譏的時候,一個聲音在客廳中響了起來:“恩公,原來你在這兒呀!”
這突然出現的聲音,讓毫無心理準備的高珊嚇得手一抖索,直接就把還被自己捧在半空,現了原形的祿給扔了出去。
“啊!”
只聽一聲慘呼,祿已經揉着自己那直接和硬邦邦的瓷磚地面親密接觸的背脊變成了人形,呻吟道:“大姐,你摔什麼摔啊,沒你這麼陰人的!哎呦!~”
“嗷嗷,美人美人,對不起對不起,摔疼了沒!~”高珊自知失手,心中滿是懊悔,連忙上去攙扶祿起來,可當她轉臉看到客廳中憑空出現了一個女人的時候,又嚇得連忙躲到了祿的背後,顫着身子指着那突然出現的女人道:“你,你是誰啊!”
祿只是瞟了那女人一眼,就沒再仔細瞅,側着臉看着躲在自己背後,嚇得像只受了驚的小貓似的高珊道:“用得着這麼怕么,又不是沒見過。”
“什麼?我,我見過她么?”高珊驚慌之餘還是有些疑惑,聽祿一說,倒是覺得眼前這個女人有些面熟,可是到底在哪裏見過呢?
“呀,冒昧來訪,害得高小姐受驚了,是羅綺的不對,還望高小姐恕罪!~”只見那女人說著,便盈盈下拜,那語氣,那動作,怎麼看怎麼就是一個古裝片里玩水袖的人么,看得高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過不是害怕了,而是肉麻。
看到這非人類女子還挺有禮貌的,相貌也長得清秀好看,高珊也就不覺得那麼害怕了,她從祿的胳臂旁伸出腦袋,對着女子問道:“你,你到底是誰呀,幹嘛半夜三更的來我家!你要做什麼!”
“小女子……”那女子說了一半,看着自己始終都只是對着祿,而所回答的內容卻是對着高珊說的,她可能是覺得這麼說話很不禮貌,就想走到高珊的面前去回話,可是她剛一動,高珊就拖着祿往女子動的方向挪了挪,又是祿直面女子,而高珊只是露出一個腦袋看着她,就這麼換了幾次位置,祿被高珊像擋箭牌一樣拽到東拽到西,不耐煩道:“大姐,本大仙還有傷在身呢,能不能讓我坐下先?”
‘這是什麼時候,你還這麼弔兒郎當的!’高珊心中暗恨,使勁地想給祿做眼色,而祿和那女子則瞪大了眼睛努力地看着高珊的臉,兩人似乎都在費盡心思地想理解高珊這又是眨又是扭來扭去的眼睛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整個場面顯得詭異無比。
看了半天,祿無耐地像擺脫一個傻瓜似的甩脫了高珊緊緊扣着自己手臂的雙手,道:“她就是想和你說說話,沒有惡意!”
聽他把話都說得那麼直接了,高珊的小臉頓時紅了,她尷尬地看了看正掩面輕笑的女子,又狠狠地瞪了一眼祿,心中暗道:算了,豁出去了,反正姐姐又不是沒見過這玩意。
想着,她抱歉地朝着女子笑了笑,道:“那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我有點怕,所以才會這麼避着你。”
女子莞爾點頭,道:“小女子省得,姐姐不用歉疚,也莫害怕,小女子只是來謝謝恩公為我索衣之德的。”
“索衣之德?”高珊一時有些聽不懂。
女子道:“是呀,姐姐恐怕是忘記了,這已經七日前的事了。”
聽這女子說道‘七日前的事了’,高珊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來了,我見過你!”
女子笑着,點了點頭,眼神里流露出的笑意,似乎在說‘你終於想起來了。’
說起來,高珊見到這個自稱叫羅綺的女孩的那一天,也正好是她遇到祿的日子,那天早上,高珊一如既往地艱難地從美夢中掙扎着起床,用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完成了一切洗漱滴幹活,就下樓準備上班去了。
剛出了樓道口,就看見樓前的柏油路中間,趴着一隻成人手掌大小的烏龜,她看了看身後剛剛與她擦肩而過,去公園做早鍛煉的白髮老奶奶,又看看了自己前方一秒前剛剛從自己身邊經過,匆匆趕去上班的小伙,不禁有些奇怪。
“他們都沒看到么?真奇怪。”她自言自語着,蹲下身看了看這隻突然出現在路中間的烏龜,只見那烏龜和平常自己在電視上書上看的沒多大差別,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家人家養的?又或者是從菜市場裏跑出來的?太誇張了吧。
她覺得很好奇,上去摸了摸小烏龜的腦袋,烏龜立刻本能地把腦袋縮了回去。
想起自己還要趕着上班,於是不及多想,高珊一面對這烏龜說道:“小烏龜啊小烏龜,在馬路中間可是很危險的!~”一面小心翼翼地抓起了烏龜放進了小區綠化帶里。然後匆匆起身,小跑着趕去坐公交車。
草叢中,剛才還縮着腦袋的烏龜,此時正昂着頭,用它那雙綠豆小眼,目光奇異地望着高珊離去的方向。
晚上七點,天已經完全黑了,灰白的空中沒有一絲月光,也看不到任何童話故事裏說的眨着小眼睛看着地上頑皮的孩子的小星星,不過這些都不會妨礙夜行人走路,反正哪兒都有路燈,城市就是這點福利好。
高珊拖着疲憊的身子精疲力盡地向家走着,一聲乍響的爆竹聲將她從無邊無際放空的思緒里拉了回來,她覺得自己的耳膜有些刺痛,一時間,有些意識模糊。
這裏已經是小區了,又不是過年過節的,怎麼還有人放鞭炮呢?
她定睛一看,只見不遠處的樓道口,用油布向外搭了幾個大的簡易棚子,那竹架子,一直搭到了樓道對面的車庫頂上,將整條小區的路都給佔得滿滿當當的,要是汽車之類的,就必須繞道而行,幸好高珊開的是十一路。
看到這個棚子,高珊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漸漸走近,果然,棚子外面,車庫牆邊,毫無意外地放滿了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花圈。
“這裏都是老人家,壽終正寢,都是喜喪,這可是好事。”高珊不停地小聲念叨着來安慰自己突突亂跳的小心臟,心中想着,最好能快快地衝過去,不要回頭看就好了。可是又怕他們將棺材放在棚子裏,這樣自己走過的時候,很有可能會看得到,就猶豫了起來,要不要繞道呢。
她這種性格,就屬於典型的好奇卻又膽小的矛盾綜合體,很多人都會有,既想看恐怖片,又怕看到恐怖片里那個畫得跟個萬聖節大南瓜一樣的鬼出鏡,這種欲迎還拒,欲撓不得的感覺既是其中最為美妙的感受,又是最為讓人鬧心的。
正當她舉棋不定的時候,瞥眼間,角落裏一個若隱若現的人影,衣袂飄飄,慘白慘白的臉在暗夜中顯得格外刺眼,把高珊嚇得幾乎快要尖叫起來。
高珊打小就容易得一些奇奇怪怪的毛病,一會突然感冒發熱到嚇人的地步,整個人都迷迷糊糊,一會又突然無緣無故的肚子疼,可是沒一會兒就好了,活蹦亂跳,又或者突然睡上幾天幾夜都不醒的,嚇得高珊的媽媽總以為女兒沒氣了,不時地去探探她的鼻息。
後來,高珊的外婆去所謂的大仙兒那兒一問,才知道這女娃兒骨頭輕,容易招惹些不乾不淨的東西,為此,外婆悄悄地把家裏唯一一塊拿的出手的小銅片兒八卦鎖塞給了高珊的媽媽,還特意囑咐說:“這東西是你爹有一次在地里撿的,你姐還有你弟他們都不知道,你悄悄給珊珊帶上,誰都別告訴。”
從那以後,高珊就沒再無緣無故的生病或是鬧人了,就這麼一路平平安安到了她十八歲生日以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又開始在她身邊出現,高珊總是能感覺她身邊有些什麼,可是又說不清是什麼,那八卦小片片兒似乎也過了保質期了,可是以前在怎麼不濟也只是有一種感覺而已,從來沒看到什麼具現化的產物啊,可這次卻不一樣了。
‘這,這到底是啥玩意兒呀?’看着前面自己必須要經過的那一面黑暗的角落地帶,高珊的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正當她眼睛四處踅摸着,希望此時能有個人也順道從此路過,好給自己做個伴,壯壯膽的時候,前面那人影突然閃了一下,已經挪到了一盞棚子上掛着的白熾燈所能照到的地方,高珊這才看清楚,這哪裏是什麼鬼呀,這分明是個要飯的女孩兒么!
只不過穿得破爛了點兒,身上的衣服都成一條一條的了,所以在夜風吹拂下,才會有那種衣袂飄飄,恍恍惚惚的感覺,再看她雖然光着腳丫子,卻是腳踏實地,一腳前一腳后地正常走路,既沒有飄行,也沒有蹦着走,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估計是餓得狠了,所以臉色有些白,僅此而已么。
看到這裏,高珊不禁為自己的膽小而啞然失笑,大大方方地從那女孩身邊走了過去,在路過女孩身邊的時候,為了顯示出她的落落大方,還特地的向那女孩兒回頭一笑,那女孩兒也向她友善地笑着點了點頭以示回禮,然後高珊就彷彿革命勝利歸來一般大踏步地向著自家所在的單元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