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境
漫天灑落的紙錢,滿目麻衣素縞,悲戚的哭泣聲,一具具漆黑的烏木棺材,行走在蜿蜒的羊腸小道,悲吟的招魂曲悠悠的響在沙場而回的路上,“魂兮歸來,不可托兮;長人千仞,惟魂是索兮;彼皆習之,魂往必釋兮;魂兮歸來。反故居兮;象設君室,靜閑安兮……….”,
“染兒,今日起,你就是凌家唯一的血脈了”,母親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輕拍着小身子的縴手,晶瑩的淚滴落在懷中小人兒睜着眼睛的粉嫩小臉。
七八歲的小人兒,一身玄色素服,蹲着馬步,一下下用力的揮動拳頭,汗水濕透了衣襟,雙腿顫抖,“玉不琢,不成器!”,父親聲如洪鐘的聲音訓斥道,“比起你的兄長雲翼,差的遠矣!”,小人兒倔強地瞪着紅紅的眼睛,更用力的出拳,耳側唯有呼呼的破風聲。
“小姐,若是你的身份暴露,便是凌家的滿門抄斬之罪!”,一圈圈的白布條緊緊纏繞在胸前,困住她的身體,囚住了她的心。
千軍萬馬的沙場,一道修長而瘦削的身影,她擰着英挺的劍眉,目如寒星,昂然而立在馬上,手中長槍一揮,昂然立於馬上,背影筆直而堅毅,口中高吼,“殺!!殺!!”,
眸子閃過的刀光劍影,殘肢斷臂,如血箭般噴射的鮮血,染紅她的鎧甲,染紅了她的眸子,似幽冥界的破地而出的殺神,殺意凜然,沾染了嗜血而肅殺的氣息,畫面轉過,那雙嗜血的眸子柔和許多,澄澈的眸子裏倒映出一襲白衣,“你我情同手足,我定是護你”,溫和的笑容,白衣男子,笑意盈盈說著,似是融化了眸子裏的淡漠、冰冷,有了幾分暖意。
“我要成親了..來喝為兄的喜酒”,溫和的笑容,卻吐出了殘忍的詞句,神色無波的臉,心裏泛起了苦澀,喜酒,此生嫁人,是她永不可觸及之事。
醉,只有大醉,方解千愁,“你身為統領,卻在軍營醉酒,違背軍紀!給我狠狠地打!”,父親恨鐵不成鋼的嚴厲聲音在耳畔響起,軍棍狠狠的擊打在身上,卻不及心中的痛苦,意識逐漸隨着身體的冰涼,飛離而去。
一道熾亮的白光閃過,床上的人兒猛地坐起身,左手遮在眼前,右手抓過身旁的東西,往那處打去。砰的一聲,重新陷入了黑暗,那人往床下一翻,從腰間取過匕首,放在身前擋着,一雙漆黑烏亮的眸子,在夜色里熠熠發光。
“護士長,517床病人又把燈打破了”,身着淺藍服的小護士扁着嘴,抱怨道,“這人好奇怪,三天了,只要我一開燈,她就立刻打碎。而且速度快的我都看不清楚,手一揚,燈就滅了”,小護士比手畫腳地說著,“好了,我去看看。你呀,趕緊去318床,該換點滴瓶了”,護士長蘇青玉嘆了口氣,往517床走去。
病房中一片昏暗,看不清楚,“517病號”,蘇青玉在門口輕聲喊道,“我叫凌雲染,不叫517病號”,冰涼的聲音從床側傳來,那人正弓身貓着床側,手中握着一把水果刀,橫在身前,防備的模樣似是一頭狩獵的豹子,不知什麼時候,她就會敏捷地撲出,一口咬斷你的喉嚨。
“你把燈打碎了,會算在你的住院費里。快出來,這裏很安全”,聽得熟悉的溫潤聲音,知道是曾照顧她的女子,凌雲染站起身,倚在窗前,不發一言。
“我開燈了,你別再把燈打破了”,蘇青玉邊說著,邊摁開按鈕,白光閃了閃,白熾燈發出了耀眼的光芒,凌雲染慌忙抬手遮住眼睛,全身綳得緊緊的,手裏的小刀下意識橫在身前,如一張引箭而出的緊繃弓弦。
“別怕,只是光而已”,蘇青玉溫和安撫着,她20歲出頭,姿色清雅,透着溫柔而恬靜的氣質。
凌雲染看着她,身體放鬆下來,蘇青玉取下她手中的小刀,放在床頭,拍了拍枕頭,把被子整理了下,說,“去床上躺着吧,你太緊張了,要多休息”。
凌雲染重新躺回床上,獃獃地望着天花板,抿着唇,耳畔傳來的是外面那些鐵盒子飛馳的聲音,還有那高聳林立的鐵籠子,她把窗帘拉的緊緊的,不許任何人掀開。
蘇青玉有些無奈的看着眼前的奇怪病號,她是在雨中被雷擊中後送來醫院的,大難不死,保住了命,但是三日前醒來后,言行舉止異於常人,看任何事物都是新奇的,似乎從來沒有見過一樣,對外界充滿了防備和警惕,成日處於極度不安和緊張的狀態,沉默寡言,冷若冰霜,她不相信任何人,也不許別人靠近她。
入院那日,蘇青玉給她錢包里的聯繫人撥了電話,告知病人的情況,對方卻冷冷地說了句,知道了,便掛了,沒人來探望她,住院費是從她錢包里拿的。
蹬蹬的高跟鞋聲在醫院中響起,似是腳程很快,蘇青玉輕皺了眉頭,這樣會影響病人休息的,她正要出門提醒對方,那高跟鞋聲卻向此而來。
凌雲染耳朵一動,渾身緊繃,警惕地望着門口,高跟鞋聲愈發近了,清脆而急促的鞋跟聲,讓人莫名有些不安,凌雲染單手撐着床沿,一個翻身,卻忘了白胖的體型,手一軟,啪地從床沿摔落下去,她低咒了聲,貓腰而待。
“唐心”,隨着高跟鞋聲而來的是個女人,修身的白色小西裝外套,裏面一件淺藍襯衣,解開了幾顆扣子,白皙的肌膚,誘人的□□若隱若現,同色的窄裙,緊緊包裹着挺翹的臀部,絲襪下的小腿線條優美,顯現在凌雲染身前。
她挽了個髮髻,臉上妝容精緻,雙肩微翹的小西裝,她坐在病床側,雙手抱在胸前,左腿翹在右腿上,顯得兩腿更為修長,寶藍色的高跟隨意的踢着,“唐心,出來,你胡鬧什麼!”,她約有些怒意地說著。
唐心?,凌雲染站起身,坐在床前,冷冽的眸子望着她,平淡無波,“明日回家,收拾東西搬出去!”,那女人望着她,為凌雲染似看着陌生人的眼神,皺了下眉頭,“這位小姐,病號說自己叫凌雲染”,“穆言,你是?”,穆言起身與蘇青玉握了下手,禮貌地開口問道,“我是護士長蘇青玉”,蘇青玉與她握了手。
“凌雲染?!哼!唐心你真是病了都改不了拈花惹草的毛病??勾搭護士長?有出息啊!”,穆言冷冷笑着,偏過頭對着蘇青玉說道,“蘇小姐,請問她多久可以出院?”,
腳下的寶藍色高跟鞋,與淺藍的襯衣相呼應,鞋子十厘米的高度讓高挑的穆言低下頭,俯視着蘇青玉,盛氣凌人的氣場傾瀉下來,“這..這..視病人的康復情況..”,蘇青玉有些弱弱的說道,穆言狹長的眸子掃了眼凌雲染,“我看她康復的挺好,出院不是問題,明日我便替她辦理住院手續!”,強硬的語氣竟令蘇青玉一時不知如何應答,點了點頭,退出了病房。
凌雲染坐在床沿,手指交疊,不發一言,“唐心,你玩什麼花樣,別以為裝傻充愣就行了,明天到我家把你的東西都拿走!”,穆言冷冷望着她,腦中飛快地轉着,就怕這傢伙給她耍無賴,一一回絕了去。
“好”,凌雲染應道,嗓音有些沙啞,似是很久沒開口說話,眸子裏冰涼凜冽,望着她的眼神,竟沒有絲毫閃躲。只是,那一大片雪白的胸脯落入凌雲染眼底,讓她偏過頭,不再看穆言一眼。
“你..”,穆言沒料到她這麼爽快,打的滿腹草稿,竟沒有用上,有些結巴,凌雲染說完這句后,便不再說話,直直望着牆壁的夜燈按鈕,紅色的光芒一閃一閃,似是從前行軍時,躺在草地時看到的漫天螢火蟲,在繁星閃爍的漆黑夜空裏,如同一盞盞小小的燈籠,到處飄飛着。
穆言不喜歡這種被她忽視的感覺,從懷裏掏出支票本,在上面寫了個數字,遞了過去,冷冷說道,“今後你我再無任何關係”,凌雲染看着眼前的紙,並沒有接過去的意思。
“唐心…”,穆言的語氣隱隱有些怒意,那人卻不看她,只是望向一旁,與白胖圓潤的臉不同的是,細長的眸子裏,透着執着而專註的眼神。
“如果你不搬,那我便把你的東西都扔出去。到時聯繫我,我換了鎖,手機里有我的私人號碼”,穆言冷着臉,把手機往床邊一放,起身便要走。
“姑娘..”,凌雲染突然開口道,穆言揚了眉毛,姑娘?,她停住腳步,回頭望着凌雲染,“姑娘雖淪落風塵,還望潔身自好,不必以物相贈”,凌雲染一直望着牆壁的夜燈,不曾看穆言一眼,“你,你說我是出來賣的?”,穆言雪白的胸脯劇烈起伏着,咬牙切齒地說道,唐心,你個混蛋,當初你風流時,沒見過有半絲內疚,現在敢說我淪落風塵。
“身體髮膚皆是受之父母,女子應是謹守婦德,豈能隨意讓人看了去?”,凌雲染淡淡開口,視線不曾落在穆言身上片刻,“唐心!有你的!給我裝無知!”,穆言氣的拿包打她,給凌雲染輕鬆躲開,穆言恨得牙痒痒,扭頭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