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走出大山
十方大山縱橫萬餘里，像是一頭亘古長存的虯龍，橫卧在越國和楚國的邊境之間。十方大山為什麼叫十方大山，說起來可就麻煩了。一說是當年在楚、越兩國的戰爭中擔負探察之責的一隊軍士進入到了十方大山的邊緣，發現了躲避戰事遁入山中，卻陸陸續續葬身大山的先民留下的一些痕迹，其中有一塊石碑上有這麼個名字。到底是誰起的，已經不可考了。由於當時人們最遠也就是抵達先民能到達的地方，於是就將不知橫亘多少里的廣大區域，全都命名為十方大山。
另一個說法則是不知道多少年前，有人想要進入十方大山的境地而不得其路，感嘆這片不知道有多寬廣的原始叢林危機四伏，哪怕有再大的本事也沒辦法進去，進去了也沒辦法出來，無論是哪個方向，最後都只能落得個屍骨無存，無論是東南西北，無論是上下左右，甚至是時間和空間，無處可讓人歸遁，是為十方。硬扯出的這個十個方向，大抵是無聊的文人為了誇大十方大山的危險。“十”之為數字，本來就可以虛指全部、所有，這可比單單十個方向涵蓋得周全得多了。
當初發現先民遺迹的地方，已經隨着人們不斷的開拓發掘，逐漸變成了一個有着周全守御措施的小鎮。那裏是大部分想要進入十方大山探險狩獵的高手強者或者是走投無路的亡命之徒進入十方大山之前最後的落腳點，和他們離開大山之後最初進行交易以及放浪形骸的地方。那個村子，現在就叫做十方。大部分人，也就覺得從十方堡再南的全部地方，都是十方大山了。
十方大山不知道蘊藏着多少天材地寶，珍禽異獸，吸引着無數人心嚮往之，吸引着一批又一批懷着各種目的的人絡繹前來。不過，就一般情況來說，來着進入十方大山的時候總是熱情洋溢、信心十足、計算着各種可能的收益。在這裏，在僥倖逃過了無數的妖獸追殺之後，他們很有可能會得到唯獨生長在十方大山的珍稀藥材，或者是取自妖獸身上的各種材料。已經有許多人因為在十方大山的一次成功冒險而一夜暴富，甚至不乏從此躋身另外一個階層，進入軍中乃至朝堂的例子。
十方大山的各種出產，一些已經經過時間鑒定，還有更多未知的植株和妖獸品種等待發現，要是能帶回一些從未曾有人見過的東西，通常能賣出更高的價錢。
不過，能夠進入十方大山並帶着些許收穫活着出來的永遠只是少數人。大部分人離開十方大山的時候，總是凄惶而狼狽的，總是帶着濃重的疲憊和不安。
於是，叢林裏出現了一老一少兩個輕鬆愉快的身影，實在是這片不尋常的地方能夠出現的最不尋常的事情之一。
翻過金慶山口，已經算的上是走出了十方大山。這並不是大部分人出入十方大山的道路，也沒有堡寨之類的設施來防止妖獸離開十方大山，侵襲附近的山民。大抵是因為，從金慶山口翻閱進去，有很大一片老林子裏幾乎沒有任何妖獸。到底為什麼，沒人知道，也沒人真有膽子去搞明白。那種陰森恐怖寂靜荒涼的感覺，可不是誰都能忍受得住的。而這一老一少之所以選擇了這條路走出十方大山，或許也正因為這邊幾乎不可能有什麼人，而且，一旦走出金慶山口，不到百里就是越國的邊境城市安亭所在。
少年身上的衣着很普通，長長的黑髮用一條束髮帶隨意的綁在了腦後，尚帶着稚嫩之色的臉上鑲嵌着一對頗具靈氣的雙眸，讓人一看之下很容易產生好感。略微向上彎曲的嘴角則是讓這個少年看起來顯得有些頑皮和倔強。而少年身邊的略顯老態、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人，則始終帶着溫和的笑容，視線從來沒有從少年的身上離開過多久。
少年名叫成邦。雖然年紀還小，稱之為少年都有些勉強，說是個大孩子才更符合他的年紀。可能夠在十方大山的地界上閑庭信步般地行走，要讓人看到已經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年紀對他來說，反而是無足輕重的事情。要是有外面的人知道，他從小成長在十方大山深處，恐怕會嚇得下巴都掉下來吧。
少年並不是第一次離開十方大山，以前的那種激動到顫抖的心緒早就沒有了。但那種喜悅和好奇，卻是一點都不會變。而這一次，或許還有點忐忑和迷惘吧，因為，這一次出行，完全由他自己做主，去做什麼，在外面待多久，什麼時候回去，都由他自己來決定。跟着少年的是姜枚，一個看着少年長大，被少年視作叔伯的老家將。成邦知道，除非是遇到了什麼天大的麻煩，不然，姜枚絕不會忤逆他的決定，將他帶回十方大山深處的家的。
離開金慶山口有半天的路程了，回頭一看，漸漸落下的太陽正卡在一個山坳里。金橙色的陽光依舊頑固地鑽透了層層疊疊的老林子，倔強地將一絲留戀的暖意投射在少年的臉上。
成邦依依不捨地問道：“姜叔，這一次我們會在外面玩很久嗎？”
溫和的看着成邦，姜枚慈祥的笑道：“這可由不得我，可得你自己拿主意。山裡雖然清凈，但一直窩在那裏也不是個事。主母說是讓你出來歷練一番，總也得稍微有點樣子才好回去吧？”
“一定會的！”成邦握住了拳頭，稚氣的小臉上滿是堅毅。
“好啦，安亭馬上就要到了。這次我們主要是以歷練為主，萬萬不可惹是生非。還有啊，歷練是歷練，你的本事可要收着點，別讓人一下子就摸到了底，那就不好玩了。”
“知道啦，姜叔。快點走吧，我看到安亭的城牆啦……”少年嘿嘿樂着，他縱身一躍，跳起的高度足有好幾丈，看他輕鬆愜意的樣子就知道他尚有餘力。在樹枝上搭了把手，成邦就穩穩地站在一根橫着的枝椏上。他舉目遠眺，只屬於少年人的明銳目光的確能夠瞥見幾十裡外的安亭的一角。
作為唯一一座臨近十方大山的城市，安亭的繁華與十方大山息息相關。十方鎮是深入十方大山的前哨、堡壘，而安亭，則是一個豐富到足夠提供各種各樣的需求的後方基地。在十方鎮，修行者們之間的溝通只能稱為組班搭夥，安亭才是修行者們，以及相關的家族、商號、幫會、組織，乃至於站在一個個不同組織背後的勢力合縱連橫偶露崢嶸的地方。
成邦和姜枚沒帶什麼錢，但他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姜枚背上的那個包裹里，都是一些低階的妖核以及其他材料，以及少數能賣出不錯價錢的藥草植株。這是主母的意思，好東西帶着身邊太扎眼了，容易引來麻煩，而且，主母也希望成邦能在這些玩意賣掉的錢花光之前就能有辦法養活自己。
收購各種材料的店鋪通常就在城門附近，姜枚來安亭不少次了，也有相熟的店家，很容易就將手裏的材料按照行市的價格出手。兜里有了錢，姜枚心下稍定，笑呵呵地跟着小主人在安亭這個不算小的城市裏隨意地晃蕩着。
行至安亭城的中心廣場的時候，成邦看到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不知道在觀看着什麼。好奇心頗重的成邦馬上拉着姜枚的手朝人群中跑去：“姜叔，那裏好像有好玩的，我們去看看……”
然而，跟着熙攘的人群一起繞過一個街口，首先映入眼帘的卻是浮在半空中的龐然大物。那東西足有百丈多長，約莫是二三十丈寬，看着底部像是一艘船，但船哪裏能有那麼大，又怎麼能浮在半空中呢？
站在地面上，自然無法一窺全貌，但還是能看見兩舷上方隱隱有盎然的綠意探出來，以成邦的明銳雙眼，甚至能辨別出那是一棵棵黑橡木，一種很稀有很華貴的樹木。他還能看到，有人正在照料着這些樹木，還有人正從這浮空巨艦邊上探出頭來好奇地張望着地面上的熱鬧景象。
“姜叔……那是什麼……”指着半空中那個長達百丈，寬三十餘丈，形似船體的巨物，成邦驚駭的問道。在十萬大山的時候，成邦見過的最大的妖獸也不過是四五丈長，跟那些妖獸比起來，半空中漂浮着的那個不明物體，確實是龐然大物了。
看着那個龐然大物，姜枚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明的意味，似是懷念，有似是回想着什麼。愣了半晌，姜枚回答道：“那是浮槎，一種運兵的工具。看到船體兩邊的開口沒有？”姜枚指着浮槎兩旁黑洞洞的開口，說道：“那裏面隱藏着一門門仙石大炮，軍隊對戰的時候，裏面的仙石大炮就會顯露出來，仙石大炮的一次轟擊，甚至比激氣期的武士更具威力！”
“哇，那麼厲害啊。”成邦驚嘆道：“那麼多門大炮，要是一起打中的話，恐怕再厲害的傢伙也會被轟成齏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