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雨
春陰垂野,幽花時明,紛揚的雨水如煙般朦朧了行人的視線。
這忽然的一場雨驚慌了路邊趕集的人們,有準備的商戶們穿起了蓑衣,收拾商品。行人或撐起油紙傘,或四處尋找屋檐涼亭避雨處。
“賣傘咧。”這一聲在混亂街市嘈雜聲里特別響亮,瞬間就吸引了各家姑娘紛紛前去,丟下銅錢,拿了傘適時緩解了自個兒可能濕裳的窘迫。
唯獨一身着淺色碎花布藝的女子在滿大街慌亂的人群中依舊含笑緩慢行走,絲毫不見着急或驚慌。雨水打濕了她的發,沿發梢滴下,沾濕了她的布衫,她卻依舊淺笑,無動於衷。身旁撐傘的姑娘從神情上看有些無奈,不停叨念着什麼,從衣着上看分不出是否主僕,唯聽得一句“小姐”,才知曉這便又是哪家任性裝扮成丫頭偷出門的小姐了。
“小姐,好歹您也撐撐傘吧,這春雨最是容易讓人着涼,可淋不得的。回府好么?”
女子並沒有答丫頭的話,只是徑直前行。丫頭沒聽得回應,不敢擅自將傘撐與女子,只是依舊不停念叨。
“小溪。”女子終是回頭,卻也不見任何不耐煩。只是略微無奈地輕聲說道:“我倒真是希望能夠着涼。”然後正色看着丫頭:“你就讓我享受這片刻的肆意與清凈吧。”丫頭正欲接話,女子擺了擺手:“我知後日的親事已經不可逃避了,那王府何等地方,世子何許人,你慣聽坊間傳聞當是比我更明白。日後這等閑適的日子是不再有了,今日且與我暫時做個“自由人”,如何?”
丫頭沒有回話,只是放下手中的傘,默默跟在女子身後。
雨中漫步有些詩意,卻也着實掃了女子出門湊熱鬧的興緻。
走過繁忙的集市,二人來到一戶酒家門口,要了一間上房,點了些酒菜,丫頭出門買了倆身衣裳,換過之後,二人便不再說話,臨窗聽起了風雨聲。
直至一對男女共撐一支傘路過,眼尖的丫頭立馬呼出:“小姐,那不是二小姐與世子爺么?他們怎麼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同出行呢?”
相對於丫頭像發現新奇事件般的驚詫與憤怒,女子似乎一點都不以為意。目光也不曾順着丫頭的叫嚷轉向大街尋找二人的身影,而是依舊停留在煙雨中朦朧的山色與立於山間時隱時現的佛塔。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見自家小姐毫無反應,丫頭也歇了職責男女的心思。只是不免在心中腹謐編排這二小姐,自小便喜歡與小姐爭,兩人不過差個把月的年紀,上學堂琴棋書畫要比,回頭老爺給小姐的禮物也要爭上份一模一樣的,小姐是府中嫡出,而她不過是夫人的陪嫁丫頭趁夫人有孕時懷上的庶出女兒,若非其母生育時難產,夫人心生憐憫,將其收在房內,否則她哪兒能如此張狂。且這平日裏相爭也就罷了,難不成今兒個連小姐的未婚夫也要爭上一爭?
女子回頭看一臉憤慨的丫頭,不免失笑:“小溪,此次我還真希望她能爭贏。”
“怎麼可能,不說您的身份擺那兒,老爺夫人偏疼您,便就是這王府也容不得魚目混珠的事兒。”
“哪怕世子心儀她也無用么?”女子低頭喃喃。丫頭何嘗不知自家小姐心底在想些什麼,多少人夢寐以求這世子妃的位置,自家小姐卻真真是不屑一顧。自從十三歲被告知這門婚事起,小姐做了多少策劃,若非如此,憑那二小姐的能耐,怎麼可能搭上世子爺那根線。可如今只剩兩日,依舊不見王府有任何想換人的消息傳出,怕是所有的策劃都白費了。
其實女子何嘗不曉得這樣的努力十有**是不成的,因為她知曉世子雖隨性恣意,卻也是上位者。但凡上位者,都有其規矩。若非是祖輩婚約,怕是自個兒都難進得王府大門,更何況是府內庶出小姐。若王府開此例,怕是往後小官子女都敢覬覦王府的位置了,那王府的高貴威嚴何存?可即便如此,她卻還想努力一番,哪怕爭得庶妹一道進府暫且吸引住世子的視線都好,正室不可能,妾室總是當得的。
她一點不想為這個妹妹思考些什麼,因為這些都是她自己選擇的,若是她沒有野心,不曾覬覦世子,也就不會跳進她的計劃中。
日近黃昏,女子依舊坐於窗邊沉思。“該回府了,小姐。”丫頭站她身邊提醒她。
“好。”女子點了點頭,終於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