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是遺忘吧
在銀泰轉了一圈,出來的時候,手中已經提着不少戰利品了,看看腕錶,已經九點了,於是決定慢慢散步回家,順便消一下食,那會兒墨珊在裝淑女,沒怎麼吃,估計我一人吃了兩人的份,再加上逛銀泰的時候,點了一個超大份的石鍋飯,覺得胃瞬間膨脹到原先的兩倍,連逛街這種累人的活動都不能消耗其一二。橘黃色的燈光很忠實地擔任着自己的職責,像一輪輪小月亮,為無數的路人指引着回家的路途。夜風吹得人微醉,明明沒有喝酒,不知為什麼,卻有股醉意上頭,要不是明天還要裝模作樣地去會議室旁聽上三兩個小時,晚上真想去買瓶紅酒來犒勞一下自己,甩了甩馬尾,看着自己的影子在燈光下忽長忽短的,突然間童心大起,便踩起自己的影子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和小孩子一般無一。”醇厚的夜風中,突然飄來了一個如碧螺春般旋着清香的聲音,尾音稍稍往上吊,一回首,便看見一個男子斜斜地站立在路燈之下,手上搭着一件黑色阿瑪尼的西裝,襯衫的領口敞着,夜風的指輕柔地撫着眼前的這個男子。“怎麼,看呆了?還是你這個瞎暴眼沒有認出我是誰?”
愣了足足五秒鐘之後,飛奔到他的身前,毫不猶豫地一拳重重捶下,“司馬奕,你怎麼會跑到這邊來,是給我來做飯么?”我笑嘻嘻地圍着他轉了幾圈。
“你個吃貨,一天到晚想着吃,我這麼個大忙人,是給你做飯的么,別做你的白日夢了。”
“唉,本來就沒做白日夢啊,現在可是晚上了呢。”
司馬奕是我在法國念書時的舍友,記得剛去那會,我連做個番茄炒蛋都抱歉地很,於是腆着臉在司馬奕那邊蹭了將近半年的飯,現在做飯的手藝還是他那邊學來的。只可惜自法國一別後,就沒有機會見到面了。
“我來這邊開個研討會,順便把這個送給你。”司馬奕從口袋中取出一個粉色的信封,拆開一看,一雙緊緊相依的手便呈現在了眼前,那對婚戒在橘色的燈光下,似乎還發著亮閃閃的光。
“我要結婚了。”四月初的風中醞釀著絲絲的暖意,好像一杯剛剛溫好的牛奶,飄散着淡淡的香氣,夾雜着青草特有的氣息,煩悶之氣慢慢地消退,一派清涼,就連路邊的蟲子鳴叫聲也動聽了許多,只因,這個男子說,他要結婚了,和這個擁有着白皙雙手的女子。我從包中取出一顆牛奶味的硬糖,獻寶似的伸出手:“吃不吃,司馬奕?”
他聽了之後,微怔了一下,瞬間,嘴咧到耳後根,“還是這個口是心非的樣子,明明自己想吃,還來問我,得了,不和你搶你的最愛。”收回手,“你還不是那個老樣子,一點也不給我留面子,這種事,自己知道就好了,何必點破呢?”邊說邊剝開透明的塑料紙,淅淅簌簌的,就像是一隻夜行的老鼠在覓食,我鼓着嘴,司馬奕無聲地搖了搖頭,伸出手將我面頰邊的一縷長發撥到耳後,“你還真是個典型的吃貨啊。”
“司馬奕,她漂亮不?有沒有d罩啊”壞壞地笑了一下,想當年,司馬奕說的,“和任何一個男人一樣,要找一個兄部大的女孩當老婆。”
“嗯,好像沒有哦,”然後他不懷好意地掃了我的兄部一眼,“不過肯定不是飛機場。”還摸了一把下巴,做着嚴肅狀。
我忽的就像炸了毛的貓,“你說誰是飛機場啊。”飛快地在他的腰部撓了幾下,誰都知道司馬奕最怕的就是撓痒痒了。
路燈依然忠實地在一邊打着一束橘黃色的燈光,突然覺得,四月的晚風很清爽,不似夏天那麼膩,那麼悶。
我將鑰匙輕輕插入鎖中,往右一轉,啪嗒清脆的聲音迴響在樓道里,那盞剛剛熄滅的燈又亮了起來,在黑色的調色板上柔柔地閃現了一抹黃,為夜歸的人注入一絲絲的溫暖,無論多晚,總有一盞燈會為你而亮,雖然,它並不是你所期待的,但它帶來的光亮卻絲毫不遜色。
踢開腳上的鞋,赤着腳走在地板上,這兩天周媽和陳媽都請了假,幾天沒有拖地了,有細細的碎物在摩挲着我的腳底,痒痒的,感覺還不錯,灌下幾口白開水之後,我才癱坐在鋪了一層厚實的竹篾的沙發上,手指慢慢地畫著手中的請柬,指甲塗了一層透明的油,此刻在吊燈下,折射出一圈淡淡的光暈,若有似無。
順手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啜一口牛奶,陰陽相間的紋路有些硌手,原來有些事情,並沒有想像中的看的那般重,高顯,你走後,我沒有丟掉你曾經喝水專用的杯子,相反,我反而拋棄了自己用的水杯,甚至搬家的時候也不忘拿着。其實並沒有什麼樣的念頭,覺得與你公用一隻水杯,就像是在間接接吻,只是無意中用着覺得挺順手,於是便習慣性地拿起了擱置在桌上的水杯。
分開后的這一段時間,瞬間覺得生活規律了很多,不需要每天計算你媽媽是不是在上夜班,亦不需要不一會就要看看時間的指針停留在了何處。那會兒,越接近20:00的時候,心情卻是焦急不安,雖然很鎮定地手上拿着書,然而,那些曾經伴了我25年的鉛字在那一刻竟然成了陌路,每一句話都幻化為了,他會不會來,他會不會來?這時候,我總覺得手機出了問題,不然你的手機號碼為何遲遲不肯出現在屏幕上?
白色的奶漬殘留在杯沿上,蜿蜒地流下,劃出一尾流星的圖案,彷彿是那段稍縱即逝的歲月。
可以慶幸的是,女方是上海的,所以司馬奕會在這座城市辦一場婚禮,免去了我來回奔波。
和司馬奕的關係不錯,甚至好到可以分享他有幾個小情人,他和他最愛的前女友的那些往事,也好到當年和初戀分手的那天,拉着他一起喝紅酒喝到又哭又笑,想來,也是從那次之後,他再也不允許我喝酒了吧,從來沒有見過酒品和酒量如我這般那麼差的女生,兩杯紅酒下去,就直接在那邊咧着嘴大笑,然後嚷着和他說:“你知不知道樂極生悲啊。”扯開嗓子就在那邊嚎着哭泣,大概那次整棟樓的人都知道了吧,畢竟,巴黎的房子隔音不是很好,我在自己房間裏打電話,隔壁的能聽個一清二楚,一字不漏。
今夜的月光很明亮,沒有多少雲,不仔細看的話,還發現不了這其實並不是一個圓月,又是一個圓滿的輪迴了嗎?搓了搓眼角,猛地想起墨珊在我耳邊的話,“女人一旦上了25,魚尾紋,抬頭紋,這個皺紋,那個皺紋一下子就涌過來了,氣勢洶洶,銳不可當。”於是,改用無名指輕輕地揉着。
第二天晚上,我兜着包里的錢,半是蜜糖半是憂傷地奔赴最近新開的一家比較紅的餐廳,自然,價格也是相當不菲的,但是,我卻愛極了這家餐館,因為它憂傷的名字——八秒鐘,誰都擁有過18歲蔥蘢的歲月,在那一段任誰提起都會半眯着眼,深深吸口氣,然後陶醉地和你描述一段我們可以稱之為美好,奇妙等一切美麗的字眼描述的時光,我也曾是一個文藝小青年,那時,我在抽屜里光明正大地藏着些小說,用一些不起眼的掛歷包着封面,然後光明正大地寫上——《高考滿分作文——閱卷老師最喜歡的150篇》,或者是《名師指點經典示範高考作文大全》,在夜晚只聽得見沙沙的紙筆親密接觸的自習課上,我安之若素,右手還拿着一隻原子筆,裝模作樣地在我的高考作文書中點點畫畫著一些詞句,某個和往常一樣靜謐的夜晚,我的視覺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有人曾告訴我:八秒鐘只有7秒,
7秒之後,他們就不會記得過去的事情,一切都又變成新的,所以在那小小的魚缸里,他們永遠不會無聊。
因為7秒一過,每個游過的地方又變成了新的天地。他們可以永遠活在新鮮中。
寧願是一條魚,7秒一過,就什麼都忘記。
曾經遇到的人,曾經做過的事,都可以煙消雲散……
可我不是一梭魚,我無法忘記我愛過的人,我無法忘記牽挂的苦,我無法忘記相思的痛。
這一生我們都無法做自由的魚
愛一個人,可以愛多久?
如果我是魚,我可以愛你7秒,7秒之後我又愛上你
我在眨眼,你呢?
在我眨眼的時候,你還好嗎?
原來,魚也有思念的時候,有痛的感覺。
做一條魚,可以自由地為愛情流淚,也不會被看到傷痛
如果,上天給我們一次做魚的機會,我希望我可以愛你8秒。
因為8秒,對於八秒鐘來說,是一輩子……
從那一刻見到這段文字起,我忽然間變得很矯情,相信這個世界存在着一見鍾情,再見傾心的故事了,因為這件事就活生生地發生在了我的身上,雖然說出去只會遭到無情的恥笑,有誰會相信一個妙齡女生一見鍾情的竟是幾個在薄薄的紙上印着的鉛字呢?《魚的八秒鐘》,真是這個世界上最短暫的一輩子。那個晚上之後,我在周末回家的時候特地挑了2尾金魚養在閑置了好幾個年頭的魚缸中,以前總愛養上一群,然後再餵食的時候撒上一大把的飼料,看着紅紅綠綠的小顆粒在水面上沉沉浮浮,一群金魚在水面下搶着食物,總有那麼幾尾魚,獃頭獃腦地,搶不到幾顆吃食,這時我便會特意拿來網兜,將幾尾身手矯健的金魚兜在一旁,給那些相對而言呆一些的魚有個填飽肚子的機會。然而,這一次,我卻只買了兩尾乳白色的魚,沒有鼓在兩邊的水泡眼,只有一朵紅色的花開在魚的腦袋上,遠遠看去,如同兩朵在水中沉浮的月季,深深淺淺的紅,配上魚缸底一塊塊形狀各異的鵝卵石,我的心中沒來由的開心。只有七秒鐘記憶的魚啊,是不是你們這一次相遇,然後擦肩而過,沿着橢圓形的魚缸相對而游,到下一次再擦肩而過時,會不會覺得對面的尾魚是陌生而又熟稔的呢?我不得而知,魚的世界並不是我這種頭腦簡單的人所能了解的。每個禮拜天,我都會灑下一把紅紅綠綠的飼料,看着那兩尾魚開開合合的嘴,看着水面瀲灧,一圈一圈自水中兩個小精靈的周圍蕩漾開去,有種莫名的心安,自然,其他時間餵食的任務就交給了陳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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磚頭也是可以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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