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團圓飯不團圓
對於唐方禮來說,父親這個字眼比一般人的意義都要重。
他三歲時候母親就過世了,父親再娶過,但是因為繼母對他的虐待父親毅然決然選擇了離婚。
從此,兩個男人相依為命。
他的老爹沒有文化,卻深諳知識改變命運這個道理,省吃儉用的供他念了整個大學,他拿到s大學政法系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他老爹高興的合不攏嘴的樣子,永遠是他心裏抹不去的一道風景。
剛大學畢業那幾年,他並沒有什麼太過遠大的目標,覺得找一份好工作,接老爹進城,然後找個賢惠孝順的媳婦這一輩子安安靜靜的就這麼過。
是蔚雪芬給了他野心,一顆蓬勃雄壯的野心。
而這可野心,讓他忘記了初心,忘記了那個平平凡凡的夢,忘記了家鄉等候着他逐漸老去的爹。
看到他老爹的那刻,他這顆官場上摸爬打滾早就磨練的精鋼石一樣堅硬的心,顫抖了。
而對於唐爺爺來說,這樣的場面,他也等了太久了。
這麼多年,他辛辛苦苦的攢着錢,總想着有一天能夠進城看看自己的孫子孫女和兒子,父子沒有隔夜仇,他早已經不恨唐方禮了,他一直在等待,等待著兒子接他進城。
他原本以為等不到了,他知道,兒媳婦恨他,他也為自己當年的行為懺悔過,親家的病,他確實要擔負責任,所以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打擾過他們的生活,只是生活在等待之中。
有生之年,他總算是等到了,接機口,一道柵欄,三代人。
他的兒子和孫子孫女就站在外面,他的感情是含蓄的,沒有像唐方禮那樣紅了眼眶,只是憨厚的笑着。
“你們怎麼都來了,我知道地址,我自己做車去就行了嘛,你看看,還耽誤你們上學上班。”
“爹,你先出來,從那邊那個出口出來,我來接你回家。”
“呵呵呵呵,回家好啊,回家好。”
本事憨厚尋常的一句話,唐方禮卻鼻子一酸,這許多年,他何曾為任何事情紅過眼,而此刻,因為虧欠和懊悔,他只恨不得給他老爹跪下來磕三個頭。
他的這種情感,唐歡歡和唐曉尚半分也體會不到,她們並沒有已經這個鄉下老頭的到來而有半分情緒起伏,只有無憂懂得這種感情,因為對爺爺,她的情感絕對不會比唐方禮淺薄。
“爺爺。”
她跑到出口的地方,就算是幾步之遙,她也等的焦急。
唐興華看到無憂,臉上笑容異常慈愛溫柔:“不用上學嗎?”
“下課了已經,爺爺我來,你怎麼背這麼多東西。”
無憂要去接唐興華背上的大蛇皮袋,一雙寬厚的大掌卻早她一步接過了蛇皮袋。
熟稔的往後一扛,西裝革履的唐方禮搭配這一個半新不舊的蛇皮袋,看上去很是不般配,唐興華忙過去拉:“爹來,爹來,回頭把你西服弄髒了。”
“爹,我來,衣服髒了可以洗。”
“呵呵,呵呵,家裏有洗衣機是吧。”
“恩。”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還是我來。”
“爹,我來吧。”
“哦,那行,行。”
十六年的時光,足以把曾經最為親昵相依為命的兩個人,隔離成這般陌生,每一句話都是客套,每一句話都有些無措和小心翼翼。
這個城裏兒子早已經不是唐興華記憶中的細伢子,十六年不見,他也老了,不過比起那個泥巴田裏打滾的細伢子,更精神,更有氣派,他的兒子出息啊。
唐興華心裏很是欣慰,有生之年能進一次城,看看孩子們,他這輩子也算是圓滿了。
唐方禮背着東西在前面走,唐歡歡和唐曉尚過來生分的喊了一句爺爺,唐興華激動的看着孩子,有點兒不知道怎麼和孩子招呼,唐曉尚他是壓根就沒見過,照片還是無憂進城后寄給他他才看到孩子長這麼大了,唐歡歡小時候看到過,三四歲大的時候跟着她爹媽到鄉下來過過一個年,轉眼都成了大姑娘。
他不知道孩子們喜不喜歡他,他粗糙的老手也不敢輕易去碰孩子細膩的皮膚,真是陶瓷娃娃一樣精緻的一雙姐弟啊,他看的心裏歡喜,直笑,憨實的笑。
“照片我見過,比照片里還好看,歡歡你都長這麼大了,真好,真好。”
簡樸的語言,也算是表達激動的一種方式
“爺爺,走。”
相對於唐歡歡和唐曉尚的生分,無憂和爺爺的感情,卻是最親近不過了,她握住了唐興華的手,跟上了唐方禮的腳步。
唐曉尚和唐歡歡走在後面,臉上的表情很淡漠。
對於這個爺爺的到來,唐歡歡和唐曉尚是不歡迎的。
他身上的味道,土到掉渣,一雙手又老又丑,看上去好像很髒的樣子。
而且從他們懂事起,他們的媽媽總會和她們灌輸“爺爺害死姥爺”的思想,這讓她們心裏根深蒂固有個想法,覺得這個老頭肯定是個特別厲害很尖銳的角色。因為他們姥爺是個寬厚又愛笑的老人,能把這樣的老人給氣死的老頭子,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因為對姥爺的喜愛,所以對爺爺持有偏見,而且她們的媽媽也私下裏叮囑過她們別和這個鄉巴佬爺爺走的太近,所以她們對於唐興華,持着一種本能的偏見,這種偏見不敢在唐方禮面前表現出來,可是從他們對待親爺爺冷漠的態度來看,也就可見一斑了。
無憂是個細膩的孩子,她感覺得到唐歡歡和唐曉尚對爺爺的不熱情,甚至不友善,她其實很香和爺爺一起住在外面,可是,唐家會肯嗎?關鍵是,藍陵煜絕對不會肯。
在這樣的時候,無憂開始和藍陵煜一樣迫切的希望三年時光能趕緊過去,等她到了20歲,就可以結婚了,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接爺爺過來一起住了。
一路上,她幾乎都是拉着爺爺的手,這雙寬厚的大掌,牽着她蹣跚學步,牽着她走過童年,是她記憶之中,永恆的溫暖。
*
“晨晨,你怎麼來了?”
對於葉晨晨的到來,蔚雪芬既驚又喜。
她是喜歡葉晨晨的,這種喜歡不亞於對唐歡歡的喜歡,這幾年她也盡量的對葉晨晨好,衣服鞋子鈔票沒少給,可這孩子天生的和她們不親,兩家住的不遠,可她從來沒主動來過家裏玩。
這一次,真是破天荒了,蔚雪芬很是歡喜。
葉晨晨回答她的話,卻讓她瞬間冷了心肝。
“我是來等我爺爺的。”
我爺爺,葉晨晨特地把這三個字咬的極中,蔚雪芬心裏就像是堵了個蒼蠅一樣難受,她對唐歡歡還有唐曉尚的教育一例的就是說的你們爺爺氣死了你們姥爺,是個老壞蛋。
這樣的教育在這幾天來看也頗見成效,孩子爺爺要來了,兩孩子都表現的很不高興的樣子,她還私底下問過唐歡歡,如果爺爺真來了給他睡哪個房間,結果唐歡歡直接說他住家裏我就搬出去唄,我才不要和害死我姥爺的人住一起。
這樣的回答,讓蔚雪芬心裏很是安慰,覺得子女和自己都是擰着一股繩,長着一顆心的。
關於唐家老頭進城這件事她本來憋着一肚子的不情願和火氣,孩子對爺爺的抗拒和厭惡才讓她有點兒安慰和痛快,沒想到葉晨晨這個孩子卻偏偏沒和她往一根繩上擰,聽着語氣,和那個鄉下老頭還親昵的很呢。
關於葉晨晨前段時間去鄉下的事情,蔚雪芬當然不知道,她聽葉晨晨這樣說,諷刺了一句:“你還叫他爺爺,他可是差點把你給摔死了。你就一個爺爺,我爸就是你爺爺,已經讓這個老頭子氣死了,你哪裏來的爺爺,回家去。”
葉晨晨不理她,也不進門,執拗的站在門口。
葉晨晨的態度顯然引起了蔚雪芬的不滿。
“我讓你回家去,你聽不聽話。”
“你誰啊我要聽你話?”
葉晨晨衝口道,若果說以前她在唐方禮和蔚雪芬面前還願意虛與委蛇的裝裝樣子,現在她都懶得裝,她爺爺來了,她沒的這些經歷和這些討厭的人周旋,她就是奔着她爺爺來的。
“你,晨晨,你就氣我吧,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心事,你就是恨我呢,所以鄉下那老頭一來,你明明知道我討厭他,明明知道他害死了你爺爺,你還故意來這樣氣我,是吧。”
葉晨晨聽着蔚雪芬一口一個鄉下老頭很是不耐煩。
她索性站在了蔚雪芬面前,個頭已經竄的比蔚雪芬還要高了,她清秀的面龐上寫着幾分冷酷:“我就一個爺爺,你爺爺才死了。對我爺爺說話客氣點,你以為你是誰啊,我為了氣你故意這樣,我閑的蛋疼嗎我氣你。”
“你……”
“別對我指手畫腳的,你也就是我姨媽,我爸和你沒有任何血緣關係,說到底我不想認你這個姨媽都可以,我就是來接我爺爺的,你非要我鬧事你才滿意,那麼我就鬧給你看。”
葉晨晨覺得滿心滿眼的暢快,好久之前就想這樣發作一頓,今天真是爽了。
看着蔚雪芬赤紅白臉的樣子,她都想笑,大笑,狂笑,拋棄了她,把她送給那樣的家庭,現在又想在她面前擺親娘的架勢,她憑什麼?
蔚雪芬完全沒想到葉晨晨變成了這樣子,上次見面的時候,這孩子出了不大愛說話之外,看上去還是文文靜靜的,現在簡直就是一個潑皮。
“晨晨,你夠了。”
“對我爺爺客氣點,我爺爺不需要你們負責,我會接他出去住,我不會讓我爺爺活在你這張臭臉下,你敢給我爺爺臉色看,我就敢讓你哭。”
“你……”
蔚雪芬給氣的發抖,不敢置信葉晨晨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這個孩子是反了還是瘋了還是惡鬼上身了。
每次給葉家打電話,都說晨晨很乖,很好,這叫乖,這叫好,這簡直就是個女流氓,潑皮瘋長,居然對自己的親媽吹鬍子瞪眼的,她那嫂子到底怎麼教育的孩子,這孩子還有個樣子嗎?
“你看我不打斷你的腿,你給我進來。”
蔚雪芬氣血攻心,加上唐家老頭今天要來她本就壓抑着一肚子氣沒處去,葉晨晨這簡直是在往火藥桶上湊。
她拽着葉晨晨就往家裏扯,她就不信19歲的孩子還教不好了,葉家沒能耐,她自己來。
有道說孩子不打不成器,她拽着葉晨晨進門,拿了門邊的掃帚就往葉晨晨身上抽。
吳媽在廚房聽見動靜出來,一看這場面嚇了一大跳,忙上前勸:“太太,太太,這是怎麼了,晨晨小姐,你這是怎麼惹太太生氣了。”
吳媽在唐家做了很多年,唐方禮也算是有恩於她,唐家的秘密她知道不少,葉晨晨和唐家是什麼關係她自然也曉得。
在吳媽看來,蔚雪芬向來是很喜歡葉晨晨的,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怎麼就打上了。
葉晨晨挨了一掃把,眼神卻越發冷酷倔強,硬是一聲不吭,吳媽看着架勢,是要鬧出亂子來,把蔚雪芬抱的緊緊的:“別打,別打了,太太,別打了。”
“吳媽,你放開我,我今天非好好教育教育她不可。”
“晨晨小姐,你先走吧,太太,打不得,這孩子都打了,要面子了,晨晨小姐,你趕緊走吧。”
吳媽本想大事化小,沒想到葉晨晨冷笑了一聲,居然自己湊了過來。
“你敢打,我就讓這家瞬間土崩瓦解。”
蔚雪芬一怔,對,這孩子是自己親生的,她可以打,卻也不能打,一旦打的這孩子失去了理智到處亂說,那麼,老唐的基業就完了。
這是這一口氣,怎的咽的下去,居然叫一個老的一個小的欺負成這樣,她這日子怎能過的如此窩囊。
小的在家裏胡鬧,老的一會讓就要來了,蔚雪芬覺得自己被氣的胃都疼了,皺着眉頭捂着肚子,倒抽了幾口冷氣。
“太太你怎麼了?”
“扶我上樓,胃疼。”
“好,你當心。”
吳媽趕緊攙着蔚雪芬上了樓,下來時候葉晨晨已經不在家裏了,她以為葉晨晨走了,往門口一看,卻發現葉晨晨蹲在唐家門口。
“晨晨小姐,你怎麼蹲在這裏?”
“我等我爺爺。”
“你,不然進來等吧。”
“不進,我討厭這個家。”
吳媽看着葉晨晨的背影,輕輕的嘆了口氣,回去拿了一個小板凳出來。
“你坐着等吧,太太那一掃把打的疼吧,我給你去拿葯。”
“不用,當是我還她的,現在我們兩不相欠了。”
吳媽微微楞了一下,卻沒再說什麼,轉身回了屋。
唐家這裏,她遲早是干不下去了,看上去富麗堂皇光鮮體面的一戶人家,其實天天都是烏煙瘴氣的,待的人發悶。
每天不是這個和這個吵架,就是這個和那個吵架,老的板著臉,小的難伺候,唯獨好相處的,也被送了人,吳媽覺得自己再在這裏待下去,正常人都要生出神經病來了。
這一家,其實哪個不是神經病,都是神經病。
車子進入小區后,無憂老遠的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葉晨晨,而葉晨晨看到的車子,也從地上站了起來,嘴角勾起了一個甜美的笑。
“爺爺,你來了,對不起我沒去接你飛機。”
“晨晨妮子,爺爺給你帶了你最喜歡吃的地瓜干,本來給你帶了兩隻小雞仔,可是你三嬸說飛機上不讓帶活物,就放你三嬸家養着了,沒帶來。”
對於爺爺和晨晨之間的親昵,唐歡歡和唐曉尚有些沒法理解,但是唐方禮沒有什麼意外,葉晨晨前一陣子去了鄉下的事情,他知道。
他也願意看到孩子們和爺爺親,可惜唐歡歡和唐曉尚,從始至終也沒有表現出半分熱情來,這讓他有些不滿。
“進來吧,爹。”
他打開了車后蓋,畢竟葉晨晨和他爹的親昵在外人看來不好解釋,因為按照兩人現在的身份排輩,兩人完全是不沾親帶故,沒半點關係的。
好在天色晚,小區的人散步的也都回去了,周邊沒有人,不過他也很是防備,趕緊的招呼唐興華進去。
吳媽聽到聲音,趕緊迎了出來。
“老爺子您來了。”
“您就是吳媽吧,無憂寫信提到過你。”
“真的嗎,哈哈,您趕緊請進來,您叫我吳媽就好了,您對我用尊稱,我可受不起,書記,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端出來吧,太太呢?”
“樓上呢。”
“叫她下來,說我爹到了。”
“誒。”
吳媽趕緊上樓,三分鐘後下來,身後不見蔚雪芬。
唐方禮眉頭一緊:“吳媽,不是讓你去叫太太了?”
“太太胃疼,不舒服。”
唐方禮臉色一黑,卻又不動聲色的收斂了乾淨,轉過頭對唐興華道:“爹,你先洗洗手,雪芬身體不舒服,我上去叫她。”
“不用了不用了,身體不舒服就讓她休息吧。”
唐興華表現得十分通情達理,雖然他猜兒媳婦的胃疼恐怕多半是因為不想見他,這多年前的疙瘩大約是解不開了,他知道,他當年確實有點兒過分了。
唐方禮卻很執意:“我去叫她,孩子們都洗洗手,準備吃飯。”
唐方禮上了樓,不過十分鐘后,樓上就響起了劇烈的爭吵聲。
唐興華眼底有些暗淡和自責,他是不是,就不該來。
“我上去看看。”
唐曉尚下了椅子,卻被唐歡歡一把扯住,喝道:“坐着別動。”
唐曉尚幾分委屈:“我就是想去看看。”
唐歡歡劈頭蓋腦一句:“看什麼看,看了有用嗎?你還覺得家裏不夠亂啊,雜七雜八這麼多人,你添個什麼堵。”
唐興華的眼神一顫,臉上滿是歉疚之色,看來他真不該來。
無憂聽着唐歡歡的話,心裏竄了一股無名火,唐歡歡這分明是衝著她們說呢。
可是,看着爺爺,她忍了,她知道,爺爺已經夠難受了。
但是葉晨晨不管這麼多:“唐歡歡你說什麼呢,誰是雜七雜八的人?我雜了無憂雜了還是爺爺雜了?爺爺要是雜,我們一窩都是雜,我是個雜無憂是個雜,你也就是一窩子出來的雜。”
葉晨晨嘴巴厲害,唐歡歡生生給她氣白了臉,拍案而起:“你激動個什麼,我說你了嗎?我說唐無憂了嗎?我說爺爺了嗎?我就這麼一說你激動個什麼,你自己對號入座個什麼?”
“唐歡歡……”
“二姐,別吵了。”無憂拉了拉葉晨晨的手。
爺爺肯定難過壞了,原本滿懷期待的家宴,卻落到如此劍拔弩張的地步,爺爺雖然是個粗人,但是爺爺有世界上最溫柔和細膩的心。
“我沒想和她吵。”葉晨晨恨恨道,甩頭不去理會唐歡歡。
唐歡歡卻不依不饒:“你沒想和我吵,大呼小叫那個人是誰,葉晨晨別以為你救過我就可以自以為是了,我告訴你,我壓根就不稀罕你救我。”
這句話,她早就想對葉晨晨說了。
葉晨晨也是個暴脾氣,唐歡歡這無疑是在挑釁,她猛然站起身來,冷道:“行,我幫你把人找回來,我還破壞你好事了是吧,你這種破鞋,哪裏還怕被人穿,你還巴不得呢是吧。”
“葉晨晨你找死。”
唐歡歡撲了過來,葉晨晨也不甘示弱,桌子上的東西撒了一地,唐曉尚像是嚇壞了,哇哇大哭起來,無憂左右阻攔,勸架,兩個人卻只顧着扭打,吳媽從廚房出來幫忙,生拉硬扯也分不開兩人,反倒被唐歡歡推搡了一把,跌在地上撞到了桌子角,疼的哇哇的叫。
樓上在吵架,樓下在打架,曉尚在哭,吳媽在喊,無憂左奔右跑,不知該怎麼辦,唐興華看着這個一個家,默默的站起了身。
爺爺不見了,等到大家發現的時候,早已經是十多分鐘后的事情。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能去哪裏?
無憂的眼淚,刷的掉了下來,衝出了大門。
緊跟着衝出來的,還有臉上紅一道青一道的葉晨晨。
“爺爺,爺爺。”
“爺爺……”
兩人跑遍了整個小區,卻也沒看到唐興華的身影,無憂急的直哭,葉晨晨也抹着眼淚,氣急敗壞:“該死的唐歡歡,下次看我不整死你,爺爺,爺爺,我錯了,爺爺,你在哪裏,爺爺……”
*
“幫幫我。”
晚上9點,藍陵煜正百無聊賴的看着職業棒球比賽,忽然就接到了無憂的電話。
電話里,無憂哭的歇斯底里,像是個被欺負了的孩子,哀求着他的幫忙。
他猛然站起身,身上的果盤砸碎在了地上。
“你在哪裏,誰欺負你了?”
“爺爺不見了。”
藍陵煜眉頭一緊:“乖,先別哭,告訴我你在哪裏,我現在過來。”
電話那,無憂報了個地址,藍陵煜連家居服都來不及換,直接驅車趕往無憂說的地方。
一到,就看到無憂坐在路邊,只穿了一隻鞋子,另一隻鞋子不知了去向,在那埋着頭哭。
他趕緊下車,走到無憂面前抱住她:“怎麼了?”
無憂抬起頭,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悲憤,撲進了他的懷中:“爺爺不見了,幫幫我。”
他沒問原因,只是將她輕輕抱起,放進了車裏。
“在這休息會兒,人我來找。”
藍陵煜關上了車門,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十分鐘左右,他重新上了車,看着縮在車後座的無憂,心口揪疼着,她看上去,是那樣的無助。
“你說爺爺從哪裏不見的,我們沿路去找找,我已經派人找了,應該能找得到的,你放心。”
“謝謝你,你可不可以沿着湖邊開,我怕爺爺想不開。”
“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能告訴他,有些事情,永遠只能是個秘密。
“我們犯了錯,爺爺生氣了,就走了。”
顯然她有所隱瞞,她既然不說,藍陵煜也不問,總覺得她脆弱細膩的就像是泡沫,輕易就能折斷,他想小心的保護她,可是他失職了,又讓她哭了,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哭的,都是因為他沒有照顧好她。
“別哭了,爺爺不會有事的,我們去找他。”
沿着河邊一路的開,沒有發現無憂的爺爺,也沒有發現群聚圍觀的人群,找了多半個小時,藍陵煜接到了一個電話,欣喜的轉過頭:“可能找到了,我們去看看。”
爺爺找到了,在一個小攤位上,和一個修鞋匠嘮嗑。
見到爺爺的那瞬,無憂幾乎是撲進的他懷中,嚎啕大哭:“爺爺,對不起,我錯了。”
一雙寬厚粗糙的大掌,輕輕的撫上了她的後背:“傻丫頭,你哪裏有錯,錯的是爺爺,爺爺就是心裏悶,出來走走好多了,無憂啊,爺爺想爺爺還是回去吧,那幾隻雞總放在你三嬸那養也不是個事,而且家裏的地也要侍弄,村子裏打麻將三缺一也少不了我……”
“爺爺,搬來和我住吧。”
葉晨晨喘着粗氣趕來,收到無憂的短訊后她就打了車立馬過來,小巷不能通車,她拿出八百米賽跑的速度跑過來的,冗長一條巷子,她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眼眶泛着通紅,臉上還掛着淚珠。
“對,和二姐住吧,我給你們安排地方。”
爺爺慈愛笑道:“你們孝順爺爺知道,但是……”
“爺爺,你一定要留下,我都沒有好好孝順過你。”葉晨晨酸着鼻子,落下兩大行淚,這兩行淚,讓唐興華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我來安排吧,唐書記那我也會安排好的。”
藍陵煜在這樣的時候,格外顯的體貼,無憂想得到的他都想到了,無憂想不到的他也都幫她想到周到。
“啊呀,這不是小藍嗎,晨晨的男朋友,燈光太暗了我還沒看清楚。”
原本有點兒悲傷的氣氛,因為小藍兩字,陡然歡快起來。
顯示葉晨晨忍俊不禁噗嗤笑了,然後無憂也忍不住掩唇而笑,藍陵煜嘴角一抽,不過並沒有對這個稱呼提出異議。
“是我,爺爺,在城裏住一陣吧,不習慣再送您回去,無憂很想你。”
爺爺原本還有幾分猶豫,可是兩個寶貝孫女這麼說了,他想了想這樣一走了之確實也不是個事兒,點了頭。
無憂歡喜的撲進了他的懷中,葉晨晨也飛撲進去,祖孫三人相擁在一起的畫面,溫馨而美麗,藍陵煜心底忽然生了一個懷疑,葉晨晨到底是誰?
他以前一直以為是無憂的表姐啊堂姐之類的,可是現在看來,好像又有些地方解釋不通。
如果真的是表姐堂姐之類的,這麼會和無憂的爺爺這麼親,難道,是無憂爺爺養的另一個孤兒?
但又姓葉,真是奇怪了。
當然,這會兒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現在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先解決晚飯,這一老兩小的都還沒吃飯呢。
就近的就是一個店面不大,但是生意火爆的家常菜館,想着大家也都餓了,藍陵煜坐主,直接到邊上找了個座位,點菜這種事,卻是讓給最大的長輩——爺爺。
爺爺勤儉,只點了三個菜,藍陵煜執意,又多加了兩個,四菜一湯,葷素搭配。
一夜的奔波疲憊,三人都是又飢又累,飯菜一上來,大家就都敞開了吃。
時而有歡笑從飯桌上不斷傳來,就算沒有團圓飯,只要開心,怎樣都是好的。
*
一頓團圓飯,卻落到這樣的地步,杯盤狼藉,精心準備的菜肴散落一地,唐歡歡滿臉血痕子在廚房砸東西,唐曉尚小心翼翼的躲在沙發後面瑟瑟發抖的哭,吳媽在房間收拾東西說要辭職,而蔚雪芬在樓上和個瘋婆子一樣叫叫嚷嚷。
這個家,唐方禮是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
拿了個外套,穿上了鞋子,他直接驅車離去,蔚雪芬在二樓聽到他車子離開的聲音,撲倒窗口嚎罵起來:“走啊,有本事就別回來了。”
卻在車子開遠之後,頹然的倒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老的這樣,小的這樣,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她哭的喘不上來氣,胃部疼的厲害,今天晚上她確實是胃疼不想下樓,唐方禮非但沒有對她表示半點關心和問候,還非要拖着她下樓,她氣不過,委屈全面爆發,兩人大吵特吵了一架。
吵的太凶,樓下孩子們打架的聲音她都沒聽見,直到吳媽上來說要辭職走人,告訴了她樓下的事情,她出去看才發現,這個家就和毀了了一樣一套糊塗。
老頭子走了,走就走吧,她倒是巴不得老頭子想不通跳河自殺算了,也還她的清靜。
可是唐歡歡滿臉的血,吳媽說葉晨晨也沒好到哪裏去,姐妹打起來,打的你死我活。
唐曉尚被嚇壞了,哭的瑟瑟發抖。
老唐看到這樣兒,回過頭就給了她一個耳光,問她滿不滿意。
她滿意,對,她滿意,她真是太滿意了,這個家徹底散了她才滿意。
“都走吧,都走吧,都走吧!”
她歇斯底里的哭着,蜷縮成一團覺得自己的人生過的真是糟糕透了。
她想找個可以依靠的懷抱,可是孩子們嫌棄她,唐方禮唾棄她,這麼多年她的人生圍繞着唐方禮圍繞着孩子圍繞着這個家轉,她沒有朋友沒有閨蜜沒有知己,她能找誰?
哭到極累,她站起了身,拿起了錢包下了樓。
吳媽正收拾好東西打算上去問她要剩下的工資,見她下來,上前道:“太太,我的薪水你發一下給我吧。”
吳媽說這些時候很是忐忑,畢竟她選在這個時候走確實是個唐家添亂,蔚雪芬現在這種心情,不定會不會沖她發一頓脾氣呢,她都做好了挨罵的準備,不過蔚雪芬情緒很平靜,打開錢包數了她剩下兩個月8000塊錢薪水。
“給。”
“誒,謝謝太太,您要出去嗎?”
“恩。”
“那,要幫您叫司機嗎?”
“不用。”
“那您小心。”
這也算是吳媽對老主雇最後一點點的責任了。
看着蔚雪芬出去,吳媽回房拿了東西,路過廚房時候唐歡歡還在裏面砸東西,她嘆息着搖了搖頭,這個家,一個個都是極品。
吳媽從唐家出去,剛好蔚雪芬的車從車庫出來,吳媽看着車子駛出了小區,又回頭看看這幢她工作了差不多十二年的老房子,居然發現自己沒有半點兒捨不得,唐家的工資給的再高,她也不稀罕待在這了。
*
蔚雪芬是回娘家去的,在最無助最痛苦的時候,她能想到和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她媽媽。
所以說,世上只有媽媽好。
當然蔚雪芬回娘家也有點兒懲罰唐方禮的意思,年輕時候一吵架她就往娘家跑,過不了三天唐方禮肯定會追上門來,好言好語的哄着她回家,她覺得唐方禮就離不了她,離了她的唐方禮就沒法活。
人到了中年,吵架賭氣回家這種事已經不好做了,一則老母親已老,害她操心不好。二則家裏有孩子她忍心不下孩子。三則老唐現在也有頭有臉了,這種事說出去丟老唐面子。
可是現在,她就像是賭賭氣,什麼都不管,就和小時候一樣在外頭受了氣就往媽媽懷裏撲,在媽媽這尋求點兒安慰。
所以,她一進娘家門眼淚就絕了堤,心裏頭的委屈像是倒豆子一樣翻江倒海的倒了出來,蔚媽媽聽着,一面嘆氣,一面安慰,一面又是勸。
“出嫁前媽就問過你,要不要再選選,你當時的條件那麼好,你爸爸隨便就可以給你找到個副處級以上的,你自己死心眼非要嫁給唐方禮,嫁的人,拿來還能在家裏這麼好,憑良心說一句,方禮對你還算不錯,今天的事情,你們對錯一半一半,媽知道你因為你爸爸的事情一直沒法原諒你公公,可是說實話沒你公公當年那麼鬧,你爸爸這心臟也是得壞的,你爸爸這病是從娘胎里烙下的,這幾年受的刺激也不是那麼一次兩次了,你真的沒必要和你公公犟着氣,白白把一個家給毀了。”
“可我今天真的是胃疼,我給晨晨氣的胃疼的不行,起不來,他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年輕時候,都捨不得我受一丁點兒傷,現在我就是疼死了他也不心疼了。”
“呵呵,你個傻孩子,誰都這樣,這過日子過日子,總不能天天甜蜜蜜膩歪歪的,你就說你爸吧,年紀輕的時候我提一桶水他都要說我,覺着我累着自己,後來還不是大爺一樣讓我伺候了他一輩子,這就是過日子,甜言蜜語過後,就是平淡,但是平淡才是真啊,你懂嗎?”
蔚媽媽軟聲細語的安慰,就像是一劑良藥,蔚雪芬心裏好受了一些,卻依舊覺得唐方禮今天太過分了,她非要給他點兒顏色瞧瞧。
“我不管,反正我要讓他登門認錯再回去。”
“那孩子怎麼辦?”
“歡歡在呢,以前就是為了孩子,我一次次的遷就他,我這次非要他認錯。”
“你就犟吧你,如果他就是不來看你怎麼下的來台。”
蔚雪芬一怔,不來,不會的,以前都會來的,每次跑娘家他不出三天肯定會來找她,她有自信唐方禮肯定會來請他回家,他曾經說過,沒了她這個家也就不像個家,他也就活不下去了。
蔚雪芬一直記着這句話,她也堅信這句話經歷了這麼多年肯定還奏效,可是……
一天,他沒來。
兩天,他沒來。
三天,他沒來。
第四天,他終於來了,卻是帶着一張離婚協議書和一句話。
“再不回家,就離婚。”
蔚雪芬傻眼了,跌坐在了椅子上,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張他已經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淚如泉湧。
他確實來請她回去了,卻再沒有甜言蜜語,再沒有溫柔相哄,而是如此的殘忍威脅,是她太作了,還是他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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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愛大家,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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