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買賣
樂梓由此刻便如那被架在火上燒的鍋,呼呼地往上竄着熱氣。側首去看晏蒼陵,卻見他一副不干我事的模樣“睡”得正香,恨得樂梓由牙都磨得嘎吱嘎吱響——這擺明是要他來買單了。
晴波閑閑地飲着一口茶,笑看樂梓由的臉色忽青忽白也不催促。
事到如今尚能有何辦法,為了心頭的計劃,樂梓由只得了冷下臉來應道:“成,不過我手裏沒那麼多的銀兩,我得回去取。”
晴波笑得花枝亂顫,捂嘴給樂梓由送了一記眼波道:“那樂公子請快去快回,待你歸來時,您要的東西,奴都會準備好。”
“哼!”樂梓由一拂袖,轉身離去,動作幅度大得桌子都嗡嗡作響。
“唔,柏津,你去哪兒……”眼看樂梓由要走,晏蒼陵迷迷糊糊地掀起眼皮嘟囔了一聲。
樂梓由只輕飄飄丟了一句,“回府”便走了。
晴波略拉長脖子一看,方想拊掌招人進來,忽而晏蒼陵一個撲身,緊緊抱住了她,絮絮叨叨着什麼美人不理他之類的廢話。衝天的酒氣從嘴裏湧出,熏得晴波都禁不住作嘔,執扇扇着臭氣,又不敢真將人推開,把人得罪了,只得掛着個難看的笑容,說王爺你醉了。
“醉?本王沒醉!”晏蒼陵一揮手,手指勾起茶壺,就往晴波的嘴邊送,“陪本王喝!”
晴波臉色微變,推拒道:“王爺,你真醉了……唔……”一口熱茶就這麼硬生生地灌入了她的口中,燙得她哇地一口就吐,好巧不巧吐到了晏蒼陵的衣上。
“呀!本王的衣裳!”晏蒼陵跳了起來,雙眼瞪得圓直,“你竟敢污了本王的衣裳,賠罪,本王要你賠罪!”
晴波鎮定的臉也變了顏色,一把火都燃到了頭頂,可到底是個貴客,貝齒咬了咬唇,揖禮道:“王爺恕罪,您這身衣裳多少銀兩,奴賠給您。”想着這衣裳了不起便是一百來兩,能貴到哪兒去。
卻不想,晏蒼陵是獅子大開口,伸出一個大巴掌,放大了音量道:“本王這身乃本王先母親手縫製,所用的均是上好材料,價值連城,你賠得起么!”
嗬!晴波的眼都瞪直了,價值連城?她哪兒賠得起!
“不過……”
晏蒼陵這聲一提,晴波便如見到救命稻草地亮起了眼,追問道:“不過什麼?”
晏蒼陵眼底戲謔逝過,佯作酒醉地咕噥了一聲:“不過瞧你做這生意也不容易,算你便宜些,二十五萬兩罷!”
“……”晴波可算是明白樂梓由的感受了。
另一廂,趁着晏蒼陵拖着晴波之時,樂梓由故作氣憤地大步流星離開,但卻拐進了一條小路盡頭,左顧右看確信周圍無人後,便同那裏等候的小廝相互換了衣裳,由小廝假扮做他往府內方向而去,而他則扮作普通的小廝,回到品芳閣。
挑了個無人發覺的角落,他翻身躍起,腳步輕盈地在品芳閣瓦礫上奔走,循着此前打探好的地形,來到了夢容之房,掀開房瓦,朝內看了一眼,發現稱病在床的夢容竟不見蹤影。他眉頭一沉,即刻翻身而下,鑽入房內。
只見房內被褥擺放整齊,床單平整。他走至桌面,撩開香爐一看,香方燃了五分之二,根據品芳閣一日一換香以及被褥整齊來看,應是今早夢容起身換過香后,方離去的。
距離今早已過了幾個時辰,夢容應還未能走遠。
事情愈發古怪了,恩人的身份究竟是什麼,為何品芳閣要如此隱瞞。
忽而附近傳來腳步聲響,他一皺眉,故意將香爐蓋弄歪,翻身回了房頂。尋到馬廄又躍了下去,趁着無人將一包藥粉撒在了馬槽里。
接着,他躍回原先的小巷,同趕來的小廝會合,換回衣裳,逼出幾分熱汗後方頹喪着臉走回品芳閣。
還未到雅間,便聽晴波訝了一聲,語中攜着急切:“王爺,你醉了!”
晏蒼陵帶着酒氣的咕隆聲如隔着雲端,聽不真切,倏爾一道作嘔聲伴着尖叫響起,樂梓由身子一震,擱在門口的手就頓住了。
裏頭的場景定不好看,他回得太不是時候了。
樂梓由遲滯了一瞬,聽裏頭的作嘔聲漸漸歇了,方整了整衣衫,硬着頭皮推門而入。門扉一啟,便見髮絲凌亂的晴波杵在自己面前,左躲右閃着晏蒼陵的懷抱。
見到樂梓由,晴波便如見到了救命恩人,眼底都亮出了希冀的光,避過晏蒼陵的懷抱,抄起準備好的賣身契同迷幻藥夢魘就往樂梓由的手裏塞,將晏蒼陵也推至了他的懷裏,面帶急色:“東西給你,拿好了!”
“誒,”樂梓由有些摸不着頭腦,反身將銀票抽出揚了揚,“不要錢了么。”
“不要了不要了,”晴波被晏蒼陵嚇得花容失色,皺着眉頭捂鼻,揮着絲絹趕着鼻尖的臭氣,“當做你家王爺的衣裳補償費,咱們銀貨兩訖。”
樂梓由愣了一愣,看晏蒼陵給他使了個眼色,旋即會心一笑,拉着歪歪扭扭的晏蒼陵便走了。
酒氣隨着晏蒼陵的離去而漸散,晴波終於得喘了一口氣,忙不迭地走出了這臭氣熏天的房,回自己房內。伺候的丫鬟機靈地上前奉茶,給她扇了扇涼,討巧地安慰道:“姑娘別同那些個臭男人見識,仗着有幾個錢,便折騰姑娘。”
“呵,”晴波冷哼了一聲,“這些個臭男人,表面上故作清高,背地裏還不是呷玩小倌,庸俗。不過說來,若非晏蒼陵這傢伙喝醉了酒,今日我焉能……且住,”她驀地站起,雙瞳瞪得渾圓,“春杏樓喝醉酒,品芳閣鬧事,為何如此之巧,莫非……”
“不好!”晴波一拍桌子,即刻提起了下擺,匆匆小跑着去了夢容之房,環視了一圈,發現被褥整齊無動過的痕迹,提着的一口氣頓時鬆了下來。興許是她多想了。
“咦?姑娘,你瞧。”隨伺的丫鬟一聲道出,晴波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瞥眼過去,只見香爐蓋有被動過的痕迹。
“糟!”心中警鐘一響,晴波連下擺都不顧着拎,就奔到了馬廄邊,使喚着人給她準備馬車出城。但熟料馬夫卻低垂下了頭,支支吾吾地道馬匹不知何故,竟全都拉了肚,現今都無法上路。
晴波一聽,懵了一瞬,立時狠一跺腳,拍着馬夫的胳膊急道:“快快快!快去春杏樓要匹快馬,快!”
“誒!”馬夫應了一聲,抬腳就跑,但跑到一半,便聽晴波拉長了音調道,“回來回來!不必去了,我去!”
馬夫回頭之時,晴波已經提起了裙角,擦過他跑向前去。
春杏樓同品芳閣隔了一條街,附近也未有馬肆,晴波氣喘吁吁跑到時,已過了將近一盞茶的時刻,她雙腿早已軟麻,一見門口迎客的小二,立時撲了上去,抓着他的手:“馬……馬車……給我準備……馬車。”竟是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小二聽了半晌方聽清她說了什麼,撓了撓頭,紅着臉歉疚地道:“晴波姑娘,小店的馬車先前借給晏王了,這下子還未還回來呢。”
“什麼!”晴波的氣都被嚇得喘勻了,沒有馬車,那她如何出城。
“要不?您騎馬去,小店這馬還有。”小二小心翼翼地搓手問道。
晴波雙瞳無神地晃了一晃,委靡不振,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如何騎得來馬。
她一抬首,發現月已高懸,時刻不早了,她不可再耽擱,遂一拍小二的肩頭道:“去!給我拎匹馬來,誒,”她頓了頓,狠一咬牙道,“去給我找個駕馬的人。”
“是!”
小二很快便將快馬同駕馬之人準備好了,結果,晴波方上馬顛簸了一半的路,就見另一個小二迎面將春杏樓的馬車趕回來了——原是晏王歸還了馬車。
看到馬車的時候,晴波連氣都出不來了,她深覺自己此刻便如一隻猴子,被人耍着玩,她驀地虛脫下來,直勾勾地瞪着眼,咬牙切齒地道:“晏蒼陵,你好樣,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