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妖孽
龍夜醒的時候,太陽很高了,龍裳還在睡呢。龍夜伸手去捏龍裳的鼻子,龍裳晃腦袋,卻不肯睜開眼睛:“我還要睡。”
雨荷端了熱乎乎地果茶過來:“快起來吧,族裏的龍玉大少爺來了呢,三少爺剛過來吩咐,你們兩個也不用去學堂了呢。”
傅龍玉是傅懷老太爺三哥的孫子,傅龍城等的大堂兄。
“不去學堂了嗎?”龍裳大喜,一下爬起來,跪坐在床上:“更衣,更衣,我去看娘。”
“不許讓娘抱着不下來,也不許爬爹爹身上不下來。”龍夜一邊喝果茶,一邊教訓龍裳。
“不會的。”龍裳光着腳丫就要下地,雨荷把他抱回來:“還沒穿好呢。”
龍夜已經會自己穿衣服了,雖然穿得不太好,只需要小丫鬟幫着整理一下就行了。
兩人匆匆吃過早飯,便往爹娘的院子跑。
爹娘的院子裏,丰神俊朗的年輕人正與大哥龍城練劍,爹娘坐在藤椅上,旁邊侍立着二哥、三哥、四哥、五哥。
鐵斬見了龍夜、龍裳,忙攔着道:“小心劍氣。”
這邊龍城停了手,欠身道:“多些大哥指點。”
龍裳已經直接跑到娘的跟前,往藤椅上爬:“娘。”
玉顏抱他入懷,親親他的小臉:“沒規矩,快給你龍玉大哥見禮。”
“龍玉大哥。”龍裳叫了一聲,依舊往娘的懷裏鑽。
這年輕人正是傅驚的孫子龍玉,他笑道:“裳兒長得倒快,和夜兒一般高了。”
龍夜哼哼道:“豬一樣能吃,當然長得高。”
龍城瞪他一眼,龍夜趕快跑到爹的身邊去,傅青書將他抱上膝頭:“可仔細你說話的內容。”
龍夜只是和龍裳嘻嘻笑。
喜伯走進院門,欠身道:“老太爺請大老爺、龍玉、龍城少爺過去呢。”
傅青書便站起來,龍夜道:“爹別去。”
傅青書用手點點他的鼻頭:“再敢對爺爺不敬,爹就親自打腫你的屁股,知道嗎?”
“龍夜不敢。”龍夜馬上很乖地應道。
玉顏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咳嗽起來,青書忙道:“壁兒,晴兒,快扶你們娘進屋裏去吧。”
龍羽過來抱下龍裳。
龍玉對玉顏欠身道:“二娘多保重身體。”
玉顏伸手幫龍城正理一下腰間玉佩,笑道:“我不要緊的,你們快去見老爺吧。”(老爺指傅懷,兒媳婦常對公公的尊稱。)
傅懷端坐堂上,福伯侍立一側,青書、龍玉、龍城隨喜伯行到堂上時,正遇祿伯回堂上復命:“小人已按老太爺的吩咐,傳喻江湖各大世家、門派,準備本月初十,與斬花宮決一死戰。”
喜伯、祿伯亦是府里的管家,很得老太爺傅懷看重。
傅懷點頭,對行禮的三人道:“起來吧。”
傅青書、傅龍玉和龍城恭聲謝過,站立一側。
“龍城的紫玉心法,可衝破十重禁制?”每次提到紫玉兩字,傅懷心裏總是忍不住一陣疼痛,面上自然不悅。
龍城屈膝跪地:“孫兒該死。”
傅懷臉色微沉。
龍玉欠身道:“五爺爺,即便不能突破十重禁制,以龍城目前的功力,江湖上已是無人能出其右了。”
“那又有什麼用?距離初十一戰,僅有十餘天,若不能提升功力,如何能誅殺那兩個妖孽?”
傅青書亦跪下道:“是青書無能。”
龍玉也忙跪下道:“孫兒無能。”
“沒用的東西,還跪在這裏幹什麼,都滾去練功去。”傅懷手中茶盞,“啪”地摔碎於地。
地上三人俱是忍不住瑟縮一下,叩頭告退出去。
福伯忙欠身勸道:“老太爺不必生氣,總是會有辦法的。”
傅懷嘆息一聲:“冤孽啊。”
傅家金龍令,紫玉斬花宮。
傳說壩上傅家的金龍令里,和斬花宮的紫玉令里,蘊含著至高無上的武功心法,是武林人夢寐以求的珍寶,也是遙不可及的希冀。
因為無論是傅家,還是神秘的不知所蹤的斬花宮,勢力龐大,高手眾多,想要搶奪金龍令與紫玉令無異於痴人說夢,而更重要的是這兩塊令牌中所蘊含的武功心法,據說只有兩家的血脈才可以開啟研習。
傅家以金龍令號令江湖,代表江湖正義,維護江湖平衡。
斬花宮則是妖孽之地,比舞花宮尤甚,幾乎一夜之間,便在整個江湖掀起一片腥風血雨,順我者昌,逆我着亡,斬花宮主嗜殺殘忍,誓言斬盡天下笑容。
江湖各大門派,慘遭屠戮,斬花宮旗幟所到之處,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歸順斬花宮,要麼江湖除名。整個江湖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唯獨傅家除外。斬花宮的勢力只是圍着傅家一步步縮進,卻又不肯動傅家分毫。
江湖難免謠言四起,暗指傅家勾結妖孽。
傅懷則更恨!如此妖孽,奈何竟是傅家骨血!
傅懷年輕時,俊逸非凡,得舞花宮主紫玉青睞,不惜屈身下嫁。可惜舞花宮一向被武林正道視為妖孽之地,壩上傅家更是家規森嚴,決不許傅家弟子與妖孽有染。
傅懷被逼背棄紫玉,紫玉抑鬱而終,所留一對子女紅彥、傾城,以“斬”(展)為姓,將舞花宮改為斬花宮,誓言將妖孽進行到底,對傅家,對整個江湖展開了血腥報復。
“爹爹說我是妖孽,我便讓爹爹看看,這世道是怎樣一個妖孽橫生的世道!”展紅顏笑吟吟地,唇邊的鮮血滴滴掉落,可是她的笑容依舊那麼美麗,對着傅懷盈盈一禮,抱着展傾城,絕塵而去。
八年前,傅青書帶着不滿七歲的龍城替傅懷去慕容家為慕容太狂六十大壽賀壽,當時玉顏剛生下龍星,沒有同去。
傅青書擔心玉顏,壽宴一過,便急着向慕容太狂辭行,卻發現龍城與慕容太狂一同不見了。傅青書尋到附近的一個崖頂,正瞧見慕容太狂將一個包裹扔下崖去,而龍城為抓那個包裹,也掉下崖去。
傅青書大急,慕容太狂瞧見傅青書,已是一溜煙跑了,傅青書趕到崖邊,正待躍下,卻見一個白衣白紗的女子,抱着龍城冉冉從崖下升了上來,龍城手中,緊緊抱着一個包裹,包裹中是一個可愛的嬰兒。
傅青書來不及斥責龍城莽撞,忙先向那女子致謝。女子微哦了一聲道:“你就是傅青書嗎?”
女子取下面紗,傅青書看到的是一張美麗得讓人無法直視的臉。
“我叫展傾城,傾城見過傅大哥。”
展傾城是那樣溫柔,那樣善良,那樣美麗的一個女孩子。
她的笑容,比所有盛開的花朵都要美麗,她的眼眸,比所有閃爍的星星都要明亮;她的聲音,比所有歡鳴的鳥兒都要清,她豐滿的身材,散發著青春的彈性與活力。而她看青書的眼神,漸漸地迷離還有一絲迷惑。
傅青書謝過展傾城,急於返家。龍城便將小孩兒抱給了溫柔的宇文姐姐,請她幫忙照顧:“他叫小卿,是龍城的……徒弟,六年後,龍城會來接他走。”
展紅顏的劍上滴着鮮血。十八歲的展紅顏如同傾城一樣美麗,她的腰比傾城甚至更細,她的胸甚至比傾城更挺,可是展紅顏的笑容,卻永遠如利劍般讓人心冷。
見過傾城笑容的人,會開心的幾天都睡不好覺,看過紅顏笑容的人,只有一種結果,那就是死。
除了傾城,紅顏不允許任何人在自己面前笑,笑就要死。她亦不笑,除非,她要你死。
傾城看着紅顏的劍:“紅顏,你又殺人了。”
紅顏微微一笑。只有在傾城面前,紅顏才會露出如嬰兒般純潔的笑容:“姐姐去了哪裏?”
傾城走在前面,紅顏跟在後面,裙裾飄揚。
十多個女子跪在傾城的面前,哭泣着:“大宮主,您救救我們吧,小宮主已經無緣無故殺了幾十個姐妹,我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惹來殺身之禍。”
傾城蹙起了眉,她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大宮主,小宮主已經在江湖上正式打出斬花宮的旗號,她要一統江湖,稱霸天下!”侍女的話聲未落,一柄劍已經刺透了她的前胸。
“傾城,你在看什麼?”紅顏看着傾城,無限溫柔,劍尖上的血仍在滴落。
傾城手裏的一副畫像掉落地上,畫上,俊逸的青年藍衫飄動。
“傅青書。”紅顏拾起畫像:“傾城可想去他家中看看,聽說,他最近又添了麟兒。”
傾城美麗的眸中,閃過一絲深深的痛楚。
“應該去的。”紅顏輕輕地笑:“他總是我們的哥哥,我們也該給他請個安,順便,再去看看爹爹。”
“展姑姑。”龍城正要回府,看見了兩個美麗得如仙女般的女人,站在傅家大門前,望着門楣上大大的“傅”字出神。
“龍城,你還記得我。”展傾城看着面前俊逸英挺的龍城:“你又長高了。”
“爹爹知道姑姑來,一定很高興。”龍城欠身,又好奇地看着和展傾城長得十分相像的展紅顏。
“我也是你的姑姑,我叫展紅顏。”展紅顏笑着,拉起傾城的手:“我們進去吧,也許爹爹,他很想念我們。”
傅懷看着面前盈盈下拜的兩個女孩子,蹙眉。他出府散心,回府時,福伯稟告:“府里來了兩位客人,是大少爺傅青書的結拜義妹,聽說老爺回府,正要過來拜見呢。”
“展傾城、展紅顏見過傅老爺。”展傾城、展紅顏盈盈下拜。
傅懷看着展紅顏胸前的紫玉墜,只覺一陣眩暈,那是一隻雕琢得巧如天工的白兔子,這分明是自己十八年前所刻,送與紫玉。
傅青書瞧着爹爹面色發白,不由大驚,忙過去扶道:“爹,您可是不舒服?
傅懷搖頭,蹙眉:“你是如何認識她們兩個?”
“認識我們有什麼不好?”展紅顏盈盈立起:“名動天下的斬花宮主,難道還會辱沒你傅家嗎?”
“斬花宮?”傅懷驚問:“難道,斬花宮宮主竟是你們兩個?”
展紅顏點頭:“斬花宮本是娘的舞花宮,只是如今改了名號,原來傅老爺也曾聽過。”
展紅顏微微一笑,伸手拽落那枚紫玉的兔子,拿在眼前輕晃:“娘說,這是爹留下的,只有一枚,可是卻雙生了我和姐姐。”
“你們,是紫玉的女兒?”傅懷更驚。
“不全是女兒,”展紅顏笑吟吟地:“傅老爺未聽過江湖傳言,斬花宮的小宮主本是男兒身嗎?”
“你,你,”傅懷指着展紅顏,又驚又怒,忽然一個耳光重重打在展紅顏臉上:“妖孽!”
侍立在旁的龍城迷惑了,傅青書也有些不知所措,展傾城的淚滴滴掉落下來:“紅顏,你何苦要觸怒爹爹。”
“爹爹?”展紅顏輕撫着半邊紅腫的臉:“他是堂堂大明湖傅家家主,如何會是你我這等妖孽的爹爹。”
“青書,將她們兩個給我抓起來。”傅懷怒喝。
傅青書只是略一遲疑間,紅顏人影疏閃,已是一把抓了龍城擋在身前,她的手輕輕鎖住龍城咽喉:“龍城,你可是爹爹最疼愛的嗎?”
“你放開他!”傅懷更為驚怒,忽然探手一抓,將展傾城的咽喉抓住:“你這個妖孽,快放開龍城。”
傅青書長劍出鞘,也指向展紅顏。
展紅顏對着傾城微微笑:“姐姐,你看到了吧,他們才是傅家的人,我們只不過是妖孽。”
龍城被展紅顏捏得喘不上氣來,展紅顏的聲音還是很溫柔:“你怕不怕死?”
龍城無法搖頭,也無法說話。展紅顏輕輕鬆了手。
“龍城不怕。”傅龍城淡淡地道。
“好,果真是我傅懷的孫子。”傅懷忽然一掌猛地擊中展傾城的肩頭,將她擊飛了出去。
展紅顏身形一轉,已是將展傾城接到懷裏,手中扣着傅龍城依舊未放手,傅青書的長劍刺到她身前一丈的距離,卻是刺不進去。
傅懷想要上前,展紅顏袖中忽然飛出一條綾羅,竟像長了眼睛般,一下捲走傅青書手中的劍,逼到傅懷脖頸。
傅青書、傅懷皆不敢再動。
展紅顏微笑:“傅家的功夫,不過爾爾,也是我展紅顏的對手嗎?”
“放開我爺爺。”傅龍城手中忽然現出一柄匕首,他不刺展紅顏,而是向展紅顏懷中的展傾城刺去。
展紅顏只得抱着展傾城後退,傅龍城藉機脫困,站到父親和爺爺身側。
展紅顏目光驚訝地看着傅龍城,不由湧現一絲殺機。
“紅顏,我們走吧。”展傾城吐出一口鮮血。
“龍城不殺,只怕後患無窮。”展紅顏盯着傅龍城。
傅龍城還是目光清澈地站在那裏。
“不過是個孩子。”展傾城拽住紅顏的手。
“兩個妖孽。”傅懷既恨展紅顏武功高超,更恨自己祖孫三人的武功竟擋不住她:“早晚有一日,必讓你兩人死在我傅家劍下。”
“爹爹說我是妖孽,我便讓爹爹看看,這世道是怎樣一個妖孽橫生的世道!”展紅顏笑吟吟地,對着傅懷盈盈一禮,抱着展傾城,騰身而去。
傅驚怒不可遏,忽然一掌將傅青書打倒在地:“沒用的東西!”
傅龍城也屈膝跪地:“爺爺息怒,龍城知錯。”
“從今日起,龍城開始習練紫玉神功,一定要讓這兩個妖孽死在我傅家規法之下。”
八年來,龍城日夜習武,功力突飛猛進;而斬花宮在江湖上更是所向披靡,一路無阻,除了幾個大的世家仍在勉力支持外,大部分中原武林,已被斬花宮屠戮得沒有還手之力。
傅懷一面繼續催促龍城習武,一面將家中事務都交給傅青書,自己則積極與各大世家聯絡,積蓄培養力量,以期儘快剿滅斬花宮對江湖的荼毒。
傅懷不由長嘆了一口氣。本來青書的武功極高,可惜當年因為和玉顏私定終身之事,被自己責處過重,傷了內息。這些年,他為了保護玉顏,功力更是折損過半,再無法與展紅顏抗衡。
而三子傅青峰,更是傅家更罕見的高手,年屆二十,便突破了紫玉神功第十層禁制,哪知竟被妖女迷惑,被家規所逐。
如今,便只能將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龍城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