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幽徑春晚,琴弦調罷,又添閨中寂寞。
玉女望斷窗前愁,欲駕鳳與郎偷度。
落花流水,天雷震怒,自顧攜手含笑。
瑤池應有意相憐,又豈能折花擊樹!
——調寄《廣寒秋》
無際的蒼穹,一片黑暗。
猛聽東南方嗤的一聲長響,一道金光劃過。那金光來得好快,轉瞬便已前行不見。
金光剛過,又見東南方飄過一紅一紫兩道亮光,黑暗之中更顯艷麗。
那紫光快速行進之中突然發出聲音,道:“妹妹,快些,我們快趕上他!”
那紅光向前追了一下,道:“姐姐,我們叫他快些停住,好么?”
那紫光應了一聲,兩個嬌柔聲音力量陡然暴漲,竟能穿破無際黑暗,叫道:“羅漢哥哥,等一下!”叫聲之中,絲毫不停,向前追出。
那金光聽到後面兩個聲音,在原地盤旋不行。
紫紅二光趕上前去,現身出來,原是兩個嬌艷異常的仙女。
兩個仙女一個是一身紫衣,一個是一身紅衣,都是髮髻高梳,頭戴光環,裙帶飄揚。
那金光此刻也發出陽剛之音,道:“兩位妹妹,還有什麼事么?”
那紫衣女子眼望那道金光,道:“羅漢哥哥,你為我姐妹受此重罰,叫我姐妹心中怎生好過。”
那紅衣女子更是落下淚來,道:“我姐妹若不是羅漢哥哥相救,早已遭了天帝極刑,如今哥哥便要被貶下上界,到凡間受苦,也不知到何年何月我們再能相見。”
那金光一陣哈哈大笑,甚是響亮,接着道:“兩位妹妹怎麼難過起來,我此番去到下界,不是我早盼望已久的么?”他見那兩個女子仍就難過,又接着道:“其實這天庭的日子我早就過得夠了。你們可知道天庭眾神如何稱呼我么?”
紫衣女子道:“眾神不是都叫你金身羅漢么?”
那金光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金身羅漢,嘿嘿,那可是很久以前的稱呼了,如今他們在背地裏又給我加上了兩個字,你們難道沒聽說么?。”
那紅衣女子道:“是玉------”那紫衣女子慌忙向她擺擺手,暗示她不要說出口來。
那金光道:“看來你們也是知道的了,只是不好意思當我的面說出口。其實這也算不了什麼,我臉上這副樣子,是想瞞也瞞不住的。便在好多年前,我這心中便萌生了春意,我想收斂自己,可越想收斂,那思想卻越泛濫的厲害。到得後來,這臉終於是越變越白,越變越好看了,眾神都明白了我的心思,暗地裏偷偷叫我玉面金身羅漢。”
紫衣女子拭了一下眼淚,道:“眾神平日裏見了你都是一臉不屑,我們也知道他們對你心中老大看不起,可他們哪裏知道,羅漢哥哥你是一個大大的好人。”
那金光嘆了一聲,道:“自我那次赴蓬萊仙會,路過那蓮花山,廟會上成雙結對的男男女女,便使我心底萌生了春意。本來我是佛家有道之人,不該有此邪念,便是凡間佛門弟子也有此定力,更何況是我。當時我除了自責,也就沒有多想。在蓬萊仙會上,我受了那紫元天尊三杯瓊露,便感頭暈目眩,便勉強駕雲迴轉天庭。哪知又行到蓮花山時,我實在支持不住,竟從雲頭上栽了下來。”
紅衣女子驚叫一聲,問道:“這是怎麼啦?”
那金光說到此處似乎興奮了許多,接着道:“就是在這蓮花山上,我生出了一段難忘的姻緣。”
那紫衣女子更是驚叫一聲,道:“什麼,羅漢哥哥竟然------”
那金光聲轉柔和,道:“那段時光雖是苦了些,卻是我有生以來最為快樂的日子。那時我跌下雲頭,正自不明何故,卻見我那徒兒慧寧立在雲頭冷笑。我問他為何要加害於我,他言道,他與王母駕前侍女相互愛慕,怕我重罰於他,才與那紫元天尊勾結,在那瓊露之中放入了九枝玉玄花的花粉。”
紅衣女子面色一變。問道:“九枝玉玄花?”
九枝玉玄花本是王母瑤池中花樹所生,花瓣七彩顏色,艷麗異常。只是那花中之粉卻是非同尋常,無論是三界之中哪位尊神大仙,道行多深,只要是將它食入腹內,也會失去定力,之後便失去法力。玉帝本來要將那花樹除去,王母卻貪戀那花美麗,終於將花樹留了下來。想不到金身羅漢的徒兒慧寧竟將它用在師父身上,難怪金身羅漢一見到那蓮花山上男男女女便心生春意,不能自已。後來他又在蓬萊仙會上受了紫元天尊三杯放了花粉的瓊露,便失去法力,從雲頭跌下。
紫衣女子又是淚水湧出,道:“羅漢哥哥真是受苦了,其實你那慧寧徒兒------”
那金光柔聲道:“不,我非但不覺得苦,反倒是懂得了什麼是幸福快活。”
他頓了一頓,彷彿在懷念那段難忘時光,好久才道:“我從雲頭落到蓮花山上,三日三夜不能動彈,生命眼見便要灰飛煙滅,是她---是她救了我。”
紅衣女子問道:“她---她是誰?”
那金光語音發顫,道:“她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她是我的一切,為了她我可以不做上界的神仙,甚至可以獻出我的生命。可是---可是她------”
紫衣女子問道:“她是凡間的女子么,她究竟怎樣了?”
那金光緩緩道:“她不是凡間普通的女子,她一個是有千年道行的靈狐。她將我救起,給我治傷,對我體貼入微。沒過多久,我們便生出情愫,彼此喜歡上了對方。那時我們是那樣的恩愛,日子是那樣的甜蜜。他知我是上界的金身羅漢之後,便極力助我恢復往日法力,使我早一日重返天庭。可我與她在一起,真是比在天庭的日子還好。她卻覺得她不該拖累我,為了使我恢復法力,她到昆崙山采來仙藥,用她體內狐血,捨命為我恢復了法力。當我重新生出法力之時,她卻身受重傷,損失了幾百年的道行。後來她見我不肯重返天庭,便偷偷離我出走,使我再也找不到她。我傷心欲絕,知道她是再也不肯見我,才忍痛離開蓮花山,回到天庭。可我已經犯了天規,心中再不能平定,雖然重新生出了法力,可每日相思心中之人,臉上卻是越來越白,再也不是往日金身羅漢的模樣。”
紫衣女子嘆道:“原來羅漢哥哥心中也有苦苦相戀之人。”
紅衣女子道:“此次我們姐妹犯了天規,與心上人相互愛戀,有了身孕,王母與玉帝追問降罪,羅漢哥哥竟一人攬下這千鈞重擔,我姐妹才得以保全性命。這番大恩大德,讓我姐妹如何相報?”
那金光道:“我這臉面變成如此模樣,眾神都知我是春心波動,眼見你們姐妹便要遭難,我心中不忍,說是我強行非禮你們姐妹,以至你們姐妹有了身孕,眾神自是不會懷疑。此次能為你們姐妹開脫罪過,我也是開心至極。”
紫衣女子垂淚道:“羅漢哥哥為我姐妹被貶下上界,到人間受苦,可是真苦了羅漢哥哥了。”
那金光又是一陣爽朗大笑,道:“能為兩對相愛之人做點事情,那是何等快事。再說,我此番去到下界,正好去找我那日夜相思的靈狐妹妹,豈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只是你姐妹二人可是要好自為之,與心上人謹慎行事,莫要再出了什麼岔子。”
紫衣女子低頭拭了一下眼淚,猛地抬起頭,問道:“羅漢哥哥,你可知你那慧寧徒兒與王母駕下哪個侍女相戀?”
那金光道:“我---我不知道。”
紫衣女子道:“與你那慧寧徒兒相戀的便是我們姐妹,那九枝玉玄花粉也是我姐妹從瑤池偷出的。”
那金光猛地不再講話,似乎一愣,忽又一陣哈哈大笑,道:“原來是你們,好,好。都怪我以前要求徒兒太過苛刻,以至他對我心生怨恨。如今我是徹底醒悟了,我要到人間去找我的幸福生活去了。”
紫衣女子與紅衣女子眼望着那道金光,心中說不出是為他貶下天庭難過,還是為他獲得新生自由喜悅。
那金光嘆了一聲,道:“時日不早了,我該上路啦。”嗤地一響,向前劃出老遠,轉瞬不見。
兩位仙女呆在當地,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紅衣女子才道:“姐姐,我們以後還能與羅漢哥哥相見么?”
紫衣女子道:“不知道。更不知道他要到人間的什麼地方去,他成為凡人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