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照面
“媽，我去買肯德基吃，你別做我早飯了。”周六的早晨，明明累得夠嗆的沈傾卻敏感地被窗外的滴滴答聲音喚醒了。中等的雨量，極有節奏地敲打在雨棚上，就像，像是某年校慶上，小小少年激情揮舞着雙手，擊打炫目的架子鼓。
“整天去吃垃圾食品，電視裏健康節目都白看啦？”正在廚房裏忙活的沈媽媽走了出來，看到已經換好衣服蹲在門口換鞋的沈傾，皺起了眉頭。
“我又不吃那些炸雞、薯條，我只是去買早餐，垃圾程度跟路邊的大餅油條差不多啦。走了，你要吃么？我給你也買一份。”嬉皮笑臉地朝媽媽撒個嬌，手裏揣着錢包，沈傾蹦躂着準備下樓。
“我堅決不會吃那些垃圾的。”沈媽媽趕緊搖頭，與印象中那些洋垃圾食品劃清界限。
“明白，太后是絕對不會和我同流合污的，走咯！”沈媽媽嘴上雖是不讓，但也並不阻止沈傾出門。看着女兒下樓的身影，微微嘆了口氣，回身把廚房爐灶上正煮着的麵條關了火。
周末的早晨，街道有點兒冷清，冬季雖然過去，但溫度依舊不穩定。最近這些年，這座城市的溫度尤其反常，似乎脫了羽絨服就能直接穿短袖。簡單的套頭衛衣，磨白牛仔褲，一雙板鞋，沈傾一手插在口袋裏，一手撐着那把用了多年的傘，盯着腳下的積水小坑，小心翼翼地向目標進發。
小區門外的肯德基，生意有些慘淡，從前排長龍的場景早已不見多時，倒是旁邊的星巴克越來越紅火。推門而入，櫃枱前沒有一個人，開心地把傘擱在門邊架子上，沈傾篤定地晃蕩過去。
“阿姨，我要一份豬柳蛋堡+咖啡早餐，打包。”撐在櫃枱前，熟絡到無需抬頭看高處的餐牌，對着櫃枱里的阿姨賣萌一笑。沈傾如今也就只剩下那張不顯老的臉還能隱藏一下年紀。
“豬柳蛋堡要等，大概五分鐘，是願意等還是換一款？”胖胖的阿姨和善笑着，肯德基里出現的非年輕員工佔比漸高，沈傾反而更喜歡來這裏了。
“噢沒關係，我等就好。”付了錢自覺朝左邊騰了個地兒，作為可替代選擇的芝士蛋堡實在不合她胃口。
“我也要一份豬柳蛋堡早餐，配豆漿。帶走，謝謝。”身後略帶疲憊的聲音傳來，剛才餘光感應到有人排在自己身後，沈傾那小小的騰挪就是為了給這人讓出位子。
周末早晨，肯德基的顧客不多，上班的員工也不多，一人忙着打掃，拖地，一人在廚房裏搭配餐點，前台負責點餐的，就只有那位胖阿姨了。沒戴眼鏡的沈傾雙手插在衛衣口袋裏，半低着頭，一隻腳尖翹起，腳跟釘在原地，無聊打發著等待的時間。
說好的五分鐘，比預期要長，尤其是在聽到那聲音之後，就更顯得漫長。沈傾好幾次在心裏掙扎，想要藉機看開放式廚房裏的配餐情況，去看看旁邊同樣在等餐的女人是個什麼樣子。
“好了，豬柳蛋堡+咖啡，你的餐齊了。”終於，沈傾的早飯到手了。轉身的一瞬，她偷偷瞟了眼那個淡然站着的人，過肩長發，發尾微微捲曲，沒有枯黃，沒有分叉，是精心打理過的小捲髮，淺淺的棕色，在敞亮的燈光下有着特別的光澤。小而挺翹的鼻子，在小巧的臉上顯得恰到好處，一副黑框眼鏡遮住了大大的眼睛，豐滿適度的嘴唇忽然讓沈傾不自覺地舔了舔嘴。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沈傾加快了步子，匆忙從她身邊走過。許是走得快了，加上莫名的做賊心虛，踩上剛拖過的地板，一不小心，打滑側倒了過去。
“小心。”和剛才點餐時的倦怠不同，清亮的聲音就在沈傾耳邊響起，近在咫尺的氣息吹進她耳蝸，莫名的悸動，伴着一絲如同電流的刺激流竄心臟。被這一跤弄得有些懵，手裏拎着的漢堡沒事，可握在手裏的那杯咖啡就。。。。。。
看着面前女人身上突然多出一塊咖啡印記，沈傾也顧不上屁、股還在隱隱作疼，順手把殘餘的半杯咖啡扔進了垃圾箱，又狼狽地走向女人，尷尬地開口：“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髒了，要不，你脫下來，我負責幫你洗乾淨。”
話才說出口，就看到了針織衫上那顆紅心，這件衣服沈傾也有，只是她是黑色的，而眼前這件是紅色。清潔應該有點難度，拿回家讓老媽洗是絕對不靠譜的，想起衣櫥里那件只穿過一次的衣服，沈傾就忍不住牙疼。
“沒關係，我自己解決。你沒摔傷就好，不過你的早餐打折扣了，希望不要餓着了。”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污漬，女人沒有過多糾纏，甚至沒提出經濟賠償，看了垃圾箱，笑了笑。
“咖啡而已，不填肚子的啦。”窘迫在女人的玩笑聲里消散殆盡，沈傾一時忘了自己闖的禍，順着剛才的話，吶吶的答了。
“豬柳蛋堡配豆漿好了。”拿上自己的那份早餐，女人就要出門，被沈傾給叫住了。
“那個，小姐，你的衣服真的沒有關係嗎？如果你不願意交給我處理，我付給你清潔費好了，剛才實在是不好意思。”說著就着急地拉開錢包，掏錢時有些傻眼，今天出來買早餐，就拿了個零錢包，裏面湊起來不過一百塊，去掉剛才買早餐的花費，剩下的要想清洗這件衣服，恐怕有點難度。
“真的不用，這個衣服反正是要洗的，你把我衣服弄髒了，我害你沒咖啡喝，算是扯平了。你不用為此付費，以後走路當心就好。”黑框眼鏡第一次在沈傾眼裏變得好看，在女人離去后，她忽然有了也配一副的衝動。
“阿姨，我再要一杯咖啡，哦不，要一杯豆漿。”不想乾巴巴地吃完漢堡，沈傾只好再點一杯飲品。
想起女人手裏的那杯豆漿，突然笑了。
本來要打包回家吃的計劃不知為什麼就悄然改變了，摔了一跤的沈傾徹底清醒，有點捨不得離開這家餐廳。拿起托盤，走到窗邊一張小桌坐下，濕漉漉的馬路，剛才那個女人，去了哪裏？
“絲絲，你買個早餐怎麼那麼久，打你電話也不接，我還以為你累暈了呢。”剛回到車裏，鄭婷的電話殺到。潘絲媛拿起手機一看，好幾條微信都沒來得及回復。
“我沒事，車停在路邊，我沒帶手機。”早餐放好，潘絲媛扣好安全帶，耐心地聽着鄭婷的嘮叨。
“恩，我知道，待會就回去，會好好休息的，知道了。”和自己一樣開了幾乎通宵的會議，鄭婷卻一再叮囑着自己要充分休息，難道她都不困嗎？
“節目的事情，晚點我們再討論吧。”聽到鄭婷提起了昨晚開會的事，潘絲媛的臉上浮現出無力感。
雨還在下，潘絲媛掛了電話，坐在座位上，由着雨刮一下一下在眼前晃動，想起剛才在肯德基里發生的一幕，忽地笑了。笑着笑着，一絲苦澀爬上嘴角，脫下眼鏡，有些紅的眼眶，被覆蓋在柔軟的紙巾里。
“傾傾，怎麼去了這麼久啊？我還以為你沒帶傘呢，正要出去接你，打你手機也不接。”出門一個小時后，沈傾回來了。
“我出去買個早飯，帶什麼手機啊。都還沒開機，在床頭擱着呢。”手中空空，讓沈媽媽以為她遇上了小偷，連早餐都沒錢買了。
“我在肯德基里吃完了回來的，剛才正好一陣雨大，就不高興走回來了。”把傘伸出去晾着，沈傾好久沒有吃過那麼舒心的早餐了。
“難得今天周末，我都沒打算叫你起床，你倒是自己爬起來了，還跑出去吃早飯，不知道又發什麼瘋。”對於沈傾的反常，沈媽也摸不着門道。
“我是瘋了。”在房間裏大聲地回了聲嘴，沈傾打開了電腦。
“不要整天對着電腦，難得休息在家，要麼多睡，要麼出去走走，要麼就去談個戀愛。一回來就捧個電腦，算怎麼回事。”正要開始打掃衛生的沈媽，手裏握着抹布，走進了沈傾房間。
“媽，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順其自然了啦。”以前耳朵一直回蕩的是不許早戀，隨着畢業的時間越來越長，漸漸的，趕快找個對象成了永恆的主題。
“順其自然你也不能不去找，你不找，哪來的順其自然？噢難道天上會掉一個下來嗎？”說到這事，沈媽媽就有用不完的能量，藉機說開了，以前的確是怕孩子早戀，影響學業。可這都畢業好幾年了，連個對象影子都沒有，這樣下去可怎麼辦！
“好了啦，媽你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啦，太辛苦了！趕緊的，讓我爸好好獎勵一下你。爸，快點來獎勵老媽！”每次說到這個問題，沈傾一開始還好脾氣的解釋自己暫時不想戀愛，工作為重，等穩定了再考慮。被催得多了，耐心也早就磨沒了，心煩加上心虛，讓她一聽到類似話題，就變得煩躁起來。
“你這孩子！好心關心你，還不耐煩了。以後等你再大點，誰還管你！”老爸被搬出來當了救兵，沈媽媽知趣地撇撇嘴，再說下去，少不了又是一頓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