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血光之災
這日清早,賀氏起的比平日略晚了些,才用過早飯,便聽丫鬟進來回話說大奶奶過來了。
常言道:無事不登三寶殿。
賀氏心裏頓時敲響了警鐘,懶懶地從羅漢床上下來,親自走到門口去撩了帘子。
王氏快步走上前來,攜了賀氏的手,笑着道:“哎呀,我不過來你這裏串個門子,你可別跟我這麼客氣。”
賀氏笑笑,側過身子請大奶奶進去。
“婢子給四奶奶請安了。”
賀氏聞聲打量了一眼那個跟在大奶奶身後的丫鬟,上身穿着件鵝黃色窄袖交領羅衫,用的是府里大丫鬟級別統一的熟羅料子,巴掌大的小臉長得眉清目秀,見了賀氏規規矩矩地福身行了個禮。
“喲,紫鵑是出落得一年比一年俊了,還是大嫂會養人,不像我屋裏的,四爺瞧都懶得瞧一眼。”賀氏笑着努努嘴,拉過那紫鵑的手頗是一番感慨,“今年就十六了吧?也不知道往後要便宜了哪家的少爺。”
紫鵑聽了賀氏那字字意有所指的話,心裏一顫,偷着抬眼看了大奶奶一眼,暗自不知罵了賀氏多少句,嘴上尷尬地笑了笑,頭都不敢抬地退回到了大奶奶身後。
挑撥離間這樣的招數也使得出來,哼,我是那傻子不成!
“紫鵑,四奶奶發善心要幫你尋處人家,還不快過來謝謝四奶奶。”王氏咪咪笑着叫紫鵑過來跟賀氏道謝,“旁的也不求,請四弟幫着打聽打聽他那些同窗們可有沒家室的,這丫頭打小就跟着我,如何我也不能委屈了她去。”
賀氏臉上笑着應了,眼睛裏卻滿是不屑。
兩個人打着太極,不緊不慢地說了好一通有的沒的,王氏既然不表明來意,賀氏就樂的和她陽奉陰違。
“聽說秋姐兒這些日子身子都大好了,老太太昨個才叫你幫我一把的,你可不能在尋借口偷懶了啊。”王氏笑着道。
“家裏有大嫂在,哪裏還用的着我去丟人現眼,保不齊要叫人說我在關公面前耍大刀了。”
王氏眼下正有事要她做,豈能由着她兩三句話推拖過去,“老太太昨個提起的請惠靜師太來家裏辦法事的事,我琢磨了一個晚上也沒有個頭緒,這不厚着臉皮過來向你取取經,看看可有什麼主意。”
賀氏見王氏放低了姿態,心裏頗有些得意起來,可想起昨日郎氏的那番話,心裏又有些拿不定注意。
她自然是不想分家出家,至少不能在這個時候被分出去,四爺還要仰仗着家裏的名頭走仕途,如今家裏由王氏一手掌控,若是此時分家,她們房可就別想撈到一點好處了。
可此時郎氏心裏究竟是是怎麼打算的,她是在莫不清楚。眼前她能做的就是做好萬全的準備,盡最大努力地討好郎氏的歡心,把握一切機會,剷除前面的阻礙!
“大嫂既然開了口,我也不好推辭了,厚着臉皮也得出出力才行。”賀氏笑着回道。
紫鵑站在王氏身後掩嘴笑了兩聲,“四奶奶可千萬別說這話,誰人不知四奶奶在老太太心裏的地位,又是老太太親自選的人……這府里別的不說,單說這人緣,哪家的夫人奶奶們不是贊着四奶奶為人熱情。”
紫鵑的一通話說的賀氏很是受用,賀氏指着紫鵑,佯作無奈衝著大奶奶搖了搖頭,“這張嘴皮子喲!哎,罷了罷了,懶是偷不得了,大嫂且跟我說說往年都是怎麼個辦法,銀錢需的多少來,我幫着你思慮一番。”
王氏也跟着呵呵笑了兩聲,把這兩年大夫人當家時辦法事的標準都細細說了一遍,隱喻地表達了府里如今需要開源節流的情況。
賀氏想着王氏掌家以來,先是廚房再是外院買辦實行了一系列節省開支的新政策,逢年過節也不及往年那般熱鬧,老太太那邊之所以沒有反應,原因不外乎有兩個,一是針對大夫人,另一個則是還沒有波及她的個人利益。
賀氏暗自琢磨了一會兒,狀似不經意地道:“不如把給惠靜師太添的香油錢減去一半,改為在家裏招待一桌素齋飯,如此,多了不過四百兩銀子便能辦妥當了。”
說罷,很自然地端起了面前的茶盅,微微抿了一口。
王氏眯着眼睛一副沉思的模樣。
邊上的紫鵑看了看王氏的神色,心中略一瞭然,笑着道:“婢子覺得四奶奶這主意好得很,既款待了師太,各位奶奶們也可以在家裏吃上一頓齋飯來,奶奶之前還諸多疑慮,依婢子看,您早就該交給四奶奶的。”
賀氏愕然,忙不解地道:“這話怎麼說的,怎麼又交由我來辦了?”
“四弟妹別聽這丫頭胡說,是老太太昨個兒與我說起這事來,我起初有些擔心你應付不來,這才厚着臉皮自己攬下了,如今見得四弟妹這般能幹,我也就能放心鬆開手了。”
王氏說完,扭頭瞪了紫鵑一眼,“你這丫頭膽子也忒大了些,虧得是四奶奶為人大度,若換做別人,豈不叫你挑撥了我們妯娌的關係!”話雖然說得狠,可面上也不帶一樣怒色,兩處眉毛高高揚起,看着奇怪極了。
紫鵑聞聲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聲道:“婢子方才說錯了話,四奶奶大人有大量,千萬便和婢子一般見識。”
她千算萬算也沒想到王氏給她來了一處請君入甕,分明是她早打算了要在這事上省錢,卻要把自己扯出來當靶子!
此時看着眼前這對主僕一個扮着紅臉,一個扮着白臉,賀氏心裏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只是這明白來的卻晚了些,叫她千般思慮卻跌進了別人的圈子裏。
賀氏尷尬地撤了個笑,袖子裏藏着的兩隻手緊緊地攥成了拳,只覺得一口悶氣堵在嗓子眼裏,如鯁般在喉般的難受。
王氏略坐了坐,便道還要去大夫人那裏看看,賀氏強顏歡笑地起身送她出了門。
觸霉頭的兩人前腳出了院子,緊接着就聽見屋裏傳出賀氏的陣陣怒罵聲,桌子上的茶杯碟碗被噼里啪啦地砸了滿地粉碎,門外的小丫鬟們個個面面相覷,誰也不敢進去勸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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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回去便叫人拿了帖子去寶華庵請了惠靜師太,翌日一早,惠靜師太便帶了幾個女尼來了沈府。幾個穿灰色緇衣的尼姑們分別拿着金剛杵、木魚、銅磬、缽盤腿坐於佛案前的蓮花拜墊上閉着眼睛誦經。
郎氏和惠靜師太商量的結果是在家中做一日,再拖惠靜師太在寶華庵做上六日。
道場一直做到午時正,府里招待了一頓素齋飯,都是仿照廟裏做的羅漢齋。
郎氏今日心裏很是高興,用了午飯後又邀了惠靜師太去壽和院講經說法,說話間便扯出了前幾日做的那個夢來。
“阿彌陀佛。”惠靜師太合掌念了一聲,緩緩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沈老夫人切莫太過憂慮了。沈老太爺生前一向對人謙和,注重積德行善,必已到了西方極樂世界享受福報,沈老夫人應該感到寬慰才是。”
太夫人聽了連連點頭,微皺的眉頭也平坦了下來。
說話間,有小丫鬟奉了茶過來。
郎氏止住了丫鬟的手道:“把我屋裏收着的明前龍井泡了端過來。”
小丫鬟忙下去泡了新茶端上來。
“上個月新買來的。”郎氏笑着叫惠靜師太品嘗。
惠靜師太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托福,然後端起茶盅微微啜了一口,贊道:“色翠香幽,果然是好茶。”
郎氏聽了呵呵笑了起來,吩咐方才那個泡茶的小丫鬟,“去給師太裝上一盒,帶給廟裏的師父們嘗嘗。”
惠靜師太沒有過多推辭,只站起來向太夫人恭敬地道了謝。
“上次二奶奶善心助印了一千本經書散發於香客,貧尼一直沒能來與二奶奶道謝。”惠靜師太從灰布包袱里摸出幾本黃色封面的線狀書冊來,“這幾本是貧尼每日供奉在佛前的,特地帶來給幾位奶奶們。”
郎氏對惠靜師太頗為禮遇,眾人自然不敢託大,紛紛雙手合十站起來謝着接過。
大奶奶趁機笑着對郎氏道:“老太太今年給我找了個好幫手,四弟妹干起事情來可是一點也不含糊,瞧瞧這回的道場辦的,可是一點也不必往年差呢。”
郎氏滿意地點點頭,笑着對惠靜師太道:“日後六日的道場還要勞煩師太在廟裏多費心了。”
說完,郎氏看了四奶奶一眼,示意她把香火錢拿上來。
賀氏臉上有些僵硬,一揮手叫身邊的婆子端了一個雕紅漆的木頭托盤上來,用大紅色的姑絨布墊着,上頭赫然擺着四百兩的銀錠子。
大奶奶笑着跟郎氏道:“四弟妹為著幾年四弟秋闈的事,也拿了兩百兩出來,想請惠靜師太幫着念念經。”
郎氏聽了一愣,眼光刷的一下掃向四奶奶。
賀氏早就知道王氏不會輕易把這一篇翻過去,想着自己已經白添了兩百兩銀子進去,卻還是惹得郎氏不快,心裏憤憤難消,臉色說不出的難看。
惠靜師太仍舊是起身恭敬地向眾人道了聲謝。
大夥都看出了郎氏此刻的不悅哎,紛紛從自己腰包里掏了銀子出來,或是請惠靜師太求道平安的黃表,或是在佛前燒幾株高香。
璧容向身旁的秋桐打了個眼色,拿出了一張兩百兩的銀票,“最近家裏有些不太平,有勞師太幫着再印些經書。”
惠靜師太眯着眼睛沉默地看了看璧容,伸手右手掐指算了算,緩緩道:“二奶奶近日恐有血光之災,還是多加小心為好。”
璧容微微一愣。
夏堇卻是氣的瞪大了眼睛,急道:“師父莫要胡說八道,我們奶奶好好的,哪裏會有什麼血光之災!”若不是礙着郎氏在,只怕口氣還要再怒上幾分。
“阿彌陀佛。”惠靜師太合掌微微一笑,“出家人人不打誑語,因二奶奶幾次助印經書與佛結緣,貧尼這才斗膽一言,施主若是不信,全當貧尼沒有說過就是了。”
璧容打了個眼色叫夏堇閉上了嘴,同樣合掌以對,向惠靜師太鞠了一躬,淡淡道:“下人口出狂言,師太切莫計較。師太此番忠告我定當銘記於心,佛法中言今生種種皆是前世因果,如果註定我命中有此劫,也怨不得旁人。”
惠靜師太有些驚訝,讚歎地點點頭道:“二奶奶吉人自有天相,菩薩會為您渡去一切苦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