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於非命
挺着八個月的大肚子,袁幼箐靜靜地倚在水池中,貪看着那睡蓮盛放的奢華美景。
不遠處,一個三十左右樸素打扮的婦人快步疾走而來,等靠近的時候,卻是又緩下了步伐,平順了氣息之後,才打算開口說話。
“王妃,王爺說——”猶豫了一下,嬤嬤不忍心將王爺的原話全部說完。
袁幼箐抬起頭來,清麗的小臉上,笑容也是凄婉的,“嬤嬤,事到如今,還需要對我隱瞞什麼嗎?”
一咬牙,嬤嬤終究是吐出了那句傷人的話語:“王爺說,叫你好自為之,切莫多管閑事!”
臉上笑容一僵,袁幼箐甚至是感覺不到心痛了。
是啊,當初是她幫着他去將寡姐接到王府中來的,再去管他們之間的情誼,豈不是叫做多管閑事?
整個仲王府就是他季仲軒的天下,被他嫌棄,哪怕她是髮妻,也只能落得空守在後院的田地了。
名為清修,實際上,他等於是已經將她給圈禁起來,根本就無法走出這院子一步。
今天還難得的是她的生日,她心情好想要邀請夫君一起共用晚膳,卻遭人如此的斥責。
站在後花園的水池邊,袁幼箐望着池中美麗綻放的睡蓮,曾經是她最喜歡的景緻,如今卻是覺得無比的諷刺了。
曾經,是他主動向皇上請求賜婚的,那個時候,他還只是光頭皇子,為了大婚皇上才特意封了仲王爺,有了這座王府。
五皇子為了表示對她的喜愛,特意在府里修建了這座水池,裏面種滿了各種姿態美麗的睡蓮。
哪怕曾有人進言,五皇子的八字與水相衝不宜在府中如此的大動干戈,那人卻只是說:
“清兒,只要是你喜歡的一切,我都會想辦法為你得到的。”
想來,是她理解錯了吧?
二姐的名字中不是也有一個清字嗎?其實一開始,他示好的,就是二姐?
袁幼箐腦袋裏突然浮現出前幾日看到的,寡姐嬌小纖弱的身子,依偎在她丈夫懷裏甜蜜微笑的情景。
當時,她覺得不妥,隱晦的提了一句:“瓜田李下,希望殿下注意點影響。”
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五皇子殿下也不希望功虧一簣吧?
聖上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如果被他知曉,就算有可卿郡主在中間周旋,情況對他們也是不利的。
當時,季仲軒臉色極為難看,雖然表面上看,他的行為收斂了一點,至少不會再在明面上跟寡姐出雙入對。
自那以後,他卻再也不願意見到她了,想到這裏,袁幼箐腹部隱隱作痛。
“孩子,你是不是也等不及,想要快點出來了?”輕輕撫摸着腹部,袁幼箐溫柔的說著。
她也很期待這個孩子快點出世,有了嫡長子的身份作為保障,還有皇上的信任、父親大人的疼愛,無論夫君和寡姐怎麼蹦?,她仲王妃的地位還是可以穩如泰山的!
“嬤嬤,你且下去,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小姐——”本來,本來還想勸慰一下,嬤嬤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最終,也只是默默地離開了。
池中的睡蓮依舊是靜靜的綻放着,飽滿而不嬌嫩,熱烈而不張揚,偶爾清風拂過,那淡淡的清香漂浮在整個院子當中。
袁幼箐深深地吸了一口蓮香,撫着肚子在池畔的圍欄邊安靜地坐了下來,可是她心裏思緒萬千,如同驚濤駭浪一樣的翻滾着。
“刺客,有刺客!”
“快來人啊,有刺客——”
“有刺客,快抓刺客——”
突然地,一陣陣叫嚷打鬥聲從前院傳來,又過了一會兒工夫,那些聲音伴隨着人來人往的腳步聲也是越發的接近後院了。
“來人,給我抓刺客,抓住的重重有賞!”
是一個男人清冽冷凝的聲音,緊跟着,那人又接著說道:“保護好清小姐的安危!”
清小姐?
本來一直置身事外的袁幼箐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鬼使神差一般,居然抬腳就往人聲鼎沸處走去。
剛進前院,就看到十幾個蒙面的黑衣人,手中握着利器,正在同府里的侍衛打鬥,而袁月清正被季仲軒小心翼翼的護在懷中。
看着他對她疼惜愛護的模樣,袁幼箐只覺得是心如刀絞。
府里其它正在巡邏的侍衛聽到打鬥聲也逐漸趕了過來,將黑衣人團團圍住,但是那十幾個人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府里的侍衛難以與其兇狠殘酷相媲美。
一時間,雙方纏鬥起來,難分高下。
季仲軒一手護衛好懷裏的佳人,抬頭正準備察看場中格鬥的形勢時,卻看到了躲在一旁的袁幼箐,俊顏上寫着不悅,薄唇里冰冷的吐出幾個字:“你怎麼出來了?”
因為剛才的一路小跑,袁幼箐的身體略微感覺到不適,她撫着肚子不停地喘氣,才穩住身形,卻聽見了夫君陰翳冰冷的質問聲。
心中疼痛感愈甚,嘴裏卻只是說道:“妾身,妾身聽到這打鬥聲,感覺到害怕,就——”
不等她說完,季仲軒卻只是不屑的冷斥:“不好好的呆在你的院子裏,跑出來送死嗎?”
然後,卻是專註於場中的打鬥,根本就好像沒看到那個人一般。
即便,她的肚子已經渾圓凸起十分明顯了。
季仲軒一直都是很有野心的,訓練出來的手下自然也都是高手,不到一刻鐘的功夫,那些黑衣人已經倒下了大半,剩下幾個只不過在做着最後的垂死掙扎。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黑衣人一劍刺中了面前的侍衛,在他倒下之後,衝出這個突破口,提着劍就朝着季仲軒他們刺了過來。
眼見形勢不妙,季仲軒推開懷中的佳人,自己卻是赤手空拳就迎了上去,可那人對着季仲軒卻只是虛晃了一劍。
見他果然上鉤之後,將手中長劍朝着另外一邊狠狠地拋出去。
而對準的方向,竟然是袁月清!
眼睜睜的看着那明晃晃的利刃朝着自己撲面而來,袁月清凄美的小臉上寫滿了驚恐,她似乎被嚇傻了一般,只是定定的站在遠處,忘記了要躲避。
“清兒——”季仲軒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聲,眼看那長劍飛速的對着袁月清的胸口處飛去,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心中悲憤異常。
清兒絕對不能出事,那是他最心愛的女人,救命之恩尚未報答,他如何能讓她在他的府中喪命?
沒有多加思考的,季仲軒馬上抓起離他身邊最近的一個人,運用內力將他丟至袁月清身前,想幫她擋過那致命的一擊!
“呲……”當利刃劃破皮膚的時候,袁幼箐還能清楚的聽見“噗噗”聲,那是她的血液從身體裏面流出來的聲音。
終於知道了,原來真的,那聲“清兒”,呼喚的,不是她!
在她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卻感覺身子騰空飛起,再度穩定下來,瞪大了雙眼,她低頭去看,卻只見一把長劍明晃晃的刺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上。
鮮血還在不斷的往外流淌着,她的意識逐漸模糊起來,腹部的疼痛感卻在加劇!
季仲軒皺眉望了袁幼箐一眼,只有一眼,之後卻是快步走到袁月清身邊,拉起她的玉手小心的四處查看着,“清兒,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袁月清的臉色十分蒼白,艷麗的華服上濺上了些許的血跡,季仲軒在仔細查看之後確認,那些不是她的血跡,這才放下心來。
察覺到了男人的焦急和擔憂,袁月清朝着季仲軒微微一笑,只是那抹笑容卻是很牽強,她的心裏還是心有餘悸非常害怕的。
饒是如此,卻依舊嬌羞着小臉低垂臻首溫婉賢惠的說道:“我沒事,王爺,你不用擔心。”
離開季仲軒強壯結實的身體,勉強的站了起來。
然後卻是,踉蹌着跑至袁月清面前,小臉上已是掛滿了淚水:“妹妹,你怎麼這麼傻呢?你還懷着孩子啊,幹嘛要幫我擋劍?你可千萬不要有事,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我也不活了!”
說著,一泡熱淚又從她美麗的臉頰上滑落。
袁幼箐怔怔的望着她,好似第一次認識一般,好半天才勉力擠出一句話來:“我沒事!”
真的是沒事,早就心死了,只剩下這副臭皮囊。
現在,她的生命,還有她的孩子,是不是,也都將失去了?
明明下場是這麼的凄涼,袁幼箐卻很想笑,這腹中懷的,可是他的孩子、他的至親骨血,他就這麼恨她,連可憐無辜的孩子都不能容忍?
袁幼箐痛苦的蹙起雙眉,感覺到自己腹部一陣陣尖銳難忍地疼痛,逐漸地蔓延至全身,有什麼東西,似乎正在一點一點的從她的身體裏面流失。
“你感覺怎麼樣?”
平淡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袁幼箐抬眼一看,對上的季仲軒清冷的雙眸。
“你不是很希望我死嗎?只有這樣,你才能順利迎娶我的二姐做你的正妃,現在,我終於要死了,你高興了吧?”拼着最後的力氣,袁幼箐大聲的對自己曾經最愛的男子嘶喊着。
只是,一名**,可以做你的王妃以後甚至有可能是一國之後嗎?這些惡意的話語,善良的袁家三小姐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袁月清比她還要大上兩歲,守寡已近一年,顏色姿態倒是比她這個身懷六甲的正牌王妃還要鮮亮。
袁幼箐覺得自己好傻,過去的那幾年,她小心翼翼的呵護、努力的想要賺取仲王妃的好名聲,到底是為了什麼?
季仲軒不再說話,卻是他身邊的佳人,身體如同風中落葉一般劇烈的顫抖着,她不斷地搖頭,一臉的惶恐不安,“不,妹妹,不是這樣的,你,你誤會了。”
偏偏,還帶着一臉的淚水,這樣的美人兒,該是多麼引發男人心底的保護欲和憐香惜玉之情啊。
“本來我還在猶豫着,這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現在,終於是不用再猶豫不決自相矛盾了。”根本就沒有聽見美人兒的話一樣,袁幼箐自言自語着。
“袁幼箐,你別這麼說,我馬上就給你請太醫。”他也不是故意的,當時一心只想着救人,沒想到……
請太醫?袁幼箐狂笑着,搖晃着身體她往後退了一大步。
同時,她的嘴裏狂湧出一大口鮮紅的液體。
雖然兩個人已經隔開了好幾步的距離,季仲軒卻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眸底變幻的光影,懷疑、痛楚、絕望各種情緒在她眼中閃過,到了最後,卻只剩下一片哀涼似水了。
季仲軒心中居然升起一股疼痛感,不該是這樣的,幾乎是逃避似的,在吩咐人去請太醫之後,他不再看面前的那個人,轉而一心關注着自己身邊的佳人。
於是袁幼箐所看到的,就只是丈夫一心牽挂懷中佳人的模樣,他小心憐愛的呵問袁月清有無大礙,根本就不理會旁人的死活。
終於,袁幼箐往日的愛意全無,胸中翻湧而來的卻只剩下濃濃的恨意了!
是他,為了救他的清兒,拉着她的身體為袁月清擋下這致命的一劍。
她是他的妻,她腹中懷有他的骨肉啊,還有月余,孩子就會出世,他會甜甜的對着他們笑。
憑什麼,她和孩子,卻要為他的女人擋劍,他們為什麼要做他愛情的犧牲品?
不愛她,當初,他又為什麼要娶她呢?
袁幼箐心中充滿了濃烈的恨意,終於,對着蒼天喊出了她年輕生命里的最後一句話:“蒼天有眼,如果有來世,我再也不要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